第46章
有時候天翻地覆就在頃刻之間。
萬語想不起來她是怎麼跟summer回家的。現在兩個人正面對面坐在沙發上僵持着。
“為什麼啊？你怎麼......不跟我說實話啊？是我錯了嗎？”她艱難地問出第一句話。
summer別過臉，煩躁地點上了一根煙。
“至少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不應該變成這樣吧？summer，我只有你這一個朋友啊，我真的沒想到你怎麼會......”
summer冷笑一聲，夾着煙看着萬語。她眼中沒有半點萬語熟悉的溫度。“你在說什麼呢？朋友嗎？是你需要我做你的朋友而已————萬語，我們之間懸殊這麼大，為什麼會成為朋友？是你需要一個各方面都不如你的人來襯托自己的完美罷了，所以現在你還在這裏給我裝什麼惋惜？！”
“我從來沒有這樣想過啊————你為什麼要這樣揣測我？我也不是在怪你啊，我只是想不明白，是我對不起你嗎？是我有錯嗎？”萬語怎麼也不能想到，summer竟然會成為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
summer起身，怒氣升騰在胸腔，“你沒錯！！我也沒錯！錯就錯在一直幸福的是你————”她抽了口煙，因為太急被嗆到，她劇烈地咳嗽了兩聲。萬語也緩緩站起，她懷疑自己的耳朵欺騙了自己。“你什麼意思......”
summer掐滅煙，捋了一下頭髮。“呵呵呵......聽不懂嗎？好，那我就給你明說了。憑什麼你從小到大什麼都有？憑什麼你可以輕而易舉實現我想要的？甚至連沉末都先喜歡的是你————”她說到最後徹底失控。“我知道，你是全世界對我最好的，你也幫了我不少，但你為什麼要得到這麼多東西了還在這裏炫耀？！為什麼我不配？我是嫉妒你，我嫉妒你不用整容就可以這麼漂亮，嫉妒你有天賦，而我什麼都沒有！我嫉妒你我有錯嗎？我得不到你擁有的東西就不能去爭取一下嗎？！我實話跟你說了吧，我做你的經紀人沒有一天是快樂的，特別是每次看到你在萬眾矚目下拿到獎盃，我就恨不得把你亂劍砍死！怎麼，我現在連去爭取一下我想到的東西也不行嗎？也要被你指責嗎？”這麼多年積攢的委屈不滿，憤恨和抓心撓肺的妒忌一併迸發了出來，變成了帶刺的箭射向萬語。
萬語從內到外都冷，“我從沒向你炫耀過......”
“你活着就是在向我炫耀！只要你不死，你好像在對我說‘看啊，我這麼好看，這麼成功，你休想跟我一樣’我噁心————”summer衝著萬語瘋了一樣地嘶吼。“你知道我最厭惡你的事是什麼嗎？我好不容易，有了喜歡的人，為什麼他也喜歡你！！”
萬語怔住，“你是說......皈千言......”
“那天在車裏你們都以為我睡了對吧？我沒有睡着————為什麼皈千言喜歡你啊————你還用他的喜歡來侮辱我————”summer扯着頭髮沖萬語吼。
看着她崩潰的歇斯底里，萬語突然笑了。“這樣......也好。”
“你在說什麼？！”summer厲聲喝問。
萬語苦笑着擺擺手。“原來你一直都這麼討厭我。看來這麼多年你也很難受啊。辛苦你了......我一直覺得至少我沒有對不起你吧。咱們做朋友這麼多年了，我從來，從來都沒有懷疑過你對我的心，直到剛才我還在相信你。現在弄成這樣，也是出乎意料。summer，這樣挺好的。你恨我，就能體面、好好地生活了。我現在牆倒眾人推，你如果也跟着推我，是不是就不會傷害到自己了......”
summer的鼻子一酸。“你現在在演什麼戲呢？”
“沒有。”萬語轉身默默地換上了一件黑色長衛衣，“你在對我控訴的一瞬間，我腦子裏全都是咱們以前的時光......我拍戲拍到半夜，你幫我寫作業，當時是真心想幫我，還是喜歡我給你送的禮物？我簽約公司你做我的經紀人，是想和我一起打拚，還是準備有朝一日毀了我？我跟沉末分手，你幫我罵他，是在心疼我還是在看笑話？我爸去世，我沒家了，坐在你家門口你說你能管我一輩子，當時的你是不是在偷着樂......”說到最後，萬語哽咽了。她穿上外套，戴上棒球帽。帽檐低低的，把她的臉藏在陰影里。“誰捅我一刀都沒有你捅我這一刀來的難受。你真厲害......”
summer的眼眶一下子紅了。她說的話觸動到了她內心最不願揭開的地方。“我不是的......小語————你去哪兒————”
“我去哪兒都跟你沒關係了。”萬語開門跑出了別墅，summer連忙追到門口。
追到門口的一瞬間她又糾結了。明天晚上她就要飛日本整容，一恢復她就要進組完成她的夢想了......她痛苦地蹲到了地上。
冷風在廣場上亂刮，皈千言裹了裹自己的衣領。
萬語的眼淚在眼眶裏由熱變冷。“皈製作，這就是事情的全部了。很可笑吧？我的男友說他愛我，然後為了自己離開了我；我的父親說愛我，卻自殺了；我最好的朋友在幾十個小時之前告訴我她一直恨我......是不是我才是該死的那個人......”
皈千言拍拍她的肩。“只能說他們對不起你。你沒有錯。”
“我......”
“別說了。”皈千言把她扶起來，“你今晚想去哪裏？我送你。”
“別管我了。”萬語輕輕甩開他的手，她的頭很痛，“皈製作還是離我遠一點吧。我今天晚上想自己走走......”
皈千言嘆氣，“那我......陪着你......”萬語往後退了一步，“算我求您了。別再跟着我了。我這種人不值得任何人為我這樣————”
“你哪種人？！”皈千言的聲音突然提高，“不要因為自己的遇人不淑就貶低自己！你非常好。”
“我自己都沒發現我哪裏好。”萬語擦擦眼淚，“我如果真的好，他們為什麼都選擇棄我而去？我真的......好痛苦......”她的氣聲弱了下去。
“哎————萬語小姐————”皈千言連忙扶住搖搖欲墜的萬語。
她已然昏了過去。
電視台加班時間過了。
最後一批上班的人下班了。
錢曉雯小步準備上電梯，她看到電梯有人乘坐，便立刻站住了腳，沒上去。
後面有人來坐電梯了，他們看到錢曉雯，都在背後竊竊私語。頓時錢曉雯的眼眶紅了。
她站在原地擦了擦眼鏡又戴上，正好小趙和蕊蕊從後面走來。“喲，這不是我們的大博主嗎？”蕊蕊嘲諷道。
小趙嘲諷地笑了一聲，“你快別說了，不然她一會兒又要哭了。”
錢曉雯低着頭不說話，小趙對她提高了音調。“反正這件事已經被我抓包了。你自己好自為之，放棄運營這個微博吧。不然我真的會在網上把你的假皮撕下來。你這個網絡霸凌者應該比任何人都知道網絡暴力的厲害吧？如果不想死的話，就好自為之，趕緊收手……哎！皈製作……我您這個點怎麼來了……”
皈千言此時正好從電梯裏出來，他沖她們匆匆點頭。“哦，我來補假條。”說著便往辦公室里走，錢曉雯愣愣地看着他從自己身邊經過。小趙叫住了他，“皈製作等等————您什麼事啊？”
皈千言說：“我是私人的事，需要請一周的假。”
“這麼久......”小趙跑上去，“我們的觀點得到驗證了！”
“什麼？”皈千言着急回去，沒認真聽她說的話。小趙瞥了一眼錢曉雯。錢曉雯轉身跑進了電梯。
皈千言點頭，“哦，讓她別再這樣了。”其實這在意料之中。“我必須得走了，趙啊，這幾天你們辛苦點......”
“好......”小趙看皈千言心不在焉，沖他擺擺手，跟蕊蕊進了電梯。
補完假，皈千言準備去開車，他順手點上了一根煙，拿車鑰匙的動作有些急躁，車鑰匙掉到了地上。
低頭撿車鑰匙時，一雙白布鞋映入了眼帘。他抬頭，“曉雯？怎麼了？”
錢曉雯站在他面前，眼中佈滿了血絲。她推了推眼鏡，“皈製作，您不是也知道了嗎？就不想問問我什麼嗎？”
皈千言收起車鑰匙，慢條斯理地說：“我也想到了，可能是你吧。每個人都會犯錯，我也會犯錯，所以我沒有資格指責你。你以後別這麼幹了。”他轉身去開車，錢曉雯一直跟在他身後，“您是不是真的喜歡————”還未說完的話哽在了喉間，皈千言轉身看她的眼中有一股危險的氣場，嚇得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還有事，先走了。”他冷冷撇下這一句話，轉身上了車。錢曉雯傻在了原地。
這跟平常的皈千言簡直判若兩人。她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好像在往下墜落一樣。
萬語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可是她不想睜開眼。
因為睜開眼，等待自己的還是無邊無際的掙扎。
「窸窸窣窣」
好像有人進來了。
？！
她猛地想起來，自己貌似是在跟皈千言爭執時昏倒了。那現在自己怎麼好像躺在床上？
這一下，萬語連忙強迫自己張開眼。
她正蓋着被子躺在一張大床上，落地窗外是夜景和城河，微弱的光折射進房間裏，這不是夢。
“額......”
艱難地坐起，萬語扶着頭，感覺暈乎乎飄飄然。
“別起來。”
啞啞的溫柔聲音響起，萬語才發現房間裏還有一個人。
“皈千言————”她想喊出來，可沒有力氣，只有綿綿的聲音在喉嚨里咕噥。
微弱的光籠罩着皈千言的輪廓，他走到床邊，把剛才翻出開的退燒貼撕開。“你發燒了，再睡一會兒吧。這裏是我家，你放心吧。”剛才怕驚醒她，所以一直沒敢開燈。
“算了吧，皈製作，把我送到......”萬語腦子裏一時間想不起來她還能去哪裏。“我去外面開房間吧。”皈千言擰開了床頭的燈，“你這是幹什麼？有必要跟我刻意拉開距離嗎？”說實話，看着萬語這樣，他心裏特別不是滋味。
萬語搖頭，她頭疼得不行。“不是啊。您不是喜歡我嗎？我現在這個時候，不能給您任何回應......所以，我不能接受您的好。”她作勢要下床，被皈千言摁住，“你先別著急。我是喜歡你，但是......我也從來沒想要你給我任何回應。萬語小姐，有的喜歡，沒必要在一起。”
神色複雜地看着皈千言，萬語沒明白他的意思。
“你是心甘情願地做默默付出的備胎？”萬語啞着聲音問。皈千言讓她躺下，給她蓋上被子，“其實我......本來就下定決心要退出你的生活了。但當遇到和你有關的事，還是會失控。你昏倒了，我承認我真的嚇瘋了。我不想你給我什麼回應，只想你好好的，哪怕你走出來之後，去選擇別人都行。”一不小心把心裏想的全說出來了。
算了，不在乎了。
反正從遇到她開始一切都已經失控了。失控的結局就註定着他一定會職業失格。
萬語躺在床上，腦子越來越沉。皈千言把退燒貼給她貼上。“不要再說話了，我去給你煮點粥，你多睡一會兒。”他試着想把萬語臉上的髮絲撥開，試了試，還是收回了手。
一會兒睡得沉一會兒睡得輕，萬語夢見了無數個不同的時光倒帶，她拚命掙扎，想掙脫這一切。
“啊————”一聲低吟，萬語醒了。
汗水把身上的衛衣浸透了，她開始發冷。
“怎麼了————”皈千言進房間，看到裹着被子蜷縮着的萬語，不禁有些暗恨他為什麼感受不到心疼。
“你沒事吧？”皈千言半蹲在床邊問。萬語從床上起來，“能借我一件衣服嗎？”
“好。”轉身去衣帽間給她找了一件圓領衛衣。“可能有點大。穿好了來餐廳吃點東西吧，我給你煮了粥。”把衣服給萬語后，他就走出了卧室，穿過走廊進到餐廳里，給萬語盛上粥，從罈子裏夾了幾根鹹菜。
萬語踩着他的拖鞋從卧室里出來，她坐在餐桌吧枱前，看着皈千言的背影，心跳得難受。
一定是跟發燒有關係。
順了幾口氣，皈千言把紫米粥和鹹菜腐乳給她端上來。“別想其他了，先退燒。沒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
“我已經好得差不多了。”萬語拿起勺子喝了一口粥。糯糯的，又黏又香。“明天我就去公司，解約。”
“啊......”皈千言有些出乎意料。“你不是意氣用事？”
“嗯。”萬語低頭吃着東西。“我想了很多，發現我出道了這麼多年，我其實沒有什麼不甘心的。而且現在這個情況......我再留在公司也是讓我們老闆用合同逼我做不願意做的事。我都快忘了正常的生活是什麼樣的了......已經沒什麼值得我留戀的了。”
皈千言喝了口一旁的水，“那summer你打算怎麼辦？”沒想到她正在生病話還這麼多。萬語把勺子放下，低着頭說：“你知道壓死她的最後一根稻草是什麼嗎？”
“她知道了我喜歡你。”皈千言回答。萬語抬頭看着他，“是。”
其他的都不用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