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這一段的天氣就沒有好過。陰霾籠罩在所有人的頭頂。
萬凱單生前再是驅雷掣電呼風喚雨的人物，此時此刻的葬禮也才五六個人。皈千言站在靈堂的最後面，看着其他人都在哭。萬語穿着一條黑色長裙，帶着黑色的網紗禮帽，她臉上沒有任何錶情，summer和萬伊站在她身邊抹眼淚，她好像一直在置身事外。
聽着喪葬司儀在上面念完悼詞，大家做最後的遺體告別。
萬語走到萬凱單的屍體邊。他的屍體被蓋上了白布。她的頭很痛，可能跟天氣有關。
吞槍自殺，肯定很可怕吧。她也不想看到這樣可怕的父親。
奈莉從身後一把將萬語推開，“噗通”一聲跪在了遺體邊，“天啊————老爺啊————你怎麼這麼狠心就拋下了我們啊————以後要怎麼辦啊老爺你帶我走吧————萬伊要怎麼辦啊————你倒是留句話啊————”
萬伊只是站在她身後默默流淚，不知該說什麼話。
奈莉被人扶到了一邊，她的情緒稍稍平復了一些。
summer擦乾眼淚，“小語，我們家也受了萬伯伯不少照顧，我也很難過，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不要逞強。”
萬語含着笑，看着她點了點頭。
“你在笑什麼——————”奈莉站起來指責萬語，“你爸生前最愛的就是你，他只拿你當孩子，連他唯一的兒子他都不管————你連一滴眼淚都不願意流————”反正萬凱單死了，她也不用再維持一些表面和諧了，夾着平時對萬語的不滿，藉著萬凱單全發泄了出來。
萬語凌厲地瞪着她，“閉嘴。”她的眼神太過嚇人，所有人頓時都安靜了不少。站在後面的皈千言目光複雜地看着她。
萬語深吸一口氣，緩緩跪下，從白布下摸到了萬凱單冰冷的手。
她握了上去。
“爸爸，小語來送您了。您可能在下面要走一條很遠很遠，很黑很黑的路，但請不要害怕，要大膽地走下去，等走到盡頭，媽媽就會在那邊等着您的；您對我說過，您只是提前走了我們每個人都會走的路，我知道的......您耐心等等，我總有一天也會去找您和媽媽，到時候我們就能團聚，就能見面了......沒關係，一切都結束了，別怕，別怕......”她帶着哭腔，在很努力地維持着冷靜。
在場的人都在小聲抽泣。
做完遺體告別，萬凱單被送去火化。
萬伊悄悄走到萬語身邊小聲問：“姐，爸爸有沒有給我留下什麼話？”
萬語愣了一下仔細想了想。“應該有吧......你自己可以找找，可能只有你能找到，畢竟這是對你說的話嘛。”她不忍去看萬伊失落的臉，所以言語故作輕鬆。
幾人出了殯儀館準備去墓地下葬，天空中開始飄小雨。
剛出殯儀館一道閃光燈就像刀光一樣打在了萬語臉上。
“萬語出來了————萬語出來了————”
“萬語小姐您父親真是畏罪自殺嗎？”
“警方偵破的最大涉黑案跟您父親有關係嗎————”
“請問萬語你會退出娛樂圈嗎？這件事跟你有關係嗎？”
“請給我們回應————”
記者們毫無顧忌地問着萬語問題，一字一句就像荊棘上的刺扎在萬語的皮肉里。
萬語忍下快要窒息的感覺，伸手捂住萬伊的臉。“快走......萬伊別看鏡頭......”
皈千言和summer出來推開了記者們，給萬語讓出路。
“你沒事吧？”皈千言上車以後開車問萬語。
萬語坐在副駕駛上，眼神毫無溫度地搖頭。
等到了墓地之後，萬語竟然睡著了。
皈千言試着叫了兩聲，萬語沒有醒。
算了......
伸手幫萬語把衣服蓋上，皈千言自己下車了。
“小語呢？”summer跑來問。
皈千言說：“睡著了。別叫她了，讓她睡吧。可能......萬先生不想讓她看見自己下葬的樣子吧。”
他也不忍心去叫萬語醒來，她肉眼可見瘦得像個紙片人。
雨漸漸開始下了起來，萬凱單的骨灰下葬，眾人行禮之後離開。
奈莉走在最前面，她那副肝腸寸斷的模樣已經蕩然無存了。她帶着萬伊走得很快，並不想在這個地方耽擱一秒。
“我還是想說，謝謝您。沒想到您這麼關心我們家小語。”summer跟皈千言走在最後面。
“這沒什麼。”皈千言笑笑。“我們不都是朋友嗎。”
summer跟着一笑，“朋友嗎……”
“下面打算怎麼辦？”皈千言問。
“能怎麼辦，過兩天進組拍戲。今天回去之後小語還要搬到我那兒。”她看這會兒的雨勢逐漸小了。“畢竟小語現在住的這個房子是萬伯伯的名字，現在凱門集團的資產已經全被查封了。”
皈千言沉默了一刻，“那有需要的儘管聯繫我。”
“好……”summer點點頭。
墓地的空氣越來越濕冷了，肉眼可見已經起霧了。
“……我能怎麼辦？！現在你們管我要錢？我跟萬凱單連結婚證都沒有你們管我要錢？！我們已經夠慘了，你們為什麼還要緊逼！我們已經從莊園搬到了一個沒有花園的別墅，還不夠嗎？！”奈莉氣勢洶洶地跟為數不多的幾個親戚吵架，皈千言不想讓她去驚擾到萬語，匆匆跟summer說了一聲便上車了。
“嗯……”
上車之後萬語醒了。
“啊？！怎麼不叫我，我爸爸……”
“已經下葬了。”皈千言發動了車子。“萬先生可能是不想讓你以這種心情跟他告別吧。”
他說的話，萬語聽懂了。故而沒有跟他計較為什麼沒有叫醒自己。
“去吃飯嗎？”皈千言問。
萬語拿起保溫杯喝了一口熱水喝，“你去吃白事宴吧，我不去了。他們應該不想見到我，凈吵架。”
“那我也不去了。”皈千言說。“聽summer說接下來你要搬家了？”
“對啊。法院通知，房子不讓住了……先搬summer家吧。她還住小別墅呢，能容得下我。”萬語閉上眼睛揉着太陽穴。她這幾天腦子都是疼的。
手機響了，是一個陌生號碼打來的電話。
「喂，您好我是萬語。」
「……那個，是我。聞人霜。」
萬語稍稍有些吃驚。「哦，有什麼事嗎？」
「圈子裏現在有些傳聞……你知道的，已經傳開了。我是想問……你還好吧？有什麼我能幫忙的嗎？」
聞人霜這番話讓萬語微微張嘴，大為吃驚。這個人不藉機踩死自己，還打電話來安慰了？
「萬語，你別誤會。我的父親走得也早，所以我只是想看看有什麼能幫到你的，畢竟……這種心情我理解……」
萬語說：「少發點通稿黑我就行。」
「……」
說完萬語直接把電話掛了。
皈千言在一旁開車，什麼都沒問。
車窗上結下了一層水霧，萬語的指尖把哈氣劃開。
“我也沒什麼可安慰你的話......節哀吧。不要太難過了，人死不能復生。”皈千言偷偷用餘光看着她。
“唉......”萬語指了指心臟，“也沒有。我爸爸永遠活在我這裏。死亡不是生命的終點，遺忘才是。我不會忘了他，我會永遠愛着他直到生命的盡頭，就像他愛我一樣。”她別過臉，不想讓皈千言看到自己眼中的淚。
皈千言輕哼一聲，“遺忘才是......在哪兒看的話啊？”他輕念着。萬語快速擦去眼淚，“《尋夢環遊記》啊。”
“呵，你還真是喜歡看動畫片。辛普森一家也是，你怎麼這麼喜歡看啊......”皈千言不禁調笑。
“那才不是簡單的動畫片呢，那是要貫穿我人生的東西。你得有個喜歡的東西支撐着你，你才能有活下去的動力啊。”萬語振振有詞的樣子，像極了幼兒園放學不想寫作業的小朋友。
皈千言看着導航快到summer家了，擺擺手，“嗯嗯嗯，你話多你說的算。”
車子開心了summer家的小區，這片算是中高等的別墅區，小區里還算寬敞。“summer也算很成功了啊。”皈千言邊往外看邊說。
萬語喝着水說：“那是，也不看我賺多少錢。怎麼會少得了summer的。”
“看來我這種三流製作人如果不往上走，這輩子是住不起這種地方了。”皈千言自嘲了一句，跟着萬語的指示把車停在了一幢二層小別墅的門口。
門口已經停了summer安排好的搬家公司，往下搬着萬語的東西。
“今天謝謝你了，皈製作。您快回去吧。”萬語這句話是從心底里的感謝。他從昨晚一直都在安排事宜，訂酒店，訂車子，把今天的一切安排的井井有條，萬語只是坐在旁邊發獃而已。
皈千言面不改色把臉湊了過去，“咳咳、”
“？啊？”萬語沒反應過來，但下一秒她隱約明白了皈千言的意思。這個人除了想盡辦法佔自己便宜好像就沒別的追求了。
看他幫了自己這麼大的一個忙，萬語於情於理也不該“鐵石心腸”吧......她湊過去輕輕親了一下皈千言的側臉。
“嘿，你幹什麼？”皈千言嫌棄地擦擦臉，“我讓你把我臉上沾的睫毛拿掉你親我幹嘛？？”
“哈？！”萬語的臉猛地一紅，逃一樣地開車門跑了。算了，讓她也死吧......她不活了......
皈千言看着萬語跑走的身影，實在忍不住笑了。
“好甜。”他發動車子，順手點上了一根焦糖爆珠。
萬語坐在summer家的樓梯上，閑着無聊點微博刷了刷。
父親去世的消息已經登上了新聞。她捂着萬伊臉的照片略顯狼狽。
下面的評論全是在冷嘲熱諷。
「活該。讓她仗勢欺人，剋死自己爹就是活該。」
「怎麼死的不是萬語」
「她怎麼不去死！！！」
「聽說她爸爸是畏罪自殺的，那請務必查查萬語有沒有犯罪」
「報應啊，讓她在圈子裏欺負我們家愛豆」
“她怎麼不去死”這句話好像有聲音一樣，死死地扣在萬語的腦子裏。她試着搜索了一下自己的名字。
「萬語世界欠婊子一個墳墓」
「萬語睡過幾個人」
「萬語你媽死了」
「萬語娛樂圈免費娼婦」
「萬語欺負了幾個女明星」
「萬語無人氣無粉絲」
一眼沒望到頭的關鍵詞全是在辱罵她。她試着點開一個詞條，裏面是給她P了遺照和黑圖，說她拿消費自己父親的死，還帶着記者去拍照。帶着她名字的營銷號分享了她耍大牌，欺負同行的通稿。
“額。”萬語難受地順了一下氣，還好......她出道久了，什麼都見過了，這點不算什麼。
“喂。”summer上去摸了一下她的後腦勺。“別看了，看了也沒用。我上次說要告一個污衊的賬號，結果那個賬號給我發私信，求我不要上訴，她是個學生，家裏很困難那種。哎，網上都是這種人，講不通道理的，你也別看了。”
萬語牽強地笑笑，“你看到大家傳的那個偷拍視頻了嗎？就是我上次打歌，你跟人起衝突的那是視頻。”那個視頻被轉了五萬，不少人驚訝萬語和summer的霸道，欺負新人，不給用化妝間。
“啊......”summer坐下跟萬語並肩，“看了。我讓老闆去查了，是，是丁妍公司放出來的。但我記得是他們佔用了我們的化妝間對吧？怎麼顛倒黑白啊。”
“但是丁妍也獲得了一大批路人粉啊。”萬語依舊是笑着的。summer嗤鼻：“什麼玩意，用這種踩別人的手段獲得路人緣真讓人噁心。這個行業就是這樣，輿論公司永遠掌握着話語權，網友只是一直被當槍使罷了。”
萬語無奈一笑。“不過......還好。我還有你在管我。”這是最讓她欣慰的地方。summer這麼多年，無論什麼情況都陪在她身邊。
summer拍了一下她的頭，“臭丫頭，說什麼呢，誰不管你我都不會不管你的。”
“我知道......嘿。”萬語躺到了summer的肩膀上，summer無奈地捏着她的臉，“我管你一輩子都行，所以你可不能垮下啊。”
聽了這話，萬語強打起精神，起身。“走吧，我收拾一下，明天不是還要有雜誌拍攝嗎。過兩天我就要去拍戲了。”
“好。”summer跟她進了屋子。
皈千言剛回到電視台，小趙就一臉八卦地跑過去問他：“喂喂喂，皈製作，聽說前天晚上錢曉雯給你表白了是嗎？還很大陣仗呢......”
“哇，消息傳得這麼快啊。”皈千言低頭接咖啡。
“但是————您到底答應沒答應啊？有人在場說，您什麼都沒說，只是跟錢曉雯說了幾句話，然後幫她把衛生打掃了？然後我們追問了錢曉雯兩天，她只是跑，什麼都不說。”
皈千言抿了一口咖啡，笑着說：“這種情況你不清楚嗎？”小趙捂了一下嘴，“啊，沒答應對吧？”
皈千言只是笑。
“哎哎哎~~我就說嘛，您這麼成熟長得還帥，怎麼可能看上這種乳臭未乾的小丫頭。她真當這是在拍電視劇啊？搞笑。”小趙說著也接了一杯咖啡。
“別這麼說嘛，小孩子嘛。她已經很有勇氣了。”皈千言拍拍小趙的肩膀，“工作去了。”
“好嘞————”
他低頭刷了一下手機，突然刷到了一部新電影開拍的消息。《青稞記》這個電影是以前凱門集團投資的，現在換了投資方。原本是萬語的海報，也換成了女演員路米。
一時間他不知說什麼。這在圈子裏明明是一件很正常的事，皈千言卻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