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百密一疏
“姓名!”冷漠的問話聲不知道從哪個牆角里衝出來,帶着噼叭的電子噪音。
寬敞的屋子裏空蕩蕩地,除了屋子正中坐着的李冉,就只剩下他對面的牆上有片鏡子。
“李冉,木子李,再去掉上面一橫的冉。”李冉穿着一身寬鬆肥大的古怪衣服,手腕腳腕和腰全都被鐵箍緊緊扣在椅子上動彈不得。
他現在覺得自己的全身就像爬滿了螞蟻,這幫人捉到他之後不打不罵,不由分說地將他的全部財產全部拿走――不僅僅是他的鋼弩和軍刀,甚至連全身的衣服也不放過!
四個強壯的大漢穿着全套的防護服押着被剝成了拔毛光雞的李冉泡進熱水裏,用軟毛刷子沾着洗消劑硬是刷了半個小時才放過他,那滋味甭提多難受了。
“我會寫字,用不着你教!”負責問話的軍官猛拍桌子,啪啪作響,“年齡!”
地下城沿用舊時代的教育制度,每個人從小就接受全面的教育,這裏可不是知識荒漠一般的地上世界。
“十七。”
“婚否?”
“……”
“婚否!”
“……”
“我問你結婚了沒有!”問話的軍官隔着防輻射氧化鉛玻璃惱羞成怒,聲色俱厲。
“我才十七,你問我結婚了沒有?”李冉憤憤地狠狠瞪着面前的玻璃鏡子,他知道問話的人就在玻璃後面,可不知道究竟人在哪個位置,只能把怒氣沖沖的視線投到鏡子正中心。
若不是椅子上的鐵箍緊緊地扣住李冉的手腳,他非站起來狠狠罵這個白痴一頓不可,十七歲結個屁婚?總算他還知道眼下是人為刀殂我為魚肉,把另外半截話吞了回去。
俗話說得好,好漢不吃眼前虧,落到人家手裏還硬頂,硬氣倒是硬氣了,皮肉遭罪的可是自己!
眼下還沒到針鋒相對不死不休的局面,何必跟自己過不去?
問話的軍官一愣,詫異地瞅了瞅玻璃後面的李冉一眼,湊到身邊的記錄員耳朵邊小聲地咬耳朵:“上面的人多大結婚?”
記錄員兩手一攤,用同樣小的聲音說:“我哪知道?”
“喔,”軍官摸了摸鼻子,“這幾句別記上。”
“我知道。”記錄員點了點頭。
軍官滿意地頷首,目光重新轉向李冉:“說吧,不想皮肉受苦就老實交待。”
“交待?”李冉莫名其妙,“你還沒問呢讓我說什麼?”
“你少玩花樣,我告訴你,老實交待對你有好處!”軍官又是一陣猛拍桌子,凶戾的表情可謂猙獰。
記錄員拉了拉他的衣襟,指了指前面的玻璃,軍官頓時像泄氣的皮球一樣氣勢全消,往日裏審訊,他用這樣的表情和聲音震懾犯人,可今天偏偏要隔着聲碼玻璃,而且還是那種單向透明的玻璃!
剛剛的表情算是全白做了!
說來也怪,這小子身上的輻射強度洗了半小時還能超標一倍半,竟然還能生龍活虎地活蹦亂跳,真他奶奶的見了鬼了,上面的人是不是全這麼進化得這麼離譜才能活下來?
軍官的眼中閃過一絲輕蔑,真是可笑,人竟然也能進化得不怕輻射?那還能叫做人么?
李冉果然不為所動,十分誠肯地說:“你總要說說讓我交待點什麼吧?”
“夠了!你給我老老實實問話!”審訊室里突然冒出一個聲音。
兩個人被這個聲音嚇了一跳,條件反射地猛然間站了起來,恭敬而響亮地異口同聲:“將軍!”
“周健,少打你的小算盤!”
“是!”軍官額頭頓時冒出一層細密的冷汗,地下城實行軍事化管理,牛鋒是絕對意義上的控制者,甚至說他是地下城唯一的軍閥也不為過,因此在具有某種心照不宣的資歷之前,所有人都得尊稱一聲將軍,只有少數人才有資格當面敬稱一聲牛老。
軍官的心咚咚一陣亂跳,趕緊給記錄員一個眼色,知道牛老正看着他的軍官不敢再坐下,就站在桌子後面問:“你的武器和衣服是從哪兒來的?”
周健是一個絕對舊時代主義者,簡單地說,就是舊時代的遺老遺少,執着地近乎瘋狂地追求舊時代的一切,認為舊時代的一切才是最適合人類的生活方式,輕視甚至排斥任何變異或者進化過的新生代!
李冉被送來的時候只說是闖進了地下城的地上人,卻沒有多說其它的情況,可以說周健是刻意刁難李冉才會那樣問,只不過他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犯人竟然會得到牛老的直接關注,心中頓時一陣地忐忑不安。
好在牛老的聲音沒有再次出現,周健的心總算放下了一點,不知道牛老是不是仍然關注這裏的他自然不敢再刁難李冉。
“我師傅留給我的。”李冉毫不猶豫地回答。
鋼弩都落到了人家手裏,再說說來歷也沒什麼大不了。況且這句話說了等於沒說一樣,
“你師傅是誰?”
“包繼!包圍的包,繼承的繼。”李冉繼續老實回答。
包繼?負責審訊的軍官沒什麼反應,一直注意審訊情況的牛鋒這裏倒是忙活開了,十幾個人一齊敲動鍵盤,尋找包繼這個名字。
即使是在舊時代,狙擊弩和豹牙軍刀也是昂貴的軍用特種裝備,別說普通平民沒見過,就算普通士兵也僅離其名不見其形,這小子的師傅說留下就留下?
“問問他師傅多大年紀!”牛鋒再次指示。
“你從哪裏來?”
“南邊山裡。”
“到鄴城幹什麼?”
“路過!”
……
周健經驗豐富,明白直接問並不是最好的辦法,不動聲色地繼續問其它問題,甚至間或夾雜着已經問過的問題反覆詢問,他問話的速度越來越快,李冉的回答也越來越快,他突然冒出一句問道:“包繼多大?”
“四十一歲!”李冉想也不想地報出這個數字,面不改色心不跳,心裏卻暗道一聲好險,要不是早就聽師傅提起過這種不斷重複問題的審訊方式他非露出破綻不可!
雖說問他的問題絕大多數與師傅無關,可他就是覺得這些人對師傅極其感興趣,因此他才在最重要的關鍵節點撒了個謊。
周健又問了幾個不着邊的問題,總算結束了審訊,幾個仍然穿着連身式防護服的傢伙將李冉從椅子上解下來帶走,關進了特製的輻射隔離間。
完成了審訊的擊健長長地出了口氣,總之還算圓滿,不過他的心底也疑惑不已,這小子是不是也太配合了一點?令人頓生疑竇,不過牛老不追問他自然不會給自己找麻煩。
牛鋒這裏則是另外一番景象,一陣手忙腳亂的查找之的后,秘書拿着像一片透明的藍色玻璃般的電子記事板走到牛鋒身邊:“牛叔,結果出來了。”
“沒找着是么?”牛鋒輕啜一口熱水,淡淡地問。
人老精鬼老滑,雖說李冉成功地瞞過了周健,可在牛老眼裏那副信誓旦旦的表情本身就是個極大的破綻,要知道就算保養得再好,經過五十幾年的雨雪風霜,狙擊弩和軍刀還能保存的如此完好?
說這兩件武器傳了兩代,別說牛老,就算李冉自己也得苦笑搖頭,前幾十年的自然條件比現在惡劣得多,有好武器不拿出來保命,還能掖着藏着?就算使用的次數再少,也要比現在陳舊得多!
軍刀的刀身材料特殊也許還說得過去,不過刀柄總不會一點不磨損吧?這可是幾十年的不斷使用!
更誇張的還是狙擊弩,別的地方也就算了,一根原配的高分子材料弓弦用了幾十年?笑話,那可是消耗品,就算當初的弓弦再多也早就該用完了!
這麼明顯的破綻,活了六七十歲的老傢伙還能看不出來?
“也不是沒找到,而是找到的太多。”秘書搖頭苦笑,“考慮到他可能沒說實話,包括同音不同字的結果,電腦里一共找出四十二萬三千六百零三個叫包繼的,剔除女性還有年齡偏大,活不到現在的還剩下四萬七千二百四十九人,其中三千二百零七人有過從軍經歷,曾經服役於特種部隊的有七十八人。”
避難所的電腦里記錄著舊時代的全部戶籍資料,雖然其中絕大多數名字只剩下一個符號,但還是當做歷史資料保存了下來,誰也想不到竟然真的碰上了用場。
“嗯,”牛鋒不置可否地點點頭,突然問道,“你注意那個年輕人的口音了沒有?”
“什麼?”秘書很意外,不明所以,“將軍,您知道我是出生在地下城的新生代……”
牛鋒輕輕擺了擺手,兩手交叉靠坐在椅子裏輕笑:“這小子的口音不重,但是還聽得出一點,你去看看舊時代的地圖,把鄴城附近方圓百里之內的大小城鎮鄉村全給我標出來,然後一個一個對比,看剩下這七十多人里哪個是這裏出生長大的。”
秘書眼前一亮,頓時明白了牛鋒的意思。
一方水土一方人,即便是經過三百多年的大力推廣,普通話也只是全面普及而不是全面取代各地方言!
這一點同樣適用於這個時代,新時代的人口流動性極差,很多人從來沒離開過方圓百里之外,雖然口音中普通話的成份更多些,但用心聽還是各自帶着濃重的鄉音!
教導一個新生代可不是一兩年的時間能教成的,這小子的口音里絕對帶着他師傅的口音!
有了這條線索,還怕找不出人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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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總算寫出來了,不知道什麼時代才能把欠的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