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認命吧
南國，十里酒館。
黃綰綰一襲鵝黃素衫，三千青絲鬆鬆垮垮的綁在腦後，額前有幾縷碎發垂下，不偏不倚的遮住大半張臉。
南國民風淳樸，百姓多閑散，女子不喜梳髮髻，時常簡單的挽個髻出門也不算奇事。
簡化成普通百姓的黃綰綰，又選了處不扎眼的角落，點了杯茶水，幾分點心，不急不慢品嘗的姿態，再看不出半點宮中貴人的模樣。
這是阿棠教她的。
自打晌午出宮，明棠大鬧一場，製造混亂，讓自己有足夠的時間趁亂逃跑后，她便一直躲在這十里小酒館內，未出半步。
明棠說，不要往遠了跑，就在十里林附近，跟黃曄他們玩燈下黑。
按照慣性思維，黃曄的屬下阿泱若是發現她逃跑了，定然會往十里林相反的方向去追。
她們定要利用這一點，反其道行之。
雖冒險，但她們逃跑本身就已經是最危險的事了。
阿棠還說，她安全之後，一定要找一家成衣鋪，換掉身上的衣裳，挑一件最尋常的款式，把髮髻散下，最好是能遮擋住大半張臉。
千萬不要像話本里寫的那樣，扮丑扮瘋，異於常人的存在最招眼。
藏於人海的最好辦法，就是讓自己融於人海。
得普通，得圓滑，得不動聲色。
這樣，才有可能逃過阿泱的眼睛。
黃綰綰一切都照做了，現在算下來，已經過去兩個時辰了，天色也漸漸擦黑，暖成血色的夕陽在瘦長的街道上靜靜流淌，人群稀疏，一切皆如尋常，又不尋常。
“客官，茶水涼了，可要再續？”
店小二肩上搭着抹布，臉上帶着千篇一律諂媚的笑。
黃綰綰依舊半垂着腦袋，盡量不讓自己的真容暴露在視線中。
她輕輕點頭，店小二笑盈盈的替她更換茶水后離去。
黃綰綰正悄悄鬆了口氣，面前再次罩了個人影。
茶水不是剛換過么？
她疑惑的微微抬首，卻意外撞進一雙激動的雙眸。
“綰綰……”
來人啞着嗓音低喚，俊朗的面上神情複雜。
“你是？”
黃綰綰確信自己沒有見過此人，但他的表情不似做戲。
來人正要答話，被另一人搶先。
“明棠在哪兒？”
黃綰綰這時才注意到，他身後還有一人，很是眼熟。
“你是……韋言！”
黃綰綰半晌才想起他是阿棠的朋友，在宮裏，自己還曾調侃過他與阿棠的關係。
“明棠在哪兒？”
韓不周沒有應聲，只將話又重複了一遍，語氣沾了些許不耐煩。
“她……回黃曄那裏了。”黃綰綰表情悲傷。
她沒有注意到，話音落地后，韓不周眼底席捲而來的盛怒。
又是這樣！
上次是碧落府，這一次是十里林。
她總是這樣自作主張，孤身犯險，完全沒有考慮過他的感受！
“你要作甚？”
赫連十蘭眼見他快步往酒館外走，緊步跟上。
韓不周緊繃著臉，陰沉的面色下，揣着幾分難以察覺的心慌。
他氣她冒失莽撞，更多的，還是害怕。
他怕再一次失去她，那種被挖空了整個胸腔的感受，他今生不想再經歷。
“你先帶她回客棧，我去尋卿卿。”
赫連十蘭知曉他口中的卿卿指的是明棠，雖然嘴上不承認，但他幾乎已經默認了現在的明棠的確不再是他赫連十蘭的髮妻。
可是為什麼，明知她不可能再是他的妻子，心底卻還是強烈的不願不舍，甚至……不甘。
“我和你一起去。”赫連十蘭急聲道。
韓不周停下腳步，琥珀色的瞳孔帶着震撼人心的威懾，他一字一句：“別讓她的一番苦心白費。”
簡短的幾個字，讓赫連十蘭無言以對。
腳步如拓印在地，再移動不了半分，眼睜睜看着韓不周的背影消失在小酒館盡頭。
……
南國，十里林。
枯草遍地的林子裏，濕氣橫生。
草叢裏有不知名的蟲獸爬行，發出沙沙細碎的聲響，在靜謐的林子裏，更顯神秘。
燕卿卿就躲在一處茂密的草叢裏，屏息凝神，緊張的控制着四肢，努力保持安靜。
額前的髮絲上不知何時跳了一隻蟋蟀，黑乎乎的，觸角緊緊抓着她的頭髮，扯的髮根生疼。
即便如此，她仍不敢動彈。
因為不知道阿泱到底在哪處巡視，因為不知道黃曄身邊那詭異的術士招出來的蛇蟲鼠蟻在哪裏守株待兔着，等待着她出現的第一時間，回去通風報信。
她就像尊石化了的神像，窩在這片草叢裏，少說也有一兩個時辰。
一兩個時辰前，她囑咐了黃綰綰逃跑的方向與方法，又讓她的雙親去尋韓不周后，便跟着阿泱回了這十里林。
沒帶回黃綰綰，之前她所有忽悠黃曄的說辭自然不攻自破。
黃曄惱羞成怒，對她大下殺手。
幸虧自己早有準備，在黃綰綰宮裏，利用現有的材料製作了簡單的迷魂散。
雖成效不大，但足夠她一炷香的逃跑時間了。
至於一炷香之後，聽天由命，生死在天。
不過現在看來，老天爺好像也沒眷顧她，那迷藥雖對黃曄起了作用，卻對阿泱半點用沒有。
若不是她運氣好，逃的快，現如今估計早已經身首異處。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如今她被困這十里林里，又有阿泱那樣的高手，和那變態的術士的術法在對她虎視眈眈，她已經預見了自己的結局。
只是可惜，在死之前，還是沒能找回自己的記憶。
思及此，燕卿卿不由得悲從中來，覺得這一生好沒意思，一句嘆息不由自主從喉嚨里溢出。
僅僅這一出神的功夫，她忽的覺得面前一陣凌厲的掌風襲來，將她藏身的草叢刮的簌簌作響。
未來得及反應，頭頂上方便有一人影襲來。
燕卿卿一顆心不斷下沉，暗叫不好。
可惜反應的太遲，阿泱已經帶着殺氣俯衝而來。
認命吧。
燕卿卿嘆息一聲，閉上眼睛。
奇怪的是，最後的腦海中，浮現的竟然是韓不周的身影。
他……現在應當帶着黃綰綰回西周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