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逼問
()董卓已死,李傕郭汜當即叛亂,率兵圍攻長安,打敗呂布,弄死了王允等人,挾持了漢獻帝,掌控大權。
成都消息傳來的時候,關珊當即緊皺眉頭——賈詡的信件上,還旁敲側擊地道出他的一個提議來……在他看來,郭汜李傕不足為慮,益州是否可以派兵以平叛之名攻上長安,擊退李傕郭汜。只要獻帝在,益州牧便是最大的功臣,手握大權,號令諸侯,皆無不可。主公……可有爭天下之意?
關珊毫不猶豫地想到:挾天子以令諸侯,那是不久后,曹操乾的事。她怎麼可能去做?更何況,她從來沒有想要爭天下的意思。她的願望,一直很簡單。
正想着,營帳外守兵的聲音傳來:“劉將軍請。”
劉征?關珊抬頭看向營帳入口處,他人已經進來了。行了禮之後,見關珊坐在案幾后看信件,當即問道:“主公有政務要忙?”
關珊把信件收起來,搖了搖頭:“已經看完了。你來有事?”
劉征見她面色沉沉,不復初見時那樣開朗、時時帶笑,不免心底有些猜測,於是低聲說道:“主公神勇,破了那張魯的計策,如今我軍已打過一場勝仗,末將有信心,日後再戰,必不會有負主公重託。軍師與末將的意思是,漢中張魯,末將與軍師便可不日將其抓獲,平了漢中之亂。益州初定,事務繁忙,高將軍與西涼軍戰事未平,主公留在此處無益,可先行啟程回成都,掌控大局。主公以為如何?”
關珊思慮片刻,待要開口,卻忽聞帳外馬聲嘶鳴,有人快步而來。她與劉征一同向來者看去。
小卒亟亟奔過來,雙手高舉手中情報,跪地低頭道:“主公,成都急報!”
“拿上來。”關珊立即說道。
一旁的初荷走過去,把信件接了過去,呈給關珊。她揮手讓那小兵下去歇息,繼而打開信件掃視過去,精神一振,面上總算露出一點真正的笑意來。抬頭看向正望着她的劉征,揮了揮手中信件:“喜報。原本西涼馬超吃了一次敗仗之後高掛免戰牌,馬超盤踞隴西,易守難攻,高將軍原本正與其僵持不下,昨日他卻忽然退兵了。這信上請示我,高將軍是否該班師回成都。”
劉征也是一喜,拱手道:“不日漢中之亂也即將平定,主公可安心治理益州了。”
關珊笑了一笑:“是。剛才你說的話,我想過了。我在這裏,你和軍師事事請示,反而不好。軍中只需要一名主帥就夠了,我這就準備回成都去。免得賈先生次次寫信都要拐彎抹角地刺我幾句,哈哈。”見劉征面上似有些微惶惑,連連擺手道:“你回你的中軍大營去,我走時不用你們相送啦。我自帶了人,趕回成都城內就是。只坐等你們平定漢中的好消息了。”
劉征跪在地上,低頭立誓般重重道:“征,定不負主公所望。”
“我當然信你,不用行這樣的大禮了,劉征你去做事吧。”想了想,忽然在劉征即將出了營帳的時候又補充道,“劉征,平定叛亂之後,張魯趁我們根腳未牢時起兵作亂,實在是可恨,而且先生有說過,張魯這個人,野心勃勃,不會真正臣服於任何人之下。是以,此次平亂之後,我只要見到張魯人頭就行,不需要他的降書了。他帳下之人,凡有不服者,你與軍師皆可做主斬殺,以儆效尤,只要事後跟我說一聲就可以,不用事先請示了。”
她早該知道,漢中並無她的故人。
×××
回程途中,關珊又接到一封鍾淼的書信。那日他見范覓已死,當即便明白,想要關珊做的一個承諾,已經成了泡影。
這封信上只是細細解釋了范覓死去的前因後果。他從來沒有要殺人的意思,只是要范覓做個人質得關珊一諾而已,關珊答應,他就會放人。可沒想到,事情竟然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
先是范覓四人慾逃,繼而清遠自盡在范覓的匕首之下。而鍾淼,竟然一時沒能想到,清遠自幼養過許許多多野獸,放回山林的不在少數,仍舊聽他指揮的也不算少。他算是死在范覓手中,即使范覓也沒有殺人的意思,可事情既然出了,鍾淼就該預料到范覓會有危險。他一時沒想到,造成了范覓的死。
可這整件事聯繫起來,的確是個巧合。一個讓人遺憾的巧合。
鍾淼信的末尾淡淡提起初見之時,意指還能與關珊做個可能有生之年可能都不會有機會相見的故人。
關珊看完信,沉默了許久,還是把信揉了,隨手一拋,繼續策馬揚鞭。
初荷見她反應,無聲地嘆了口氣,眼中有着隱憂。
倒是陳萸,更加提心弔膽了。
×××
算起來,成都城關珊也沒住多久,可這一次回來時,遠遠見到那座牢牢佇立着的城池,她竟然就長舒了一口氣,產生一種回到家裏的感覺。
她快馬加鞭,回到州牧府時,顧九已經在大門口等着了。見了關珊,他也只是低着頭上前躬身相迎:“主公。”
關珊頓了頓,點頭:“我回來了。你交代下去,以後羅震代替……代替范覓做他之前在做的事。”說完不等顧九回答就負了手匆匆踏進府中去了。
顧九微微抬起頭,沉沉望了她與急急忙忙跟着她去了的初荷和陳萸三人的背影一眼,轉身去安排事務了。
關珊進了府中,熟門熟路地往唐瑩的庭院中走去,可沒走幾步,就忽然停住,低聲說:“阿萸你跟了我一路,也十分辛苦,回自己的住處好好休息休息去吧。初荷你跟我來。”
“是,公子。”初荷立即道。
陳萸遲疑了一瞬,低垂的眼眸中有惶惑閃過,到底沒敢說話,匆匆行了禮離開了。
關珊進了院落,踏進正廳內就發現,唐瑩顯然已經接到她回來了的消息,已經準備了些她喜歡吃的菜,和大桶的米飯放在食案上等着,見她進來,笑臉相迎。
關珊不自覺地一頓,腳步慢下來,邊走邊說:“阿瑩,初荷我給你完整無缺地帶回來了。”
唐瑩淺淺一笑:“兄長,初荷還好嗎?”
“人細心又體貼,做事穩當,阿瑩你挑出來的,當然好了。”關珊近乎理所當然地回道。
“嗯,既然合意,那以後初荷就給兄長做侍女吧。”
關珊一愣,搖頭拒絕:“我不需要什麼侍女,什麼事都是自己來的,已經習慣了,也不想改變。”停了一下,又說,“阿瑩,我很累,先不吃飯了,回去洗一洗,休息好了再吃吧。對不住,辜負你的好意。”說完亟亟轉身走出去,停了停,深吸一口氣,幾乎小跑着,走了。
由於關珊的話,初荷站在屋裏沒動,這時才上前對着唐瑩行禮:“見過姑娘。”
唐瑩示意她起來:“公子她……怎麼了?可是在漢中出了什麼事?”
“這……”
“初荷你不用想太多,只把知道的事實細細說給我聽就好。”
“這……是,姑娘。”
×××
沒有人跟着的時候,關珊臉上原本勉強帶着的一點兒笑也消失無蹤,彷彿不堪重負一樣,暮氣沉沉的模樣。
她低着頭,慢慢往前走,走幾步,皺着眉頭停一停,再走幾步,又停一停,可周身都失去了朝氣蓬勃的活力。
忽地,聽到前方傳來一道凌厲的聲音叫:“關珊。”
她驀然抬頭看去,張口欲言。來者舉掌制止,一副十分不滿的樣子看着她,從來沒有表情的臉上神色竟有些陰沉的。
他也沒有帶侍從,四下無人,只她和他兩個。
他不說話,也不讓她開口,漸漸的,她開始覺得不對,不自覺地,身上的暮氣消失,半疑半惑地望着對面那人。她沒有發現,自己已經開始緊張起來,隨即,心跳聲怦然。
高順微微揚起下頜,氣勢凌人,一字一句道:“我叫你考慮我說的話,你答應過,卻忘了?”
考慮他說過的什麼?關珊暈頭轉向一瞬,猛然想起來,倏忽間雙頰泛起酡紅,霎時張口結舌:“這、這這……這個,我、將軍你……”垂頭喪氣道,“對不住,我忘了。”
高順當即逼近一步,語氣咄咄:“你糊弄我?”
已經被他的步步緊逼給徹底弄昏了頭的關珊聞言連連搖首,慌慌張張地解釋:“不是不是,答應考慮就是答應考慮,我從不敷衍人。只是這次事忙,又出了、范、范覓的事,我真的不小心給忘了,對不住對不住,我錯了,將軍……”
“我沒那麼多時間給你考慮。”高順語氣冰冷,氣勢更加迫人,“現在想清楚,回答我。”
沒那麼多時間?關珊怔忪,腦中不由自主地想到了范覓……她也總想着以後還有很多時間,給她答謝他的機會。可事實是,他匆忙死去,死在一個巧合里。說是巧合,其實,還是她拖累了他。為什麼以前,她總是忽視這個人,從來沒有想過對他多用一點心呢?
為什麼從不知道重視,珍惜?
眼前這人……她真的要拒絕他嗎?一起走了這麼遠,他早已說清楚自己的意思,也把他的心情坦白於她的面前,她……還是不願意去想,總下意識逃避嗎?
想到這裏,關珊驀地抬頭,望進那人深深的眼眸中,輕聲說:“多謝。”
幾不可察地,高順鬆了一口氣,眼神溫存地看她:“很好。”說完,大概是心情很好,竟然慢慢揚起嘴角,露出一絲笑來。
他、他在笑?!關珊登時眼眸大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