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黃、返京、探監
()第二日一得自由,阿敏便找來小培子,命他找人返京帶口信給戴鐸,四個字:不日即返。送走了康熙后,她又尋來兩名騎術武功最佳的侍衛,令二人貼身保護自己,不得片刻離身一丈之外。
阿敏選了一匹通身墨黑的大馬(看起來漂亮威風,據說還很溫順),牽了幾條行宮養的獵犬(逮兔子的樣子肯定可愛,休息的時候還可以逗着玩),又挑了柄厚刃工拙的大砍刀(簡單又實用,萬一遇個刺客野狼啥的閉着眼亂砍也能拖下時間)。。。領着侍衛近侍們,一行人浩浩蕩蕩準備出發行獵。
她左手勒韁,右手握一根青玉作柄的短鞭,砍刀掛在鞍邊,靴中藏着一把斷玉削金的短刃,不背弓,不帶箭,只着一件素青色的常服,輕衣簡裘,端坐於高馬之上,再配上那張線條剛硬的冷俊面容,一身的從容瀟洒,天生的赫奕威烈!
任誰人見了,都要贊一聲:端的一個龍威壯氣天家子,敦儒風流貴胄君!
侍衛們矢滿步叉,利刃在手,跨下戰馬躍躍欲行,個個豪邁健武,激昂慷慨。。。只是聽了四貝勒只許獵殺野兔野雞的命令后,眾人瞠目結舌之餘,無一不興緻索然。。。
阿敏顧盼八方,遠望碧空白雲,耳聽馬嘶犬吠,心中激情澎湃。。。深吸了一口沒有污染,沒有沌濁的清新空氣,自覺一股平川躍千里的氣勢油然升發!她氣沉丹田,大力舉鞭一揮,口中喝出一個字:“走!”
鞭子高提輕放,輕輕刷了下馬屁股,輕鬆韁繩,率先踏出了馬步。。。真的是踏!阿敏沒讓意氣沖昏了腦袋。。。
。。。。。。
太陽漸漸西落,河邊,侍衛隨侍們點起了火堆,烤着獵回的野雞野兔,燉着河中捕來的鮮魚,阿敏逗着新識的朋友阿黃——營地中一條待處理的老獵犬。
去選狗的時候,阿敏一眼便看到了那條被獨自鎖在籠內的黃狗。周遭,一見有人進入狗舍,狗兒們無一不或蹲或立,或打着轉兒,或低哼,或高吠,在籠門前儘力表達着自己的精壯和勇猛,盼得主人的青睞。唯有它,斜趴在籠門前,默不出聲,似乎在打量進來的人群,在亂轟轟的空氣中,顯的那樣格格不入的安靜。
監管狗舍的奴才見貝勒爺眼瞧上了那條無精打採的黃狗,忙賠着笑解釋:“四貝勒,不是奴才們偷懶沒用心,污了您的眼,這條黃狗昨兒個出獵的時候還好好的,回來就這個樣子了。怕是年歲大了快不中用了,奴才們一會就去處置,您瞧瞧這其它的,個個兒都兇猛着呢。”
“處置”二字,聽起來是那麼扎耳。阿敏走上前蹲到籠前,黃狗瞄了她一眼,竟然乾脆閉上眼睛,將頭埋向了內側,只那一眼的眼神,阿敏也不知道為什麼,突然就被打動了。
叫人打開籠子牽了它出來。黃狗靜靜立在地上,身體挺直,頭顱微仰着,阿敏蹲在它身邊,撫撫它的額頭,悄聲說道:“跟我走吧。”黃狗無言,巍然不動。阿敏狠狠蹂躪了它腦袋幾下,說:“小樣兒,還挺傲氣!”立起身來,跟狗舍的奴才說道:“它,爺要了!”轉頭對跟來的侍衛說道:“你們再隨意挑幾隻,挑好了就出發!”
阿敏止住想說話的狗舍奴才,不讓他再多言,牽着黃狗離開了狗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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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黃啊,知道我為什麼不問你原來的名字,不問你多大了么?”
一下午的相處,黃狗已經坦然接受了“阿黃”這個十分沒有水準的名字,這會躺在阿敏的身側全神貫注的啃着一塊帶肉的兔子腿。
“因為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覺得你應該叫阿黃,不許不喜歡!”阿敏自顧自的說著。“反正我也不知道能照顧你多久,你年歲大了也好,免得將來我記掛。我要不在了,那麼大個貝勒府,總能有一塊兒地方讓你容身吧?四四雖然未必喜歡你這樣的雜交土狗,但我跟他說說,他應該能讓你頤養天年。不過要是沒人疼你跟你玩了,不死不活的也沒什麼意思。。。不過我也不是你。。。算了,我也操不了那個心。。。嘿!小樣兒!跟你說話呢!別光顧着啃骨頭不理我!。。。。。。算了,骨頭比人香,你個沒良心的東西!不理你了!”
阿敏收回撫摸阿黃的手,手臂枕着頭,平躺在草地上,獃獃望着還未完全暗沉的黃昏落日,心思飛回了京城。。。待在這裏好象也沒什麼意思,雖然很輕鬆不用老想着要裝模作樣。。。唉,是根本沒人聊天沒人敢多說話,根本不用刻意裝。。。雖然抓兔子很好玩,但看着人射獵抓兔子,也沒法摻和,連嚷叫都要剋制住,其實還是累,沒勁透了。。。
想到這裏,阿敏一個翻身,撐起身體,狠狠晃動阿黃,說道:“咱們明天一早就回京!”突然聽到阿黃嗚咽了一聲,很痛苦的感覺。“怎麼了?”阿敏慌忙翻過阿黃,查看着剛才觸到的位置,輕輕按壓那塊兒身體,碰到某一處時,阿黃身體有一絲抽搐。阿敏忙抱着阿黃走到火堆邊,藉著閃耀的火光仔細一瞧,腹側部皮毛之下好大一塊兒淤青,不細看還真看不出來。
“四貝勒,瞧這傷的樣子,不是被踢中的,就是摔下高處撞到了硬物,讓奴才瞧瞧。”一個湊過來瞧見傷痕的侍衛說道。
“嗯,你來吧。”阿敏閃開身子,讓侍衛靠近。
那侍衛細細查看了傷痕,又在周圍按壓撫摸了一圈。“四貝勒,這應該就是外傷,沒傷着內腹,別讓它快跑,讓它自己養着就行,等傷好了它精氣神就回來了。”
“知道了,你去吧。”阿敏望了一眼那個侍衛,沒問他姓名。給不了的東西,就別給人家期望。
“喳。”那侍衛乾淨利落,打千兒離開。
“原來是受傷了。”阿敏嘀咕着,想着還是要找點內傷葯來給它吃吃才放心。“明兒回京再好好給你治吧,你先撐兩天。”
原本打算晚上在河邊宿營的阿敏,因為阿黃的傷,更迫切的想早日回京了。於是吃過野餐之後,一眾人便打道回了行宮。
一日跨馬,對胤禛的身體而言不算什麼,但阿敏卻有些覺得睏乏了,回到行宮,叫小培子準備明兒一早出發回京,自己泡了熱水澡倒頭便睡下了。
沒睡一會兒,還沒完全睡着,迷迷糊糊聽到小培子悄聲叫着:“主子!主子!”
阿敏“唔”了一聲,表示還醒着。
“主子,京城有信到,戴總管派的人,說還有口信。”
阿敏一個激靈,腦子立刻清醒。戴鐸的信?出什麼事了?“快叫人進來!”阿敏馬上翻身坐起。
“奴才長順。。。”“別廢話,信拿來,有什麼話?”來人慾行禮,被阿敏打斷,一連聲問道。
長順一邊慌忙掏出信,交到阿敏手中,一邊說道:“鈕祜祿格格有句話帶給您:讓您不要心急,務必平安返京。”
阿敏撕開信,一見就知道是胤禛寫的,用的是上次她要求的那種格式,信中只寥寥四行字幾句話:
一切早有安排,勿急。
以聖意為重,切勿衝撞,可尋弟助你返京。
你平安,方保我平安。
切記!切記!
屬名只一個字兒“四”。
出事了!阿敏腦子轟一下炸了。穩穩神,問道:“長順是吧?格格怎麼了?”
長順答道:“主子請放心,格格要奴才告訴您,她沒事,請您不用着急。”
“我問你她現在怎麼樣!!!別說廢話,就說她現在怎麼樣!”
長順見到主子鐵青着臉大聲吼叫,心中為難的要命,光看了信聽了話就這樣,要是主子知道格格受了刑剩了半條命。。。想想戴總管反覆交待說主子身體未恢復,千萬不能讓主子冒險騎快馬趕回京里。。。噗通一下跪在阿敏面前,含糊說了下狀況:“要是一切順利的話,格格這會兒應該在大理寺大牢。”又連忙急聲解釋:“主子請放心!大理寺的堂官答應壓下案子,等主子回去再審,牢中上下戴總管都會打點,主子千萬別急,格格再三交待您身子未恢復,讓您千萬別著急趕路。。。”
“得了得了,我知道了!”阿敏當然明白胤禛的意思。“小培子!把人都給我叫起來,立即出發回京!給我套最好的馬,馬車驗好了!馬上上路!”
一會工夫,一切安置妥當。阿敏抱着阿黃,晃晃悠悠坐在馬車之上,腦子亂糟糟亂成一團,什麼事居然弄到大理寺去了?大理寺是幹嘛的?好象也是個審案的機構,清朝不是刑部么?記得好象在哪裏見過說十三還管過刑部?想了一會,什麼也想不入心,也根本沒法休息,突然想起為什麼不叫長順一起上車來問下狀況呢?真是笨死了!
連忙將長順叫上車,讓他把所有發生的事一一講來。長順見主子坐上了車,心裏也安定了,此時主子詢問,自然不敢再隱瞞。
府外發生的事,他並不十分清楚,只知道是兩件御賜的珍品被人發現售賣,賣家就是格格的叔叔,府里的事到是清清楚楚,一五一十慢慢講了出來。
阿敏一聽弘時的玉佩,立馬就想到李氏,馬上就想當然的認定一切都是李氏那個惡女人設下的圈套,再聽到福晉要李氏去主審格格,直接上了刑房。。。便開始在心裏大叫:完了完了完了,不死也一身殘!
再聽到長順說夜晚戴總管去探了格格,馬上問道:“格格受了什麼刑?還頂的住嗎?”
長順答道:“奴才沒見到格格,戴總管也沒跟奴才說,只讓奴才預備好一早城門一開就來給您送信。戴總管讓奴才告訴您,他會全力保護格格的安全,請您放心。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今天格格就能去大理寺。”
阿敏見再也問不出什麼了,便趕了長順下車。自己一個人靜靜在車裏回味剛才聽到的一切。
急,是沒有用了。偷竊御賜之物?罪名好象是不小,不會是原來的那個鈕祜祿氏乾的吧?不會,肯定不會!她和春喜怎麼可能有那麼大膽子?肯定是栽贓!
胤禛真的能留住性命進大理寺嗎?李氏能那麼輕易放他離開?有人證有物證,自己回去能做什麼?人都進牢裏了,難道皇子身份就能救人?花點錢買通證人?找人頂罪?
阿敏亂七八糟想了一路。
阿敏漸漸習慣了馬車有節奏的顛簸,迷迷糊糊的睡著了,白日騎馬的勞累,大半夜動腦的辛苦,令她很快進入了沉睡。
突然聽到市集人聲的吵鬧,阿敏一睜眼,發現陽光映過車廂的窗帘,已經是大白天了。掏出懷錶一看,差不多下午兩點了,精神一振,應該到京城了,掀開帘子對車廂旁騎着馬的長順叫道:“叫人去找戴鐸,先去大理寺大牢!”
“主子,戴總管一直派人在城門口守着呢,說在大牢附近買了個院子,這會咱們先去那兒。”
沒一會,地方到了,阿敏跳下車,戴鐸正在門口等着。
不等他請安,阿敏說道:“先去大牢。”
戴鐸一看主子肅冷的表情,“啪”一下就跪下了,伏在地上說道:“主子,奴才有罪,沒護好格格。”
“怎麼了?不是說人在大牢么?”阿敏嚇了一跳,莫非有什麼意外?
“是,是在大牢。格格現在很安全,請主子放心。容奴才先跟您稟報這兩日的狀況,您再去探格格不遲。”
阿敏想聽你廢話不是浪費時間么,我知道狀況有屁用!主意還得胤禛拿!“不必了,你起來,領爺去大牢,爺先見着格格再說。”
戴鐸那個心驚肉跳啊。。。主子要是猛一見到格格那個樣子,可怎麼得了!
“主子。。。”戴鐸顫聲說道:“格格在府中受了刑。。。”
“傷的很重?找大夫瞧過沒?殘。。。殘了嗎?”胤禛受刑挨打是免不了的,阿敏早就想到了,並不覺得奇怪,只是不知道傷的有多嚴重,這會聽到戴鐸回話的狀況,她心一慌,問出話來都有些顫抖。
戴鐸忙解釋:“回主子,格格傷的不輕,但沒傷着筋骨,都是皮外傷。這兩日,每隔一個時辰都有人進牢裏幫格格清洗上藥,湯藥也按時在喝,奴才們小心伺候,再過兩日,格格的傷就能見起色了。”
阿敏聽着有些不對味兒,什麼傷兩個小時要清洗又要換藥一次?燙傷?阿敏立即腦補起了電視劇里那些烙鐵烙肉的樣子,一陣膽顫。。。不會毀了容吧。。。阿敏不由自主充份的發揮起了想像力,越想越是無法心驚,別管了,去看一眼就知道了。
“爺知道了,你盡心就好。先去見格格!”
戴鐸見主子堅持,無計可施,只好領着主子進了大理寺大牢。
阿敏第一次踏入這種地方。
進入昏暗陰沉的牢室,並沒有想像中那樣難聞的氣味,或是喊冤叫屈的聲音,牢室並不深,過道兩邊的鐵門都安安靜靜的鎖着,沒走多遠就到了最深處的房間。阿敏猜想,這裏大概是專門用來關一些有背景監犯的地方吧。
獄卒打開鐵門,聽到吱呀冰冷的鐵器摩擦聲,阿敏突然害怕了。她停在在門口,有些不敢也不忍見到胤禛現在的樣子。
“主子。”戴鐸叫道,遞上一個盒子。“格格讓給您備下的,說您來探她的時候交給您。”
“嗯。”阿敏心不在焉的接過盒子,隨口問了句:“他還有多久要換藥?”
“大概半個時辰。”
“把人都趕出去,去大門守着,半個時辰后再來。”阿敏抿抿唇,咬咬牙,踏入牢門。
獄卒在身後虛掩上牢門,跟戴鐸一同退了出去。
只一扇小小的氣窗掛在高處的牆上,透入的陽光影內塵埃飛舞着,顯示這裏尚有些鮮活的氣息,空氣,仍是自由的,來去自如,肆意與塵世往來。
外牆整日陽光的照射讓不大的牢倉內顯的有些捂悶,側面的牆邊下鋪着竹席,胤禛趴在枕頭上,望向走進來的人,嘴角輕輕上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