刑房議事
()夜已深,黑漆漆的刑房中不透一絲微風,不見一絲光亮,胤禛苦苦支撐着。。。寂靜的夜裏,輕微的門聲顯的那般突兀,胤禛聽到聲音,精神為之一振。
片刻,刑房的門似乎被人打開,又關上。。。火光亮起,兩個身影出現在胤禛面前。
“格格受苦了。”戴鐸湊近,低聲說道,將手中的燭台點燃,放在一邊,然後走到旁邊,解開弔住的繩索。
胤禛腳踏到實處,全身一陣輕鬆,一旁的墨玉給他披上一件披風,扶住他輕輕靠在牆邊。胤禛接過水囊,喝了一大口,微微喘了會兒氣,慢慢緩過了勁兒。墨玉將帶入的竹籃揭開,取出一小碗粥和幾盤點心,又取出一瓶葯,準備給格格上藥。
“不急。”胤禛阻住墨玉。“先放着,你出去守着,我跟戴總管說話。”
墨玉悄聲離開。戴鐸走上幾步,跪在胤禛面前,行了個大禮:“奴才護主不力,讓格格受苦了。”
“這會兒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現在什麼時辰了?你先跟我說說是怎麼一回事?”
“子時剛過。”戴鐸慢慢講述起下午大理寺差役來后,他出府了解到的一切。
戴鐸先找了大理寺裏面的熟人問了案子的詳情,順便打探了那個賣御品的趙四的底細。
趙四,是趙家不爭氣的兒子,好賭,父親死後沒幾年,便把好端端一個殷實的家業敗的七七八八。他原本是個紈絝子弟,仗着打小玩好東西玩的多練就的幾分眼力和往時的人面關係,幫着各府出手一些要換錢的物件兒。
他人面廣,雖然爛賭,人品卻不錯,從不幹兩邊欺主的事兒,只拿自己應得的份子錢,因此這兩年也得了點小名氣。今日,便是他拿着一堆物件去了玉軒閣,說是幫朋友出手,結果掌柜的在一堆東西里發現了兩件帶暗記的御物,於是告了官。
大理寺接到案子,一聽跟御品有關,不敢怠慢,人抓了回去,趙四卻直喊冤,說一堆東西都是從鈕祜祿德興那兒取來的,自己並未細查,只是過了個手而已。大理寺即刻傳了德興過堂,德興也直喊冤,說一包東西都是自己的,偏那兩件御物不是。那塊玉佩,大理寺的一個官員在弘時的百日宴上見過,便派了人到府上請人查驗。
戴鐸聽了,知道事有蹊蹺,便先去了明敏的娘家找凌柱,沒問出什麼端倪來。只知道那德興打小待明敏親近,這幾年,卻由於政道的不合,兩兄弟越走越遠,漸漸少了來往。上個月,在兵部當差的德興因為摻和到吃兵餉拿回扣的案子裏,被停了職,正滿世界變賣家當填窟窿。
轉頭戴鐸又尋到趙四的家,卻從鄰居處得知這個趙四前些日子一場豪賭,將自家的祖宅都輸掉了,還欠了一大屁股債,聽說債主扣了他的妻小,說限日還不上錢便要他賣兒賣女拿命填債。如今他跟他的老母親住在城南的一間破茅屋裏。
戴鐸命人去查問趙四老母親的下落,自己匆匆趕回府,才知道自己不在的這幾個時辰,福晉已經查出了線索,格格也被叫去問話,直接進了刑房。
到了刑房一探,才知道已然用了刑,現下格格一人被吊在刑房,福晉下令,不許任何人探問,明日再接着審理。
他一回府,長順便將格格的話轉告了他。開了信一看,是四爺留下的手諭,明令如果發生與鈕祜祿格格有關的任何事件,闔府上下的奴才只需聽命於他的安排。
想了想格格令他非性命攸關,不得輕動的話,如今格格已然受了刑,雖人還在刑房,但暫時性命無憂,他便沒有輕舉妄動,只拿了手令尋了刑房和侍衛的主管,要他們幫着安排子時探視格格。
這期間,他又找人詳細問了府中查案的事。
李氏房裏好幾個相關的奴才都被打了板子逼供,後來是弘時房中伺候的一個叫青兒的丫頭說起有日李氏身體不適,應該正是鈕氏入府的第三日,鈕氏,耿氏,宋氏三個格格過來探視,正巧撞上她們盤點庫房,她記得當時鈕氏就在已經盤點過的玉佩盒子旁邊站了很久,而後來,盤點過的物件入了庫,就再沒出過庫。耿氏,宋氏被叫去問話時都說沒留意到鈕氏的舉動,聽說耿氏還挨了李氏一耳光,具體為什麼,戴鐸也沒打探清楚。
另一個擺件兒,原在庫房放着。庫房挨個兒盤查了一圈,上次盤庫之後,除了新入府的兩個格格的丫頭,進出的都是老人。耿氏的丫頭被打了個半死也未招認,鈕氏當時的丫頭春喜已經不在了,沒法追查。後來是管庫的一個奴才招了供,說鈕氏入府的第二日,春喜領物品的時候貪新鮮,央着管庫的奴才帶她開開眼,那奴才見她人小小長的又可愛,便帶着她見識了不少東西,其中便有那個擺件。
胤禛聽完戴鐸的敘述,閉眼想了想,慢慢理清了思路。他記得自己跟阿敏回書房的那日,春喜告過假說母親病了,想回去探望,他便允了。這會想起來,物件怎麼出的府,便也說的通了。
若將所有事全計到春喜頭上,自己到不能完全確定整件事是被栽的贓。可偷李氏房裏的贓是栽到了鈕氏身上,則二人必然是合謀,若是合謀,自己落水后清醒的時候,春喜不會一點口風不露的直接將物件送出府去,她定會跟主子通氣。
胤禛心內笑笑,整件事一環套一環,時間安排的還挺周全,其中關鍵的人物卻早不在了,唯剩自己這一個有嫌疑的賊人。所有的線索都似是而非,這群女人,是打定主意,準備無中生有,將罪名強加在他身上,一早做好了不逼出供詞,誓不罷休的打算了。
“戴總管,大理寺卿李斯義,你從前跟他打過交道。我有一句四爺說的話,想你轉告給他,你可敢去說?”
戴鐸一驚,這位格格知道的真不少!聽她這話里的意思,要我轉告的話,未必是四爺說過的,這是要我假傳主子口諭?應,還是不應?
戴鐸回想起四爺離京那日跟自己說的話:“戴總管,爺離京這段時日,你替爺好好照顧格格,若她少了一根頭髮,爺輕饒不了你!還有,若是府上有什麼事你拿不定主意,便去尋格格,她拿的主意,你務必照辦!爺不在,你就拿格格當你唯一的主子!”
想起這話,再看看眼前的格格,何止是少了一根頭髮!想想四爺的脾氣和待人的手段,戴鐸心中暗暗害怕。。。
“四爺臨行時交待過奴才,他離京的時日,格格便是奴才唯一的主子,主子有何吩咐,奴才一定照辦。”
胤禛沒想到那個瘋女人,居然說過這樣的話。。。若是往時自己知道了,必然要罵她不懂規矩,可現下,到是省了自己不少的事。。。
“嗯,你去跟李斯義講,就說府上失竊的事,四爺早有查覺,離京前便已尋得線索。此事,與鈕祜祿氏絕無任何瓜葛,只是如今需引蛇出動,借他大理寺大牢讓格格待上幾日。若此事處置的好,那外放的差事,四爺必鼎力相助。”
“奴才清楚了,明日便去尋李大人。”
“不成,你一會便去,今兒晚上敲爛李府的大門你也要把李大人敲出來見你!這中間還有個關鍵之處,我若認了供,那份供詞絕不能入了大理寺案件的卷宗,你今日必須與他商議個准信兒。若為難,這條路便走不通。”
“格格要認了偷竊御物的罪名?”
“嗯,你瞧瞧我這個樣子,若不認供,能躲進大理寺大牢?若苦撐着等四爺回來,到時候他還能認出我么?”胤禛想起受刑前那個老虔婆的威脅之語,他完全相信她能做的到。
“是,奴才馬上去辦。”
“等等,還有兩件事。第一件,你找人明日城門一開便快馬去尋四爺,我有封信在墨玉那裏,這信,務必親手交到四爺手上。我的狀況,若是李斯義那邊安排妥當,便不用告訴四爺詳情,只幫我帶句話,讓他不要心急,務必平安返京。四爺近來身子不好你是知道的,若是因為心急勉強騎快馬往回趕,出了事,你便罪無可恕!你要跟送信的奴才交待清楚!你不必擔心四爺回來知道實情,凡事都有我擔著!
第二件,你叫格根安排兩個辦事牢靠的侍衛,明日我一認了供,便守住我,就說你說的,鈕祜祿氏是重要人犯,需嚴加看管,任何人要見,必須有福晉或你的手令才可放行。我的吃食,你小心安排,要他們除了你送來的食物,其他人送的,都想法子攔下,拿去驗毒。一旦我認了供,越早送我去牢裏越好,你見機行事吧!”
“是,請格格放心,奴才一定都辦的妥妥噹噹。”戴鐸越聽越是心驚,這件事兒。。。做奴才的,還是知道的越少越好。
“李斯義那邊兒,若是行不通,你務必天亮前回來找我商議,再想想別的路。若是行的通,便不必再來了,天亮后叫人收拾乾淨這裏,原樣吊好我就成。你去吧,讓我先吃點東西歇會兒。”
“那格格先歇着,奴才先去安排。”
戴鐸走後,胤禛喝了幾口水,拿起點心,細細嚼咽着,一邊在心裏仔細考慮,還有沒有什麼錯漏的地方。。。若是李斯義那條路走不通,只怕要先做個逃犯了。。。
戴鐸安頓好府里的事項,匆匆趕去李斯義的府上。一路上暗自感嘆,真是人以類聚,物以群分,不怪得四爺這麼寵愛格格,這格格語氣神態,說話辦事,簡直就跟主子一個模子裏刻出來的一般,實乃女中英傑啊。。。
一個多時辰以後,戴鐸從李斯義府中出來,長鬆一口氣,總算不負主子所託!
抬頭望望天,剛蒙蒙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