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月下蛇妖
車子緩緩停在一家高級西餐廳街對面,沈靈雨拿起望遠鏡,隔着貼了深色車膜的車窗,對準餐廳內的一對男女。
窗后的男女,在餐桌兩旁坐下。
男的頭頂二八分,髮油把頭髮粘得整齊順滑,西裝在他的肚子上變了形,富態的體形證明他過得很是滋潤。
女的濃妝艷抹,衣領上方的幾道頸紋,出賣了她的年紀,粗糙的手和禮服下健壯的小腿呈現了那些年她承受的苦與累。
他們在吃燭光晚餐。
男的時不時說著什麼,逗女人開心,女人也很給面子地笑了,卻因為怕毀了妝,掩着嘴笑得很是扭曲。
女人擦了擦嘴角,放下刀叉站起身來,對面的男人趕緊也拋下手裏的東西,臉上帶着笑站起來扶她。
她到底是驕傲的,高昂着頭顱,不耐煩地擺擺手,示意男人走開。男人對她的反應沒有半點不悅,相反,他表現得更加溫柔。
不,與其說是溫柔,不如說是討好更貼切。
這對關係彆扭的夫妻,是他們這一次的業務委託者的女兒和女婿,女的名叫李倩,男的名叫王建成,夫妻二人早年靠在市場裏賣瓜果為生。後來王建成結識建築業的朋友,被帶入行,憑藉天分和毅力一步步走到今天,成為房地產商。
王建成得以風光加身,李倩卻失去了她原本擁有的——她的丈夫王建成出軌了。
王建成追求的,是家裏紅旗不倒,外面彩旗飄飄,他沒有向李倩露出半點要離婚的意思,卻也沒有像一個合格的丈夫一樣按時回家。李倩全憑着對幸福家庭的追求跟着王建成吃苦十幾年,到現在,一提及享受她就心疼錢財。李倩念書不多又來自底層,搬到別墅區里后和鄰居說不上話,王建成因為她總管着不讓他亂花錢,走到哪裏也不願帶着她。
他們夫妻倒是有個女兒,十幾歲的年紀,和媽媽說話都說不到一起去。李倩從家裏的半邊天變成了可有可無的人,偶爾回到以前的生活環境中看看老友,卻發現她已經難以融入到他們中間。於是才有了後來,李倩為救回她心中美好溫暖的家庭,動了歪心思。
至於李倩動的什麼歪心思,他們目前無從知曉。聽去事務所拜託他們的老太太說,那邪祟挺厲害的。
車後座的沈靈雨把望遠鏡遞給副駕座上的灰叔,往後靠去,按揉着眼周穴位,以緩解眼睛的疲勞感。
“丫頭,”灰叔端起望遠鏡看了一眼,又從副駕座扭過來問,“你覺得怎麼樣?”
“我覺得?我覺得我想不通。這個女人知道自己的丈夫在外面亂來,雇個偵探拍下照片,起訴離婚不就結了?為什麼要挽留這麼個人的心?”
灰叔哈哈一笑:“丫頭你還小,不懂這些很正常。你看那個男人,收拾得比他老婆還整齊。我們都知道他這個狀態不正常,是被人控制住了心神的,那麼把他收拾那麼整齊的,就只有他老婆。他老婆愛他呀!”
沈靈雨不以為然地撇撇嘴:“我沒看出來那個男人有什麼好,肥頭大耳蛤蟆腿,最重要的,他是個渣男。我要是嫁給這樣的人,做夢都能氣醒,分他一半家產出去逍遙不好嗎?”
灰叔又一笑:“可是丫頭,發胖變醜,是幾乎每個到了中年的男人都會經歷的。你怎麼知道,你將來嫁的男人,會每天勤奮地運動在跑步機上練出八塊腹肌,而不是癱軟在沙發上變成一坨肉,甚至是變成一坨肉然後運動在別的女人的床上?”
此言一出,車內一派安靜。作為司機的景慕青默默摸着方向盤,沈靈雨右手邊的許硯默默閉着眼睡覺。
半晌,她才撫着額悶悶說話:“灰叔,我在考慮是告訴你我想撞牆好,還是我想出家好。”
說話間,沈靈雨不由得側過頭,把目光放在許硯身上。他微微向後仰頭睡着,寧靜如畫。從昨晚被警官叫走到現在,他只在車上睡了這一會兒。
他緊實的腹部藏在T恤下面,藉著燈光,隱隱能看岀腹肌的走向。沈靈雨很難想像,許硯哪天會變成王建成那樣。
他可千萬別找個太會做飯,或者是為了不讓他在外面被漂亮姑娘看上,使勁兒喂他的妻子。如果他胖成球,那可真是暴殄天物。
沈靈雨盯着許硯的腹肌,良久,遲鈍地感覺到一道投向自己的視線。她一抬頭,與許硯對上了眼。
或許是她的目光中帶着強烈的探尋意味,許硯告訴她:“發胖這種事情,不會發生在我身上。”
偏偏這時,前面發動車子的景慕青湊了個熱鬧,來了一句:“那你們兩個很合適。”
許硯沒有接話。沈靈雨沒勇氣去端量許硯的神情,她很不爭氣的,滿臉發燙,默默坐回去看向窗外,一路幾乎扭了脖子。
他們跟着前面那輛邁巴赫,來到一個高檔小區時,是晚上十點。
高檔小區進出很麻煩,景慕青在離小區不遠處,停了車。灰叔換到主駕駛的位置,在外面接應,其他三人則是下車步行,從沒有保安看管的停車場入口進入,順利地進入了小區。
他們依照老太太的描述,穿過高層區,來到別墅區,剛到這裏,就被眼前一棟別墅二層的景象吸引了視線。
月下,有一個光着身子的小孩子,站在二樓的陽台上,望着月亮。
一個望着月亮的小孩子不足以吸引視線,但是一個半身人皮,半身蛇皮的孩子,足夠在新聞頭條掛上一星期。他忽然一躍,穩穩站在了陽台欄杆上,又一個翻身,竟然上了房頂,張大血紅色的嘴巴,開始對着月亮吐納。
他不需要擔心自己會上新聞頭條,因為普通人根本看不到他。
樓下的三人能夠看見,是因為他們不是普通人。
沈靈雨和景慕青對視一眼,拉着許硯退回到蛇皮小孩兒看不到的地方。景慕青壓着驚訝,道:“這也太厲害了吧!少說五百年的蛇妖。這單不好做,我們雙向收費,十萬起。”
沈靈雨撫了撫胳膊上的雞皮疙瘩,問他:“這個怎麼對付,雄黃酒加硫磺?”
景慕青一推鼻樑上的眼鏡架,說道:“不用那麼麻煩。灰叔的湯作引,我召喚鬼魂堵路,你施展燭瞳壓制,許硯上去三下五除二把內丹掏出來,切得碎碎的我們加餐蛇羹。”
“蛇……羹就算了吧……五百多年的肉,吃了恐怕會消化不良。不過,你剛才不是說這單不好做嗎?為什麼作戰計劃如此簡單粗暴。”
“不好做,那是對於別人而言,對我們來說,就是個簡單粗暴就可以做成的事兒。是吧,許硯?”
許硯搖搖頭:“沒那麼簡單,現在還不知道蛇妖把那對夫妻控制到了什麼程度,貿然行動,恐怕會傷到那對夫妻的心魂。”
而且,他看了眼沈靈雨:“她的燭瞳還沒達到可以壓制活人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