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隔閡

第四章 隔閡

這日,葉曜連收三封加急軍報,具是來自風騎軍的騎兵主將聶謙將軍,葉曜暗自詫異,雍北邊境都是風騎駐守,今年三月楊傳又帶兵橫掃北胤,怎生這麼快又聚集了兵力。但又想到近一年,大雍帝位更迭,除了自己手握的風騎、雪騎未有損耗,境內各軍在阻擊武陵軍時皆是元氣大傷,據說惠宗登基前在封地攢了幾十年的家底,幾乎在桐臨關之戰打了精光。

加之原本駐守雍唐邊界的兩萬武陵軍嘩變,新上任的韓王葉赫又抽調了號稱二十萬兵力去往東部邊境,嚴防中唐異動。如果北胤再探知,之前端木璟葉帶去雍唐邊界,剿滅武陵軍的三萬風騎,並未回到西北,倒是真有可能大舉來犯。

想到這裏,葉曜雖不舍離開葉星璨,但考慮到她身體剛恢復,更捨不得帶她去前線受苦,便留下霍躍保護葉星璨,帶着暗衛楊俊出發蒼戈城。

葉曜離開后,葉星璨竟覺得幾分釋然,也是奇怪,這次醒來,不知為什麼對着一起長大,從小依戀的葉曜總有一絲陌生感,甚至有些畏懼。又發現王府多是生人,就連以前照顧自己的嬤嬤侍婢都不見了蹤影,貼身侍婢也從翠兒換成了靈香。

有次葉星璨問及管家,他只說,老王爺去世后,永寧王感恩府中老人為王府盡忠了一輩子,就都放了自由身,贈了盤纏,允他們回鄉。又說,兩年前,星月閣原本的侍婢嬤嬤被安城公主收買,傷了王妃,也就是自己,全被王爺杖斃了,這才又換了一批。

兩廂合在一起,便好像整個王府多是新人了。

再等葉星璨追問,當年發生了什麼。管家卻只說,當年王爺震怒,後來,竟硬是逼着聖上送安城公主去北胤和親才罷休。

和親,葉星璨這才反應過來,之前葉曜提到,自己及笄禮后不久,安城公主便和親北胤,就覺得奇怪,又不知哪裏有問題。現在想來,就是安城和親北胤不合理,這才明白,原來是安城公主傷了自己,葉曜震怒,不但沒讓父王重新賜婚,還逼得父王和皇后把安城送去和親。

可葉星璨明明記得當年葉曜對安城的好,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麼,能讓哥哥對安城下狠手,逼去北胤和親才罷休。要知道,北胤地處漠北,條件最是不好,那北胤王已經六十餘歲了,還娶了十幾房胭脂,要和親也該去中唐呀,風景秀麗又富庶,據說中唐王可是中唐第一才子,年紀也不大。

後來,葉星璨又小心翼翼地去問葉曜,他卻和管家一樣說辭,多問幾句,就只說過去的事情忘了也好。

左右得不到答案,葉星璨悶悶地靠在燕飛湖邊的觀魚亭,耷拉着腦袋,回憶起和安城公主的過往。

記得十五歲那年,父王將年號由靖寧改為楚璨,雖未言說理由,但她總是告訴自己,這是父王為了紀念死去的母妃,楚魚、葉星璨、楚璨。

是以那段時間,葉星璨總是很開心,一直到聽聞安城公主要來建興。安城臨出嫁,原定的夫婿永昌侯府小侯爺卻意外離世,便求旨來建興永寧王府,說是養病散心,但江南大好美景,和煦旖旎不去,偏偏跑來西北,看大漠嗎?

那年,葉曜十九歲,繼永寧王位三年。將一直號稱三十萬騎,但實際騎軍只佔了三分之一的風騎軍重新整編后,擴風騎,建雪騎。遵循永寧王府祖訓,連年春夏出兵。

北胤以草原戈壁為主,冬日苦寒,生命活動都被壓縮到了極限,開春萬物開始復蘇,動物們都會抓緊時間交-配,繁殖後代,到了夏天水草豐茂食物充足,後代存活率也最高,動物如此,北胤人就更是如此了,抓緊時間蓄積能量,迎接下一個寒冬。

永寧王府連年此時出兵,懷孕的北胤女人只好東躲西藏,最終不是墮胎就是因為戰亂,孩子自然沒了,新銳力量蹙減,不可謂不狠辣。等到葉曜年間,北胤已經很難再組織大規模進攻,愣是退出邊境三百餘里,當然,永寧王名震天下的不光是赫赫戰功。

在西北,誰人不知王爺年輕俊逸,身姿挺拔如蒼松,氣勢決然似驕陽,劍眉下雙眸璀璨如寒星,不但擅長帶兵作戰,更是有過目不忘的本領;整個大雍,更傳說永寧王生的不世出的好相貌,鮮衣怒馬,飛揚跳脫,明亮耀眼,列陣時,偏又一身殺氣,白袍銀槍,凌冽磅礴。

帝都哪家小姐不思慕,天下哪個姑娘不想嫁,可偏偏永寧王有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妻,又偏偏是個公主,誰也搶不得。姑娘小姐們又只得想着,做個側妃、侍妾也好。

那年,安城公主葉嬌剛滿十七歲,雖說與葉星璨有着兩分相似,但十四歲的阿璨長得慢,整日鵝黃色的衫子,如同一團毛茸茸的刺球花,還是半捂在花苞里,還未及綻放開來的刺球。

十七歲的安城卻正是碧玉好年華,秀而不媚,清而不寒,帶着公主特有的雍容和傲氣,近看如牡丹華貴,遠看卻猶如盛放的罌粟花,讓人一眼后,便捨不得離開。

三月初三,關外的紅梅還在綻放,葉星璨換了身紅邊白襖,套着厚厚的錦裙,包的嚴嚴實實,只露出個小腦袋,乖乖的待在丫鬟翠兒身邊,看起來就像一隻毛茸茸的小兔子。一雙小手硬是推開馮嬤嬤送來的暖爐,甜甜笑着,顛顛地跑到葉曜身邊,把凍得通紅的小手塞到他手裏。葉曜無奈的搖搖頭,將穿的毛茸茸的葉星璨護在懷中,哈着氣,給小兔子暖手。

昨夜,安城公主那邊傳信說,明日就要到建興了。老王爺一大早便把葉曜叫回王府準備迎接,後來又想着安城是這兩百年來,第一個來到建興的公主,又推着葉曜帶着親衛軍去城外候着,完全忘了葉星璨也是正正經經的小公主。

葉星璨自然不依,急急穿好外衣,便要隨着葉曜一起出城,騎軍中不得已加上了馬車,速度也慢了下來。可是他們到了城外已經快半個時辰了,葉星璨凍得直往葉曜懷裏撲騰,卻還是沒見到安城公主的車隊。又堪堪過了一個時辰,愣是葉曜也想發火了,不捨得再凍着葉星璨,便連哄帶勸的把小兔子推進馬車,讓霍躍護送着先回王府。

是以,葉星璨並不知道葉曜見到安城公主時是什麼情形,只記得那天晚些時候,葉曜帶回了安城公主一行。安城公主穿着紫色的錦袍,還披着葉曜的斗篷,但在阿璨眼裏,這樣還是好冷的,只是好奇,葉曜竟然一點也沒見惱火,陪着吃了晚宴,不但送回了閨房,第二天一早還帶着安城公主去了王府背面的玉琦山。

記憶里最後的時光,總是少見葉曜,他不是陪着安城踏雪賞梅,就是一起游湖看景,甚至還一起去邊防巡營。

————————

這邊葉星璨想起過往不禁神傷。另一頭葉曜趕到蒼戈城,才得知,哪來什麼緊急軍情,也就是風西堡被襲,傷了兩個守城的伍長,來犯的一小股北胤游擊部隊,倒是被風騎殺了幾人,還捆了個隊長,正在地牢裏“伺候”着。

所謂風騎傷亡慘重,就是為了誑葉曜過來,誰叫他自從接回“永寧王妃”,就沒離開過王府半步,兄弟們急了,死磨硬泡,央着聶謙將軍寫了軍報。

鬧歸鬧,假報軍情,葉曜也是罰了帶頭的沈春、周談好一頓。既然來了,王爺倒是也沒閑着,除了推杯換盞、一頓海喝,順道也查了趟邊防守衛。只是沒待幾日,不顧兄弟們挽留,葉耀又趕回建興,只說是葉星璨生日快到了。

永寧王府。還有一個多月,葉曜便放下手頭軍務,壽宴事宜,無論大小,一一過目。精細到讓王府管家李迎都頭疼,恨不得北胤再來邊境攪一攪,好讓這個整日扎在王府的永寧王再去軍營待幾天。

不同於葉曜的期盼和熱切,葉星璨卻對這個生日並無太多上心,似乎對葉曜也不甚親近,和小時候那個天天黏在身邊的小丫頭判若兩人。

葉曜知道她是惱了自己當年和安城公主的糊塗債,鬧變扭。專程解釋了好幾回,還拉來一干人證,但無奈葉星璨只記得他們踏雪賞梅、一段佳話,偏不記得葉曜拒絕了安城。

葉曜不知道的是,自從醒來,葉星璨總是在做一個夢,一會是玄衣少年,一會又是英武將軍,夢裏好像發生了很多事,映的睡夢裏的葉星璨眼角嘴邊都透着幸福。可是無論夢裏多甜,醒來都會忘記,只剩下漫天血光,一個身影擋在了自己身前,劍就那樣穿過他的身體,再去回憶,又都是充滿天地間的寒冰,冷的讓人發抖。

很多次,葉星璨都想問問葉曜是否知道些什麼,夢裏的是不是就是自己失掉的記憶,卻怕他又說是癔症,不知該如何開口。

只好自個偷偷琢磨,問過道,也求過簽,還聽空明大師講了一天佛法,得來的答案,無非是之前傷了腦袋的臆想;或者就說,夢已醒終是夢,何苦深究。

只是有次遇到建興大名鼎鼎的才子沈秋白,他說回去研究了幾天,後來回道,有時候夢也可能是預示着未來,嚇得葉星璨買了一堆安神香,不敢再去做夢,再去尋找那人。

葉星璨生日前夕,沈秋白找到葉曜,把近來只關注這花怎麼擺,那柱子要換個顏色的清閑王爺拉回府邸。進了書房,也不啰嗦,直接便講了葉星璨詢問自己的夢境。

看着葉曜恍然若失,便接著說,既然擺脫不了,也未嘗是件壞事,不如正好利用了,如果如小公主所說,無論夢境裏有什麼,醒來卻只記得漫天戰火,擋劍相救,那乾脆趁着聖上下令平北胤,找個合適的戰場,演上一出。

雖知好友是為自己着想,葉曜還是生氣,摔門而去,只留下一句,阿璨自出生便是我的王妃,當年弄丟她的人是我,現在追回她的也只能是我,堂堂正正,何須作假。做好你的將軍,謀好這江山。

聽到這裏,沈秋白也懶得再送,坐回竹椅,對着書櫃後面說道,“大軍師,我就說這招不行,你出的餿主意,還偏讓我去說,平白挨了一頓訓。”

一個青衣中年男子從書櫃后徐徐走出來,倒也不惱,直說,“你當那小子不知道我在書櫃後面,你以為那江山是讓你謀?這幾年,小曜見多了骯髒事,手上沾滿鮮血,難得還記得堂堂正正,這樣的永寧王,誰還贏得了?”

沈秋白總算反映過來,還是嘴硬,“誰說沒有,當年你那侄子秦墨,帶武陵軍精銳“陷陣營”來建興合練,春陽關演武,六千武陵鐵騎可是‘全殲’王爺親手建起來的雪騎王牌——端雪鐵騎,六千對一萬,還贏得漂亮。想想當年那場對陣,我就激動,怪不得道宗說,秦墨和王爺是“大雍雙璧”。”

喜穿青衫的永寧王府第一謀士秦兵弋卻似乎有點晃神,許久才道,“王爺就輸了那麼一場,你倒記得清楚,那年北胤集結四十萬軍隊,一路越過邊境,佯攻巴達,實圍蒼戈,還想取了春陽關,還是這兩個小子聯手殺得北胤退回漠北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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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又與人私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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