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距錄取線只差0.5分…
1984年8月4日,這是我一生最難忘記的日子。
天哩哩啦啦地下着小雨,農村的土路非常泥濘,踏進一腳,半天也拔不出鞋來。早上八點多鐘,我接到學校的通知,便迎着風雨,深一腳淺一腳地奔向汽車站,上了汽車來到火車站,又上了火車趕到縣城,從縣城又坐汽車來到山城鎮。我所就讀的LH縣第一高中就在山城鎮,等我趕到學校時,已是下午四點多鐘了。
我急急忙忙地跑到教室,看到不少同學正圍着班主任田沛雲老師問這個問那個的,看同學們的表情,有的高興,有的難過,有的還流着淚。當同學們都離開了田老師后,已經快五點了,我這才走上前來,田老師看了我一眼,遞過高考成績單,說了一句:“采非,晚上來我家來吃飯吧!”
看到自己的成績,我的腦袋“轟”的一下。“分,距錄取線只差分!”這樣的結果我想了好多次,當真正去面對時,自己還是有些接受不了,真想大哭一場!
眼淚不停地在我眼圈裏打轉轉,好幾個同學都過來勸說我,“別難過,采非,再復讀一年,一定能考上的。”“到教育局找一找,說不定能找回一分半分的。”同學的話,讓我更加難過。這件事情我心裏很清楚,找那都沒有什麼用。
想想高考那幾天,也是我最痛苦、最難熬的幾天。
我從14歲初潮,每次來例假都要肚子疼。高考那幾天,剛好趕上我來例假,而且,肚子疼得比任何時候都要厲害,在答題時,手幾乎都拿不住筆了,儘管學校醫生給我拿來許多葯,吃了也不見好轉。不但白天疼得讓我無法專心考試,而且晚上也痛得讓我睡不好覺。三天的高考結束了,我肚子也不疼了。
我想,這也就是大家常說的命吧!
高考成績單已經被我攥成了紙團,我還是無法面對這個事實,怎麼樣向父母交待呀?想一想父母為了供我上學,一直省吃儉用,精心養育着一頭母豬,靠母豬下崽賣幾個錢來為我交書本費。高中這幾年,我每次上學時,家裏都是東拼西湊的,一心指望着我能有出頭之日。每次放假回家,父母和哥哥不讓我干任何家務活,就讓我讀書學習,就連弟妹跑過來問我什麼,也讓媽媽把弟妹說了一頓。
這個成績我怎麼向父母說呀,如何能夠張開這個嘴。我以後怎麼辦呀?能繼續復讀嘛?
我趴在課桌上哭個不停。我最要好的同學王梅過來安慰我說:“采非姐,別難過,今年我也不走了,我陪你復讀!”
我搖着頭,什麼話也不想說,繼續流着眼淚。
王梅是我最好的姐妹,她和我同桌,人長得非常漂亮,在學校里,同學們都私下稱我們是“姐妹花”,好多外班的男同學在上自習時,有意無意地走在我們班級的窗外,偷偷地看我們倆!
王梅個頭比我稍低一些,但比我要胖一點,天生一副娃娃臉,有的同學背後叫她娃娃,特別是她那一對顫顫巍巍胸脯,總是毫無約束地上躥下跳,吸引着許多男同學的目光。在學習期間,她經常收到男同學寫的紙條。那時,我們男女同學基本上不說話,我從小到大也沒有和男同學說過幾句話。小時候,要是有的女生和男生說話了,有人就會在黑板上寫着“誰和誰是小兩口”的字樣,甚至有人在地面上用粉筆寫上“誰和誰在搞破鞋”,所以,男女同學之間是非常避諱在一起的。到了高中,我們男女同學還一直保持着這樣的優良傳統。儘管我是班裏學習委員,學校團委副書記,但也沒有真正和幾個男同學說上幾句話。
在我剛上高中不久,王梅就收到第一張紙條,當時她緊張的樣子,就像拿着一顆炸彈,偷偷地把我拉到廁所,對我說:“咱班的那個王磊給了我一張紙條,你給我看看!”我笑了笑說:“給你的,我看什麼呀!”王梅羞紅着臉,拉着我說:“你給我看看嘛!”我打開紙條一看,寫得並不多,只有寥寥的幾行字:
王梅同學:
你好,五百年前我們是一家,同宗同祖,我希望能成為你最好的朋友,共同學習,共同進步,共同考上大學!
此致
敬禮!
即日
看完紙條,我就笑了起來,邊笑邊念:“共同學習,共同進步,共同考上大學!”王梅一把搶過紙條,看了一眼,就把紙條撕了個粉碎!嘴裏還嘮叨着:“真丟人,還寫這個!”然後,一本正經地對我說:“好姐姐,你可要替我保密呀!”我從笑聲中回過神來,看她認真的樣子,點了點頭。她伸出小指要和我拉鉤!我高興地和她拉了拉手指!
在以後學習的日子裏,我有事沒事就愛拿這件事來要挾王梅,王梅每次都乖乖地聽我的話。直到發現我也收到紙條時才作罷!那是入學的三個月後,因為天氣開始轉冷了,我穿的衣服又舊又少,王梅家比較富裕,她爸爸是縣裏稅務局的一個領導,她的衣服要比我多好多。她看我沒有衣服穿,就讓我穿着她的衣服。她的衣服就成我的衣服一樣,我隨便穿。加之,那時學校伙食不好,一天三頓有兩頓是粗糧。她的爸爸每個月都送來一袋饅頭給我們兩個人吃。有一天,我們倆要洗衣服,我便脫下外衣,她從我穿的外衣兜中發現了別人給我寫的紙條,當即就把我摁在床上,一邊咯吱我,一邊說:“啊,你也有這事,還在威脅我,看我怎麼收拾你!”“你給我從實招來,收到幾個紙條了!”我只好騙她說這是第一次,她死活不信,我們在床上折騰半天,都累了才停下來。其實在王梅收到第一個紙條不久,我也收到第一個紙條,那是夾在我語文課本中,也是只有幾句話:
王采非同學:
我能成為你的好朋友嘛?最知心的好朋友!如果同意,就把你的語文書放在桌子上,如果不同意,就把書丟在地上。
你的後座
我沒有把語文書放在桌子上,更沒有把丟在地上,只是為此緊張了好幾天。
我的後座是張小川和李鐵,這兩個男同學個子都比較高,屬於閑不住的男孩兒,哥倆好的像一個人似的。我知道這個紙條是張小川寫的。張小川留着分頭,一副國字臉,臉上長着不少青春痘,又濃又黑的眉毛配着一雙大眼睛,很帥氣。張小川學習比較好,不太愛說話,家境也不算好,在班裏享有二等助學金。李鐵人長得修長,眼睛不大,喜歡留着平頭,他一直是我們學校的長跑冠軍,學習成績基本上在班裏是最後幾名,但他家裏條件不錯,從他的衣着就能感覺出來,整天穿着一套時髦的運動服。
這兩個男生像是商量好似的,李鐵拚命地在追王梅,而張小川也有事沒事地往我語文書中夾紙條,每個星期串坐時,這兩個男生都主動地把我們桌子先搬過去。開始時,李鐵在我後面坐着,張小川在王梅後面坐着。有一天上物理課,老師叫我發言,我急忙站起來,就在站起來的途中,我感到有人在拽我的辮子,我“啊”的一聲,同學們哄堂大笑,搞得我很狼狽。原來李鐵上課時,有事沒事就玩弄我的辮子,已經成為習慣了,誰也沒有在意!這事發生后,張小川便和李鐵對換了座位。
自從收到張小川給我的紙條后,每次看見到他,我都感到臉上發燒,也從不敢正眼來看他。事隔半個月,他又在我的語文書中夾了張紙條,寫着“星期日能和你一起看電影嘛?”在自習課時,我趁人不注意拿過張小川物理課本放了一張紙條,寫着“不能,你好好學習吧,考不上大學,什麼都沒有用!”這事之後,有一段時間,張小川沒有再往我書中夾紙條。等到期末考試時,他的學習成績由班裏前二十名衝進前十名時,他又往語文書中放了一張紙條,寫着“我一定能考上大學,我們能成為好朋友嘛?”我也往他的物理書中放了一紙條,寫着一個字“好!”自此以後,我們兩個人靠着紙條無聲地交流着。
想到這裏,我自己罵自己:“我都這樣了,怎麼還想着張小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