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喬姨娘
一夜未眠,被翡綉從床上扶起來的時候,外面已經開始滴滴答答的落起了雨,等葉玉凝用完早飯後,雨點已經大得能夠在屋外青石板鋪就的台階上打出延綿不絕的曲子。
今日是十五,按葉府的規矩來說,是要去給老夫人請安的,但今日落雨太大,老夫人那邊也就免了各房去老夫人住的平景園請安。
葉玉凝前世開始就不怎麼喜歡這個祖母,一來是因為祖母對她厭棄明顯,二來是因為前一世,在她發生了李長樂的事情后,立馬贊同喬姨娘提出的讓她嫁給李長樂的意見。
若非當時父親極力反對,憑着她對李長樂做的那一些事情,恐怕她在李府連一年都活不到。
“小姐,這是你要的書。”翡青從角落放書的箱子邊站起來,慢慢的挪到葉玉凝身邊,將手中夾雜一片灰塵的書冊放在一旁的圓凳上,然後趕緊跳開,猛烈的咳嗽起來。
正逢翡綉拿着一把描青邊繪白鶴的油紙傘進來,見狀奇怪的望了一眼小丫頭翡青,從凳上拿起一本拂開灰塵,一瞧“尋香”二字,就蹙了眉問葉玉凝道:“小姐,這是制香的配方?”
“嗯。我想學香。”葉玉凝眉梢一揚,唇角勾了勾,從翡繡的手裏拿過那本香譜,也不再做過多的解釋,瞧了一眼翡綉手上的傘,逕自翻開那本紙張枯黃的香譜,一點一點的看了起來,“一會兒雨小了一些,咱們就去平景苑。”
若非上一世那群人怎麼都找不着外祖父留給母親的遺產,她怎麼會想到這一箱書,就是所謂外祖父留給母親的“萬貫家財”。
溫氏以香坐大前朝,後來朝代更易,溫府又以香為主業,一路生意做至大梁第一皇商,後來到了外祖父這一輩,卻突然的從皇商的位置上下來,產業也漸漸沒有了消息,有人傳是溫氏一族富可敵國招致皇室猜忌,從而削弱溫氏一族。
但她猜實際並非如此,否則又怎麼會有人說,外祖父臨死交給母親巨大遺產?
正在思慮,那邊翡青就忽然跳了起來。
“平景園?去不得去不得!”翡青一臉恐懼,“今日老夫人身體不適,偏生二房老爺又這時候氣怒了老夫人,此刻據說正大發雷霆,連五小姐去了都被趕了出來呢!”
五小姐說的正是她的堂妹葉玉瑩,在家中她嫡出排行老三,比葉玉瑩早了一年,葉玉瑩排行老五。
這些年葉府里四五個女兒,在老夫人那最得臉的除了三房夫人嫡出的老四葉玉初,下來就是庶出的葉玉瑩了。老夫人又十分的疼愛她,她前世聽過人磕嘮,說每次老夫人雨天不適,葉玉瑩到跟前去了絕對是眉開眼笑的,因風濕疼痛生出的火氣立時就下去了一半。平景園那邊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沒想這次連她都被趕了出去?
“這樣嚴重?”葉玉凝面上訝異,“玉瑩素來得寵,祖母可是最疼她了,你可別編瞎話來哄我玩。”
“真的!奴婢才不會騙小姐!”翡青急了起來,“我方才是聽蕙蘭說的,她早晨從荷香園那邊回來,聽到裏面吵吵嚷嚷的說什麼錢啊婚啊的,然後還聽見了老夫人摔了東西。”
“蕙蘭?”葉玉凝本來就是想逗逗翡青玩,沒想聽到這個名字,頓時昂首看向翡青一聲疑問,隨即又想起來自己在這個時間應當是不認識蕙蘭的,便又道:“蕙蘭不是母親身邊那個經常穿荷葉青衣的那個丫頭么?我上次去看母親的時候見過她一回,她怎麼一大早就去荷香園?”
“就是她。前日柳姨娘那邊幫着老夫人清點庫存,缺人手,就跟夫人要了過去。”翡綉點點頭,給葉玉凝解釋道。
瞭然的傾傾唇梢,葉玉凝視線回到手中的香譜上來。
原來這麼早以前,蕙蘭跟柳姨娘就已經是一條線上的螞蚱了,她到底是如何瞎了眼,才能認為蕙蘭跟柳姨娘的來往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看着窗外雨點稀稀落落的少了下來,葉玉凝換了一身藍色綉玉蘭的對襟襦裙,讓翡青幫自己綰了一個墮馬髻,戴了一根雕成靈鶴樣式的白玉簪子,接過翡綉手中撐開的傘,就往老夫人居住的平景園過去。
葉玉凝才進了平景苑,還未到長廊,就聽到老夫人帶着怒火的厲聲呵斥。
“你到底是個什麼心思!”
“榆木腦袋啊!我早說了規矩一些,你就是不聽,這下好了!”
“若是老太爺回來了,你們、你們一個個都要被罰得沒命!”
在廊下收了傘,迎面還未進門,就看見在老夫人身邊服侍久矣的蔣嬤嬤。
“蔣嬤嬤。”含笑喚了一聲,葉玉凝算是對蔣嬤嬤打了招呼。
對於這個蔣嬤嬤,葉玉凝是真的當成長輩來看的。當年她出嫁,父母身死,名聲狼藉,老夫人拒絕將她送上花轎,還將一眾除翡綉翡青外的侍婢帶走,最後是蔣嬤嬤求了情,帶着兩個婢女來幫她梳妝打扮,親手送她上了花轎。
那時父親母親被害死,自己除了險些殺人外,又背上了剋死父母的罪名,當日嫁人,若是沒有蔣嬤嬤,已然早早死去,再也不能看清真相。
“裏面在吵着呢,三小姐還是回去吧。”蔣嬤嬤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二老爺也真是糊塗,喬姨娘說什麼他就信什麼,真是……唉。”
“二伯?”葉玉凝不解,“二叔又怎麼了?”
她並不了解二房的事情,但是自己這位二叔一直不太爭氣,成日花酒女色,偶爾幾次做生意,也是聽了人胡說八道去做,見着這個賺就做這個,那個賺就做那個,撿西瓜丟芝麻,除了賠錢,也就剩賠錢了。
“三小姐還是別管了,回去吧。”擔憂地回望了一眼身後,蔣嬤嬤擺了擺手,是真心的不希望葉玉凝插手進這件事情來,“翡綉,趕緊帶三小姐回去。”
“你給我出去!”
“這不是玉凝么?”
話音才落,只聽房裏一聲怒喝,蔣嬤嬤身後的房門突然打開,然後步出一個人來,身着紫色綉牡丹的齊胸襦裙,肩上搭了一條素白的披帛,說話時語調尾綿長,不是喬姨娘還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