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斬馬刀
()燕十九醒的時候,天空是淡淡的藍色,雪花大朵大朵的飄下來,靜靜的落在他身上,想當年宴會上大王子故意砸了父汗的鑲金琉璃碗,栽贓給他。
他被狠狠的抽了五十馬鞭,扔在戈壁上沒有人管,雪花也是這樣一點一點的落下,燕十九覺得全身都痛,他甚至有些分不清楚,今夕何夕。
難道,真的是挨了馬鞭?努力的轉動頭,不對,他還記得,天黑的時候,四處狼嚎,遠處點點鸀光,母親就那樣一個人出來,帶着臉上的鞭痕,把他抱在懷裏,拖回帳篷。
他能感到狼,就在母親的背後,而母親,就在他的背後。
燕十九眨了眨眼,把眼淚眨回去,他想起來,他是跟着蕭宏一起跳下來的,那,蕭宏呢?燕十九深吸了口氣,動動手腳,慢慢的做起來,轉頭,蕭宏就在他左面,靜靜的躺着,他臂上的小箭不知道在哪裏掛掉了,血流染紅了一片雪地,略呈黑色的血。
燕十九心裏咯噔一下,跌跌撞撞的爬過去,將他翻過來,蕭宏閉着眼睛,唇色泛白,五官愈加精緻起來,看得燕十九不由有些心慌,他輕輕的用手指探了探蕭宏的鼻端,就見那人微微皺起眉,吐出一口氣
“...沒....死...”
睫毛抖了抖,慢慢張開,烏黑的眼睛在燕十九臉上轉了轉,蕭宏放心的吁了口氣
“你...我懷裏的聖旨,給你的”
燕十九愣愣,小心翼翼伸手在蕭宏懷裏摸了摸,摸出一方金燦燦的聖旨來,恭敬道
“燕十九領旨”
“劉宇那件事...對你不公平,我心裏也知道。但是...就算我是太子,天下之大,力量盤根錯節,我也....我也沒什麼辦法....好歹藉著這件事,給你弄個身份,從此,你就是燕菡....我們東臨的威遠侯,誰想動你...都不容易了”
燕十九握着手裏的聖旨,不由的顫抖起來,在瓦剌,他是可汗親生骨肉,可是他沒有奴僕,沒有草場,沒有爵位,他什麼都沒有,連口吃的,都要母親卑躬屈膝的去換。
如今,他有名字,有爵位,威遠侯?
燕十九咽下熱淚,這代表着,他終於有家,有所歸屬了么?丟了,會有人來找,受委屈了,會有人記得幫他討還。
蕭宏不是滋味兒的伸出手,想抹他的眼淚,手伸到一半,眼前一黑什麼都不知道了。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燕十九將聖旨向懷裏一揣,用嘴唇試了試蕭宏的額頭的溫度,低燒,簡單處理一下傷口,含溫雪水餵給他,燕菡遂一躬身將他勉勵拖到自己背上,艱難的在幾尺厚的雪地枯枝里向前跋涉,天幸蕭宏胳膊上的小箭被掛掉了,扯開了傷口放出大量的毒血,可是昏迷這麼長時間,這爆裂的毒性殘存些許,都是會要人命的。
燕菡嚼着嘴巴里的雪水,眯起眼睛,憑着頭腦中的記憶,一步一步向村落摸去。和他相依為命的斬馬刀被插在雪地上,雪中,就像一個靜靜站立的男人,看着這兩人,慢慢走遠。
懸崖上,呂謠拚命抱住非要跳崖的蕭楠,吼道
“殿下!!太子現在說不定急需你去救援,你這是在幹什麼?!!”
蕭楠血紅着眼珠子愣了一會,舀起馬鞭沒頭沒臉的抽向偷襲的黑衣人
“說!還有沒有同黨!!有沒有?!我哥中的什麼毒?解藥呢?!解藥呢?!!解藥呢!!!”
馬鞭帶着倒刺,一道一道劃開人的皮肉,呂謠抹了把臉,看了看煙霧瀰漫的山崖,那些黑衣人被點了穴,逃出嘴巴里的毒藥捆結實了綁在地上,躲也躲不開,呂謠伸手拉了一把失去理智的蕭楠,被他推了個趔斜,蕭楠瞪着眼睛,五官扭曲
”你怎麼還在這?帶人下去找,去找!!“
呂謠吁了口氣,盡量控制心裏的焦躁
”殿下,已經派人去找了“
蕭楠瞪着眼睛看他
”你呢?你為什麼不去?你不是我哥直屬大營的統領么?你為什麼不去!“
馬鞭被狠狠的砸在地上,激起一片雪花。
呂謠五官霎時扭曲了一下
“太子殿下出事了,殿下你不能再出事了,末將必須守着殿下...就是太子殿下知道了,也會認同的”
蕭楠足足愣了有半盞茶的時間,突然原地一蹦,直着嗓子就罵出來
“姓呂的,我□姥姥!我他媽的看錯你了,我哥還沒死吶!你就掉屁股跟新主兒啦,你他媽的是婊子嗎?我哥對你哪點不好啦?你跟我爹那麼隨便試試?你他奶奶的墳頭的青草長得一人高了!!你良心被狗吃了?!”
蕭楠生母雲貴妃是正經八百的將門虎女,雲家男人出生就進軍營,幾乎都死在戰場上了,這一輩兒,人丁稀少,只有蕭楠的表舅和他娘,當年太后憐惜雲家人才凋零,便將雲氏女子招進宮來做了貴妃,這女子也不一般,眉目間英氣逼人,指揮若定,目銳如刀,皇上生性溫軟,十分懼她。
蕭楠的表舅也沒再出征,為督軍教官,因雲家歷代有慣例,男人必進軍營,蕭楠生下來就時常往軍營跑,和一干軍痞打成一片。
太后不在了,皇上不敢教育雲貴妃,久而久之,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這麼過了。好在蕭楠還怕他大哥,行為語言上知道收斂,年歲小,雲勁在吃喝嫖賭上也控制他,平時倒也過得去。
如今這一大怒,那是什麼都顧不得了,十足的兵痞味道噴出來,險些將呂謠噴出兩個跟頭。呂謠也是將門,可惜呂大人家的將門那是比較高層次,坐享祖宗蔭庇,結交的在禁軍或者飛魚營討前途的世家公子,哪裏見過這般豪放粗魯的語言。
呂謠傻眼半天,被一拳掄在臉上,打坐在一邊兒。
蕭楠上去狠狠踹他兩腳,猙獰的說
“只要我活着一天,那位子就是我大哥的,誰敢動給老子試試!!”
呂謠摸了摸臉,怔怔的抬起頭,蕭楠的臉激動的通紅,五官挪位,兩道雲家特有的一字濃眉到豎起來,一雙虎目吃人一樣,呂謠端詳了一陣
“那殿下可要緊張了,朝中像我這樣的人太多”
呂謠轉頭朝那些黑衣人下頜一點
“他們的主子未必不會趁熱打鐵,再接再厲,太子危矣!”
蕭楠怒罵道
“少他媽的跟老子文縐縐的!”
心裏卻飛快的計算起來,他也不傻,呂謠說得太對,朝臣效忠的都是太子的位子而已,有幾個要死要活的非他大哥不可?只要名正言順,全了他們的正統,他們才懶得管大哥死活!
蕭楠冷靜下來道
“你,給我人馬,我先回京找人”
呂謠站起身來撲撲身上的雪,沉聲道
“殿下不可大動干戈,這人...最好是杜越”
蕭楠不作答,翻身上馬,指揮人把地上刺客綁在馬上,呂謠再稟
“殿下,你不可以帶人走,這些人,買家自不可留活口,既然來行刺,自然有控制他們的辦法,他們是死也不會說的”
蕭楠抿了抿唇
“我只帶一個,你少啰嗦了,找不到我大哥,你和你的手下就都死在這兒吧”
雪到晚上,下得越發大起來,燕菡喘氣聽起來像拉風箱,冷風嗆在氣管里令他猛地一頓咳,手指拚命的收緊,太子還是從他背上滑落下來,兩人一起跌倒在雪堆上。
剛剛太子醒過來,告知他身上有解毒藥丸,燕菡含化雪水用嘴給他餵了進去。抬起頭,燕菡爬了過去,伸手小心的拂去太子頭臉上的雪花,觀察一下,嘴唇依舊發白。看來這藥丸有一定作用,只是有限。
燕菡知道這毒,但是大雪封山,何處尋葯?必須儘快找到村莊。
四顧茫茫,到處都是寒石雪景,哪裏又有村莊?燕菡閉上眼睛嘆了口氣,將蕭宏抱在懷裏,躺在雪地上,望天,夜幕中一道銀河璀璨。
歇了一會,燕菡爬起來,拖着蕭宏向前,沿着冰封的小河跌跌撞撞的向前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