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章 寄君一曲,不問終人

最終章 寄君一曲,不問終人

“小旮旯!”

芩九破門而入,只見小旮旯蜷縮在床榻上,他的臉色開始變青,一張漂亮的小臉蛋都疼得皺巴巴的,時不時的發出輕輕的呻吟聲,他抬頭看到芩九的一剎那,艱難地笑了笑,撒嬌似的說道:

“阿娘,我好難受”

“小糰子,你別急,啊,我跟你爹爹都在呢。”

芩九伸手貼了貼小旮旯的額頭。

好燙啊!這溫度,非把孩子燒死不可!

芩九推了推白述,說道:

“你去外面幫我看着吧,我施個小法術,應該很快就能治好。”

白述雖面露急色,但芩九說得如此胸有成竹,便也點點頭,退出門外去了。

芩九咬破手指,將血抹在小旮旯的嘴唇上。

她甩甩手,暗暗道:

“臭小子,便宜你了。通天靈狐的血能生死人肉白骨,喝了我的血,莫說這一點點小病,怕是你這輩子都不會嘗到生病是何滋味了”

芩九用紗布纏住自己的手指頭,靜靜地看着小旮旯,等他醒過來。

可誰知,小旮旯喝了狐狸血,非但沒醒,神情反而更加痛苦扭曲。

芩九一下子慌張起來:

怎麼會這樣?照理說我的狐狸血包治百病,小糰子怎麼看起來更嚴重了?

芩九連忙結了個咒印,凝出一點靈力,準備灌輸到他身上。可芩九尚未將靈力灌輸過去,凝於指尖的靈氣糰子便像是着了魔似的,筆直衝向小旮旯,融進他體內。與此同時,芩九體內的靈力也在不斷流失。

就像是被人吸走了似的!

“啊!”

過於磅礴的靈力入體,小旮旯痛苦地喊叫一聲,只見他周身微微泛出粉紅色的火焰,一團妖氣將他牢牢包裹住,托舉在半空中。

與此同時,窗外忽而紫雲蔽月,整個江陵國早就凋謝的桃花在一瞬間齊綻放,十里飄香。

這是狐族化尾時獨有的儀式。

芩九先前化尾之時便是如此,不泛洲的桃花開了漫山,隨後天際便落下一道紫雷,桃酒仙翁怕她這遊手好閒的小狐狸挺不住這天雷,就替她給擋下來了。

每隔百年,便會有這麼一劫,每糟一次雷劈,便能多化一條狐尾。

“既然如此,那小旮旯豈不是很快就要遭天雷了?”

芩九來不及想為什麼小旮旯才十一歲便要遭紫雷煉身之劫,立馬將剛癒合的手指又咬破了,這次興許咬得重了些,血如花一般飛灑出去,形成一道血障,將小旮旯緊緊裹住了。

“你這小糰子,真不知道你親娘是誰,咋這麼能給人添麻煩呢!”

眼見雷聲滾滾天地變色,芩九一邊抱怨一邊擋在小旮旯身前,心裏慌亂不已。

畢竟這幾年在不泛洲吃喝玩樂愣是沒怎麼好好學法術,狐帝留給她的靈力又被她用來修習做飯熬藥那一茬,愣是把賢妻良母的技能點給修行滿了。

“天靈靈地靈靈,各路神仙保佑我,一定要擋下這一擊啊!”

芩九默默念叨着,但這紫雷可不同於尋常的雷電,格外霸道蠻橫,即便芩九身懷着五百年的修為,也愣是沒擋下來。

“我的天!按理來說越強大的狐狸受到的紫雷煉身威力才越大,這小糰子的靈力天賦竟遠在我之上!”

芩九使勁全身的氣力,這紫雷的威力都沒有減弱半分。

千鈞一髮之際,只聞誰嘆了一口氣,隨即黑色的光芒在空中一閃,一柄巨大無比的黑色長劍就憑空出現了,只那麼輕輕一揮,便將雷盡數打了回去,跟打蒼蠅似的不費吹灰之力。

房頂破了一個大洞,屋內一片狼藉。小旮旯靜靜地躺在床榻上,周身的妖氣已消散,腦袋上多了兩隻狐耳,屁股后一條火紅色的狐尾晃悠晃悠。

睡得香甜。

“看來這小傢伙的親娘跟我是本家啊”

芩九累壞了,趴在地上,正要伸手去摸摸小旮旯頭頂上的小耳朵,但就在手觸碰到那對耳朵之際,腦海中忽然一閃而過一些記憶碎片。

“啊好想吃酸的.”

芩九隻見一少女晃蕩着雙腿,坐於八角涼亭之下,看着手掌間微微泛起的一層粉色光暈,嘗試着驅動靈咒,自言自語道,

“真是奇了怪了,這絲靈力雖然在我體內,氣息卻與我的截然不同,但卻可以由我來驅使”

隨後,一個粉紅色的小球球就這麼憑空出現了。少女頑劣,將這靈氣糰子安於彈弓之上打鳥去了。也沒有將它拾回來。

這靈氣糰子便“嘿嘿”笑了一聲,從斷壁殘垣之間溜到外頭去了,又是在坊間看馬戲,又是偷溜着摘走人家的冰糖葫蘆,一路笑一路闖禍。

再後來,還是同樣的那個少女,被捆仙繩綁在地上,身旁還坐了個綠色衣裳的翩翩公子,少女似非常氣憤,一邊哀求一邊咒罵。

此時,這靈氣糰子竟開口說話了:

“笨蛋娘親.”

隨後,靈氣糰子在捆仙繩上咬了一口,繩子應聲斷了,少女也趁機逃跑了。

靈氣糰子饒有趣味地將捆仙繩拾起來,嘻嘻一笑:

“這繩子有意思,我要了。”

約莫一年,小糰子一路走南闖北,某日不幸,在兩個大妖怪相鬥之際,被妖風席捲傷了靈根,再次落入凡塵。

這次它化成了一個嬰孩,庵堂的道姑見一個孩子被棄在路邊,就將他抱回庵堂中了。

這劇本,怎麼這麼熟悉啊。

芩九呆愣地看着記憶中的少女,驚訝道:“這這不就是我嗎?難道這個小糰子”

芩九回首仔細看那火紅的狐耳狐尾,額間漸漸引伸出的火金色印記,明擺了就是通天靈狐一脈。

而這正統通天靈狐一脈,普天之下除了她芩九,哪還有第二隻通天靈狐。

“不會吧”

芩九懷疑人生。

另一邊,在門外的白述聽孩子叫得凄慘,心中早就是忐忑不安,但怕打擾了芩九施法,便一直焦急徘徊,見芩九終於緩緩將門打開,幾乎馬上撲上去,詢問道:

“芩九,小旮旯怎麼樣了?”

芩九目光獃滯,看着白述,說道:

“那個.小白啊,我告訴你件事。”

“怎麼了?”

芩九將小旮旯抱在懷裏,給白述看,那狐耳狐尾格外醒目。

白述臉色驟變。

見他不說話,芩九一下子慌了,五指指天作發誓狀:

“天地良心啊!我真真沒有背着你生過孩子!這孩子真真就是你跟我的,是咱們成親那天就懷上了的。要不是你的我就被天打雷劈!白述?白述你說句話呀?喂,你別光看着不說話呀?”

芩九見白述呆立着不動,伸手戳了戳他的手臂,誰知白述一句話都不說,掉頭就跑了,跑得無影無蹤。

芩九一臉懵,隨後大發雷霆:

“白述!這個時候你不該抱着我和小糰子潸然淚下然後闔家歡樂咱們三幸福美滿走向大結局嘛!你不高興就罷了,你跑了是什麼意思嘛!”

芩九手裏抱着小旮旯,不方便追上去,便氣呼呼地回到屋裏。

芩九在房裏坐到第二日太陽升起。

一整宿,白述都沒有回來。

“這個死白述,不會是不想負責任吧!我就知道男人一個都靠不住!”

“妹妹又背着我說我壞話呢?還是說被哪個臭男人給拋棄了?”

一團黑色魔氣憑空凝聚,一黑髮紅瞳的男子卧躺在黑雲之間,額間一彎紫月印記,金邊墨衣,袖口用狐裘滾邊,美麗中透着幾分魅惑。

芩九等了白述一晚上,聽戰野調侃她,本想破口大罵,轉念一想,忽然變了臉,乖順地湊上前去,給戰野捶捶肩,撒嬌般哀求道:

“哥哥,我的好哥哥呀,你看我已經五百多歲了,是個成年狐了,你就讓我和白述在一起吧況且,我還有孩子呢,總不能讓孩子沒有爸爸吧。”

戰野不屑地噓了一聲:

“沒爸爸怎麼啦,有舅舅不就行了。你未成年就敢背着哥哥去跟凡人生孩子了,成年了還得了?好妹妹,聽哥的話,你想要什麼哥哥都給你弄來好不好?”

芩九一撒手,坐在地上:

“那我要待在人間,我要白述。”

“你要人間好辦,我明日就召集魔族大軍把人間攻下來給你。

至於白述么.我這就去殺了他給你,死人才最聽你的話。”

芩九翻了個白眼

天吶,怎麼會有這種哥哥

“哥你就別再為難我了。我是真的很喜歡白述,我想跟他在一起,他一定會對我好的,你相信我行不行?:”

這一回,戰野沒有再胡攪蠻纏,也沒有將她蠻橫地帶走,只是輕笑了一聲,從黑雲上坐起來,揉了揉芩九的腦袋:

“小丫頭長大了,有自己的主見了,也不需要哥哥了行吧,你想留在這,那就留下吧。”

芩九喜出望外:

“嗯?這次這麼快就答應了?”

戰野點點頭,道:

“去門口看看吧,你的心上人應該要回來了。”

芩九聞言,喜極而奔,將荼靡閣的大門打開:

此間朝霞絢麗多彩,與那剛升起的紅日遙相呼應,一白衣少年從那光芒萬丈之中向她奔來,那貫來冷如冰霜的臉如三月初綻的桃花般帶着微笑,他一邊跑一邊喚着她的名字,彷彿是人世間最美的景緻

五年後。

“太子殿下!使不得呀!您快點兒下來!哎喲我的小祖宗.別摔着了!

你們幾個,看着幹什麼!還不快去救太子殿下!你們幾個也是,愣着幹什麼呀,還不快去請皇帝陛下!”

東宮前的大榕樹上,一群太監宮女圍在樹下,仰着頭衝著枝繁葉茂的樹頂嚷嚷着。

樹間一少年,嘴裏叼着狗尾巴草,靠在樹上,手裏捏了個饅頭,一邊給鳥巢里的幼鳥餵食,一邊嘆息一聲,道:

“又來,每次都找皇帝叔叔。行吧,你們繼續嚷嚷,小爺我不奉陪了!”

少年將剩下的饅頭塞在鳥巢里,拍了拍手,徑直從十幾米高的大榕樹上跳了下來,落在房檐上,轉瞬就沒了影子。

宮女議論紛紛:

“你們瞧太子殿下的身手,也太厲害了吧,從這麼高的地方跳下來居然一點事兒也沒有。有時候真覺得太子殿下不像個凡人.”

“那可不,太子殿下的親爹爹可是朝前赫赫有名的驃騎大將軍白述,白述你可知道?”

“自然知道呀!傳聞那白將軍身高九尺英姿颯爽,憑一己之力就攔下了南疆的傀儡人大軍,是個真真正正的英雄。果然是虎父無犬子啊”

“不過聽聞白將軍向來是不近女色的,瞧我們太子殿下的樣兒,應該是隨了他的母親吧”

“只可惜,白家赫赫有名的少將軍,年紀輕輕便辭了官,同他夫人一道行走江湖做神仙眷侶去了。真好,我什麼時候才能碰上這麼好的男人啊”

白旭穿過後宮庭院,來到了先前東宮九曲十八彎的荷渠。

一個穿黃色龍袍的男子坐在河渠的一隻獨木舟上,笑盈盈地看着他從房檐上飛下來,咕咚一下躺在小舟上。

這男子便是李承傲。不難看出,這美男子即便是老了,也依然是個美男子。

奈何他也是個少年英豪,不過四十歲就花白了頭髮,病痛纏身,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宮廷里的人都說,那是皇帝太想先太子妃,始終不放過自己,才年紀輕輕就落下病根,再難醫治。

白旭躺在小舟上,抱怨道:

“承傲叔叔,我爹娘上哪兒去了呀?這都五年了,還不回來。”

“你啊你啊,就是因為你爹娘太寵你了,年紀輕輕的就不學無術,所以白兄才會狠心把你送來繼承我的王位,好好鍛煉鍛煉你。”

李承傲笑着指了指白旭的腦袋。

“承傲叔叔,這不公平啊!這王位明明是你要傳給我爹的,憑什麼讓我來接這個爛攤子啊!”

“我呸呸呸,什麼爛攤子啊!外頭多少人想做皇帝他們還沒機會呢。小旮旯,你可別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哎呀,我都多大了,您就別叫我的乳名了!難聽死了!”白旭拍打着小舟的船身,滿臉寫着抗拒,

“話說承傲叔叔,你都一大把年紀了,怎麼後宮一個妃嬪都沒有,但凡你娶個媳婦,現在孩子都要比我大了吧。這樣都不用我來替你頂這王位了.你幹啥不娶媳婦兒?”

李承傲喝了一口茶水,苦澀地笑了笑:“誰說我沒娶媳婦兒?只不過.她死了。”

白旭滿不在乎道:

“死了就另娶唄。”

李承傲搖搖頭:

“小屁孩,這世上有種情分叫情有獨鍾。遇到了,這輩子眼裏就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白旭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像我爹娘一樣嗎?”

“等你遇上了你的情有獨鍾,你就明白這個詞兒是什麼意思了。她一顰一笑間的回憶都是你能獨守空世活下去的理由。即便那個人已經死了,不在了,這種感覺也生生不息,代代相傳.”

李承傲道。

百里飄渺城,鳳棲山。

“白述!你老糊塗啦!怎麼又把鍋子給炸了?你這都炸了第幾個了?”

一聲驚鴻,震起了山間眾鳥。

“親愛的,我錯了嘛。”

“行了行了起開,看本狐狸仙給你露一手.我做飯呢,你摟着我,我怎麼揮鏟子呀,別鬧.”

“小九,吃完飯,我想帶你去一個地方.”

鳳棲山的日落波瀾壯闊,鑲嵌在天邊的連綿起伏的山巒,在夕陽的照耀下反射出閃閃的金光,顯得分外壯麗,十里煙霞不止,將整個凡塵迷濛在金色的夢境裏,徒聞那吆喝聲,唱戲聲,漁歌聲.各種音色混雜一處,竟也格外有滋有味。

芩九挽着白述的胳膊,看落日一點一點沉入西山頭。

芩九笑嘻嘻地看着白述,目光中映着夕陽,格外含情脈脈:

“為什麼突然想到帶我來這兒呀?”

白述淺笑着,看着他身旁的女子,道:

“你不在的時候,我就在這兒想你,這裏能看得很遠,我想,總能看到你。”

芩九看着白述認真含笑的臉,忽而道:

“小白,要不我去考個神位吧,等我做了個小神官兒,戰野也就不敢明目張胆來找我們麻煩啦。再過幾年,你興許也要變成個小老頭子了,跟我去神界,你就能一直保持現在這樣,不老不死,我們就能永遠在一起了。你願意嗎?你不願意也沒有關係的”

“我願意。”白述深情款款而道,“跟你在一起,去哪都好。”

“貧嘴!”芩九羞怯地將臉埋到白述臂彎中,白述很自然地就摟住了她。

“不過我天賦太差了,能不能考上神官還真難說”芩九忽然又坐起來,道,“萬一我考不上怎麼辦?白述,你是人,我是妖,你會老,可我不會,等你白髮蒼蒼了,我還是這個樣子,那可怎麼辦?”

“不知道。”

“嗯那我就在奈何橋頭,天天等你回來,等你轉世為人,我追你三生三世可好?”

白述搖搖頭:

“不好。”

“那我自斷靈根好了,這樣就能陪你白頭偕老了。我看畫本子裏都是這麼寫的,多浪漫。”

白述搖搖頭:

“不好。”

“那你說怎樣才算好嘛!”

白述想了想,認真地說:

“未來太遠,所以,我們不問來世,且問看今生。

只有有你,有我,就是極好。”

那雙黑檀一般深沉的眼裏,滿滿的都是自己。就如同相遇時那樣,只是驚鴻一瞥,這輩子便再也移不開眼睛。

芩九看着少年的眼睛,瀟洒一笑,將頭又埋回他的臂彎中,

“也是,後來的故事,誰知道呢。反正,餘生都是你,已經足矣。”

就像這滿山的煙霞,總能找到與自己繾綣一生的那一縷。山河遠闊,人間煙火,無一是你,無一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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妃常有妖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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