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一疊A4的紙和陳默點都點不清楚的或大或小,或模糊或清晰的照片擺在加長林肯的車內茶几上,陳尚宇靜靜地看着陳默的反應,他很久沒有這麼仔細地看過自己的女兒了,但人總有老去的那一天,總有那麼一天開始會愈發地珍惜親情,愈發地害怕孤單。
而這些年更甚了,自從海南一別,陳尚宇也的確發現自己越來越想你自己的女兒,而偌大的公司更加需要一個繼承人。總有一天,罄泰葯業會全部成為陳默的資產。
這個年紀的他想過好好找陳默聊一聊,可陳默完全都沒有給過他機會,電話直接掐掉,信件直接丟掉,甚至無限卡隨便刷的也分文未取,壓根就沒有把自己這個父親放在眼裏。陳尚宇能走到這個地位,也不是什麼善類,明着無法了解女兒,他採取的自然是暗地裏的行為,只是他的心裏並沒有惡意,太久的疏離,讓他只能靠這些來靠近。
剛開始調查到陳默喜歡一個女人還是一個老師的時候,陳尚宇是非常驚訝的,而這一點非常容易就查到了,因為陳默根本就沒有刻意地掩飾過,陳尚宇找的私家偵探自然也不會差到哪裏去,都是老手,一來人往,她和梁初嵐的事情也盡數掌握在了手裏。
作為父親,無論哪個立場,哪個考慮,他都是不希望陳默繼續執迷不悟下去的,在商人什麼都計算的角度看來,陳默這樣的喜歡是一場有去無回的賭博,而梁初嵐就是一個負盈利的彩頭。而更加誇張的是,梁初嵐是個女人,而自己的女兒也是一個女人,這是社會所不允許所排斥的。
但看陳默的付出和照片里看着梁初嵐的眼神,陳尚宇就知道她動真情了,他不是沒有年輕過,自然知道動情是會讓一個的智商降為零。他一直認為這是因為陳默的年輕,社會上男女通吃的也很多,只要成功了,什麼人都會貼過來。
而之後的事情更這個做父親的人覺得梁初嵐並非什麼好人,最起碼心裏不可能像自己的女兒一樣拿愛情高於一切。但他畢竟是摸打滾爬過來的人,也知道不受傷陳默永遠成長不起來。
這就是他跟別人不一樣的地方,從小就不拿陳默千金一樣地培養,這個弱肉強食的社會,就算是富二代,就算是貴族,站的位置越高,就越有人想你從那個位置上下來。
所以,必須強大,強大到敵人望而生畏,這也是為什麼陳尚宇並沒有阻止陳默去喜歡,更何況,現在的他根本也就沒有辦法阻止陳默喜歡。而他最會的就是讓別人走進自己設計的路線中,步步為營。
在他的算計里,梁初嵐不過是一個藥引,引發陳默搏鬥的動因。而今天的情報也都完完整整的在他的手上,在他開來,是個時機找上陳默了。
“你為什麼調查我!憑什麼!!!”
陳默翻開過那些資料,詳細到什麼時候什麼地點做了什麼事情,照片里的人無一例外都是自己和梁初嵐或親密或疏離的照片。剛剛受了刺激的陳默這會兒更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相似的臉龐上水靈的眼珠里儘是擋不住的怒氣。
“這些是什麼?!你居然偷拍,你要不要這麼無恥!”
陳默一把把面前的照片扔在了陳尚宇的臉上,卻完全沒有看到陳尚宇又動氣或情緒起伏的徵兆。
“這樣子還想斗贏那個男人?”
陳尚宇緩緩地吐出這句話,並沒有什麼感情的起伏,看上去完全讓人摸不透他究竟在想些什麼。
陳默焦躁地停止了攻擊,臉色卻差到了極致,還帶着未乾的淚痕。胸中似有一團火焰,夾雜着心碎和怒意一同燃燒到了極點,卻因為他的話,硬是忍下了暴走的衝動。陳尚宇的事迹她沒少聽母親說過,手段快准狠,出了名的謹慎,他不會和自己做無謂的談判,上了車,陳默就有這個覺悟了。
窗外的風景模糊地掠過,陳默一點心思都沒有,看着桌面上被自己弄得狼籍的調查,還有對面那個男人泰然自若的模樣,胸口像洽着一塊魚骨頭一樣,難受而疼痛。她忍下了自己的脾氣,深呼吸了幾次,才讓語調不再那麼激昂地說道:“我想知道原因。”
陳尚宇端了一盒紙巾放在陳默的面前,“先擦乾眼淚,”他沒有放過陳默的任何一個表情,看見陳默遲疑了一會兒拿起紙巾,認真地擦拭起來,他的心裏才略微欣慰地笑了,果然還是自己的女兒,能夠快速地從心態的逆境中走出來。
“好了,你可以說了。”
陳默的大腦在飛快地運轉,暫時按壓下了心裏的酸楚和梁初嵐的面孔,雖然還有些生硬,那她已經戴上了那副面具,即使是在自己的父親面前。有時候,人的長大隻是一線之隔。
“介意抽煙嗎?”陳尚宇從盒子中拿出了雪茄在鼻尖聞了聞。
“請便。”陳默也逐漸進入了那個狀態,對面的不是父親而是一個老奸巨猾的商人。
陳尚宇點了點頭,雖說父女之間是這樣的對話,顯得那麼的生硬和無法理解,但對於他來說,這個時刻,陳默的成長要遠遠重於兩人之間的親密,而以後的某一天,他相信陳默會是理解自己的。
他點上了雪茄,悠然地坐着吞吐,不急着說什麼,也只是想鍛煉陳默的耐心。他沒有失望,一直到現在陳默都沒有露出不耐煩或者皺眉的神情,只是靜靜地等着,陳默的表現都還在他讚賞的範圍內。
“我問你,你拿什麼去和景騰比,如果你們公平競爭的話?”
陳尚宇往煙灰缸里抖了抖,終於說話了,只是開口就是一句問句。
陳默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她覺得不需要和景騰比,只要梁初嵐喜歡的人是自己那就夠了。如果沒有今天求婚的事情,沒有現實所展現的殘酷,還有現在這樣認真的問題,陳默或許從來都沒有想過自己拿什麼去競爭這個話題。
現在提起,陳默轉念之間,竟真覺得自己完全沒有任何的優勢,除了微薄的執念。難道真的是自己想得太簡單,把現實想的太理想了嗎?
“你覺得被拋棄了委屈?”
“……”陳默不想否認,她是委屈,委屈到心揪得生疼。她那麼喜歡梁初嵐,卻沒有看到梁初嵐的一點勇氣。
“你不是男人,和她在一起已經是社會輿論的焦點,再者,現實中的感情建立在物質之上,論身份,他是總裁,你是學生,論資產,他年薪過百萬,你啃老族,你憑什麼站在梁初嵐的父母面前說,請把你的女兒交給我?”
陳尚宇繼續說道,他的話一針見血,寥寥數字,沒有因為陳默是自己的女兒而斟字酌句,反而更加直白而幹練地點出了差距。他知道其他的辦法都比不上激將法,因為陳默的驕傲自負就像自己,畢竟是自己的女兒,他了解她就像了解自己一樣。
每一句都像一把鈍了的刀,把疑問深深地刻在陳默的心上。無數的神色弄得陳默的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紫。這些話沒有一句是錯的,現在的她的確沒有任何資本讓梁初嵐跟着自己,一廂情願的愛怎麼敵得過無情的歲月,沒有物質為基礎的愛情又怎麼走得過流年和柴米油鹽醬醋茶。
那些反問就像一把鑰匙,開啟了陳默從來不去考慮的世界,彷彿一瞬間思考的方式完全改變了,似有另一個靈魂,生生地紮根進了心裏,陳默不再是陳默。
“我要世人眼中的成功。”陳默冷着臉,直視着陳尚宇說道。
“很好,我可以給你你想要的。”
陳尚宇欣賞地看着陳默,或許陳默可以打破自己的枷鎖,世人眼中的成功,的確如此。
“那麼,條件是什麼?”
“出國深造,然後接手我的事業,成為我的接班人。”
陳尚宇往前稍稍欠身,慢慢地說出了條件,別樣的煙圈從口中氤氳而出,滄桑深邃的眼眸里雋寫着穩重和內斂。
十足的沉默讓整個車裏的氛圍變得異常地壓抑,“接手的期限有多長?”
“我死,死了之後就隨你處置了,反正我也看不見。”
陳尚宇突然有些釋然地笑了,陳默對自己還是有着深深地防備,就像防任何一個敵人一樣,心中有些凄苦,卻自信只要朝夕相處就能改變她對自己的看法。
“你這麼有把握我一定會答應?靠我自己,我一樣可以出國深造,可以成功。”
“因為你等不起,我可以給你最快的途徑,如果等你自己成功,梁初嵐早已嫁做人婦,孩子都有了,交易都有時效性,那個時候,你得到的東西就沒有任何意義了。”
只一句話就血淋淋地扎中了陳默最大的心事,時間,她最耗不起的就是時間,而陳尚宇的王牌也正是時間。
“媽媽知道的話……”陳默喃喃自語,沒有看見陳尚宇一閃而過的猶豫,但沒有太多的停頓。一步邁入,為了梁初嵐,陳默甚至不知道,今後的路就因為這一句而完全地改變了。
她賭,賭梁初嵐會等她,賭梁初嵐的心還是她的,除了這個,她不知道自己還剩下什麼。她在心底輕輕呼喚着梁初嵐,沒喊一聲,變扯痛着面部都要變形,但陳默還是放不下,如果就此放下,恐怕一輩子都會看不起自己。她要博最後一次。
在她看來,如果以後真正接手當家作主了,到時候推開會變得易如反掌的,只要真正強大,就不會有人可以威脅自己。
卻沒有想到,等到那一天,世界早已變得和自己想像的面目全非,愛的人,被愛的人,親近的人,討厭的人,都換了幾個位置。有人從心裏留下,有人從心裏走開,誰都說不清,命運會安排什麼戲碼上演。
只是現在的她就像一隻憤怒的孔雀,展開了所有的尾屏,深深的傷害讓她在血色的現實中浴血成長,而梁初嵐是她心中搏鬥的信念。
“好,我答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