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的復仇
知音被吊在樹上整整三天三夜,若不是玄蕪真人追着她老爹狐君後邊兒求情,還不知要掛多久。
這一從樹上下來渾身酸痛,后爪勒出的紅印子微微發痛,看着自己爪子上的勒痕,知音在心裏不知對他老爹叫囂幾百遍。
正欲去向師父求葯,卻聽芳華殿門前的樹精說不在殿裏,去後山了。捉弄了一把那樹精,化作一股煙就溜走了。
青丘之山地大且丘壑多,後山有一處是極高的,登上山頂,上能看見九重天,下能俯瞰神魔兩界。
玄蕪望着東方魔界所在的地方,那一片天空呈暗紅色,眼睛所能看到的植被皆為枯萎之態,毫無生機。
長嘆了一口氣,素來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之人,眉頭卻不知何時鎖在一起。
良久,一旁同樣望着遠方沉思的狐君開口道:“莫非,這便是真人口中的不祥之兆?”
玄蕪回過神,微微挑眉,卻也不知該是什麼神情,應道:“九重天的戰帖大概是收到了。”
狐君本未將眼前的不詳放在心上,認為不過是魔族的濁氣太重,如今玄蕪神情嚴肅,只怕他不得不相信玄蕪口中的不祥之兆。
本是略微壓抑的氣氛,卻被身後草叢中窸窣的響動打破了,玄蕪真人與狐君相互看了一眼,對着那簇草叢裏的白糰子說道:
“你是何時學了這偷窺的本事?”
草叢裏的白狐搖身一變,化作自己的模樣,只得無奈的撓撓頭,道:
“倒也不是偷窺,就是恰巧路過……”
想起方才在草叢中聽到的對話,她心裏迷迷糊糊的,便問:“師父,我們是要打仗了嗎?”
玄蕪真人應道:“自千年以來,魔族進犯神族都有這般徵兆。”
她看了看阿爹,神情十分複雜,唯獨臉上掛滿了擔憂能讓她瞧出來。
這副神情是自她出生以來鮮少見過的,唯一有記憶的一次是她小時候心病犯了,阿爹擔憂的不像話類似神情。
神族不知含括了多少族群,六界都知曉的族群也不過就那個幾個。
拿青丘狐來說,九尾狐族天生好戰,又是女媧親點的神獸之族,故而身份尊貴,六界通曉。
所以阿爹臉上的擔心並非是擔心與魔族之戰,而是為天下蒼生擔憂。
魔族勢力與日俱增,與魔之戰,必定牽連甚多界族,哪怕是與魔界相差甚遠的凡界。
她不過只有四百歲,玄蕪真人費勁巴力的教她如何修得法術,方才有了今日的品階。
若真打起來,她大抵只能逃跑。
憂心的不止是青丘,是整個神界。九重天慌成一團,表面上還是風平浪靜罷了。
果真,該來的總不會遲到。魔界一信使將戰帖送到九重天,囂張的灼傷了雲霄殿的兩個守衛,而後大笑着消失在九重天。
天帝怒火中燒,戰帖上分明醒目的時間:三日後,這一切,似乎都在告誡着神族歷史即將重演。
還記得數千年前,魔族大肆入侵神族,靠吸取萬物邪念而增長修為。
魔君昔元心狠手辣,無惡不作,魔族勢力只增不減,而進犯神界的目的,沒有人知道是否是尋仇那樣簡單。
吸食邪念,吞噬魂靈,慾望在惡念之下只會無限放大,報仇?遠遠不夠。
魔君昔元,他要的,早就不是那一星半點了。
那一入侵,神界處於下風,彼戰,六界甚多族都被牽連其中。故而此戰帖,無疑是一把利刃。
天後十分擔心,想起自己不過兩百歲的兒子,便請玄蕪真人上了天。
玄蕪連忙扶起跪在地上的凜夜,問天後:“天後娘娘這是何意?”
天後請求道:“魔族戰帖已送入九重天,本宮作為眾生之母當以全力守護神族,這一戰是神族的一個劫數。但凜夜不過兩百歲,
我想他能學些本事,平安無憂的長大,所以真人,可否念在天龍族與狐族世代交好的份兒上幫本宮一個忙?”
玄蕪淺淺一笑,應道:“娘娘身份尊貴,且神界有難,玄蕪豈能坐視不理,娘娘只管說便是,玄蕪定當竭力相助。”
聽到此話,天後放心許多,連忙讓凜夜行了一個禮,這小公子兩手附在胸前,恭敬鞠了一躬。天後道:
“凜夜是個聰明的孩子,在魔界屠戮眾生之前,誰也無法保證能夠阻止災難的發生,
請真人帶公子凜夜暫離神界,待安穩之後再將他帶回來,懇請真人能夠答應本宮。”
玄蕪答道:“自然,公子凜夜聰明無雙,若日後加以磨鍊,假以時日必有不小的成就。
看護公子,玄蕪自是責無旁貸。”
青丘短時間內怕是也不安全,受天後之託玄蕪帶着凜夜神君去了他曾經待過的地方滄離山去了。
知音本想與狐族一同作戰的,奈何修為太低被她阿爹揪着狐狸耳朵丟給了玄蕪真人,也一同去了。
滄離山聽起來與彼方君的滄山有些相似,但確確實實不是一處。滄離山坐落峨眉山一帶,乃是仙山。
此山仙氣匯聚,雲霧繚繞,直達雲天,不過卻是偏遠,離青丘差個十萬里,即便三人架着雲也飛了整整三日久。
滄離山也是仙境,四處都能聞到花香,偶爾看見果子從樹上掉下來,草長鶯飛,與青丘有的一比。
知音望着眼前的竹屋,與青丘的宮殿自是不能相比,但卻頗有乾淨優雅的感覺。
推開門,空氣中的竹香摻雜着塵土味兒撲鼻而來,想來這竹屋是空了有年頭了。
知音問道:“師父,這裏莫不是你的老家?”
玄蕪點點頭,道:“不錯,我沒進青丘時,便是住在這裏。”
知音在哪裏都是一樣的活躍,若是沒看到這裏有三人,怕是早已忘了凜夜神君的存在。
凜夜規矩的很,環視了四周的環境,倒也不說話。
知音端詳着凜夜的模樣,左右兩百歲的孩子,卻也能看出他容貌俊郎,輪廓分明,又是極不愛說話。
難不成天後生了個好樣貌的悶葫蘆?
玄蕪想這小公子同知音是第一次見面,想必是有些怕生。
便開口:“你不必拘束,這位是青丘帝姬知音,長了你一百歲,按歲數喚她一聲姐姐。”
也不見凜夜什麼表情,就是恭敬行了一個鞠躬之禮數,兩手疊在一起,讓人一看便知是有教養的。
看不清表情也不是因為別的,自是因為凜夜才兩百歲,生生矮了知音一個頭。
聽聞天帝眾多子嗣里是最為寵愛凜夜的,不僅是因為他生來天降吉兆,得六界之人稱讚。
且他一向好學,小小年紀就將藏書閣的書讀去一半,可見天賦異稟。
光這樣也罷了,還生的俊郎不凡。
少時就有翩翩公子的氣度,想必日後定是前途無量。
知音倒不像凜夜這般拘禮,見他小小一隻,俯下身子對凜夜說:
“你喚我一聲姐姐,我竭盡所能保護你,如何?”
凜夜愣愣的點點頭,好看的眼睛忽閃忽閃,眼前那人,凜夜不知該作何反應,只是任她揉了揉他的腦袋。
對她的第一印象,知她並不聰明,一點點美麗。
竹屋的確是有些年頭了,一股子灰塵味兒,熏得知音有些上頭,捂着鼻子就推門而出。
見自家師父正在竹屋一側的亭子與凜夜下棋,她白眼。
那又能如何,師父他老人家從不做這等家事,也不怪,堂堂遠古戰神做這些零碎活兒的確有些掉價。
且玄蕪是極其愛乾淨的,芳華殿一向是有下人規矩的打掃着的。而那凜夜自己雖喚一聲弟弟,卻也是客人,自己也就認栽了。
發完牢騷便捂着鼻子拾起雞毛撣子打掃竹屋去了。
亭子裏的兩人悠閑的下棋,全然不在意收拾屋子的知音。玄蕪握着手中的山水畫扇了扇,若有所思的將一顆白子落入盤中。
凜夜也不緊不慢的應對。玄蕪道:“哈哈,小東西有些本事。”
得了師父的稱讚,他也羞澀的笑了笑,甚是可愛。
彼時的九重天一片血腥,神族與魔族的旗幟天各一方,刀劍相撞的聲音在耳邊迴響,劍鋒之下的鮮血落入雲端,不知是神族還是魔族的。兩軍已戰數月有餘。
神族一邊,一位身着銀色鎧甲的人手握長劍,忽而刺進魔族小將的胸口,鮮血噴涌而出。
轟隆隆的悶雷響徹山谷,如天崩地裂之兇悍。
惡戰之際,一個聲音打破戰火的巨響,此人眼神透着狠厲,說話間語氣毫無感情,卻能聽出頗有挑釁蔑視之意,道:
“神族的人聽着,今時之戰乃是我昔元魔君給天帝的懲罰!本君還想和你們繼續玩兒,豈知你們竟只有這般能力,來日方長,你們給本君好好養傷,他日我再來,定不是今日這般仁慈了!哈哈哈哈。”
說罷,魔君和一眾小將消失在九重天。
此時能見的是一片血紅的天空,血霧漫天,再無仙境之態。
一身披銀色盔甲的人捂着胸前止不住血的傷口,撐着所剩無幾的力氣喊到:
“魔族已退,爾等隨我回九重天復命!”
說罷收起長劍,十萬天將一齊消失在雲端。
雲霄殿內,天帝居高臨下,看不十分清晰是什麼表情,只見他手托額頭用力揉了幾下。
座下身着銀色盔甲的人首先道:
“稟天帝,此番神魔大戰魔族與我族皆損失慘重,現下魔族已退,怕日後昔元也不會就此罷休。”
這個人正是羽族大公子丞霽,天資聰穎,英勇善戰,羽族身份雖與青丘狐族差了一頭。
但論尊貴在六界也是排在前頭的,此番他主動請纓親臨戰場,才與魔族勉強算打了個平手。
天帝道:“羽族能夠沖在神族前頭,寡人自是十分感激,只盼魔族能安分些。”
十萬裡外的滄離山像是與世隔絕了一般,對神魔大戰全然不知。
偶爾有一些消息也是在阿爹施法送來的書信中聽到的。
知音掐着腰頗有些氣惱,嚷道:“太過分了!魔族居然真的出手了!
若打出個究竟便也罷了,偏偏幾次都留有餘地,這是圖什麼?”
玄蕪真人抄起桌上擺放的果子啃了一口,隨即答道:“許是尋那幾千年的仇恨。”
“仇恨?魔與神竟然也有仇恨嗎?”
又啃了幾口手裏的果子,緩緩道:“魔族與神族是與幾千年前的大戰有些淵源的。
據聞魔君昔元的父親也就是上一代魔君無惡不作,與今日的昔元有的一比。
神族為了保護六界,撐起平亂魔族的重任,結果呢,是神族勝了,昔元的父親在那一場戰役中身隕。”
凜夜頗為認真的聽着玄蕪講故事,豈料這真人故意停頓掃人興趣,忍不住便問道:
“之後呢,之後是如何?”
玄蕪摸了摸凜夜的腦袋,伸手又拿了個果子塞進凜夜的嘴裏,“吃桃兒吃桃兒,小孩子不懂這些。”凜夜接住啃掉的桃子,說道:
“真人向來不說半句話,若說一半,着實吊人胃口。”
“好,既是小公子想聽,我便繼續講,聽完了,你可要好生練習法術。”
凜夜點點頭,玄蕪便繼續講:
“本以為六界可以過得安生日子了,豈知大戰的兩百年後天帝生辰昔元上天送上賀禮時,與天上的一個掌燈的小仙子一見鍾情。
此後那小仙子每隔兩月便找理由去魔界,久而久之天帝就看出了端倪。
神魔本不互容,神是正道,魔是邪道,因此神魔是不可在一起的。
天帝欲治罪於那燈仙,昔元得知便衝上了天與天帝說理,天帝更加憤怒。
那小仙子心中有愧,不想破壞神魔兩界和平,便自盡了。
昔元沒來得及阻止,於是目睹最愛的女人死在了他面前,如此便發誓有生之年一定要親手屠滅神族。”
知音托着下巴,竟有些同情,“想不到昔元魔君竟有如此深情的一面,可為一人殺盡神族,於其他無辜的人而言卻是極其殘暴的。”
凜夜全然聽懂了師父所講的故事,懵然問道:“我父親為何要棒打鴛鴦?”
玄蕪答道:“你不懂,神與魔本就是不能在一起的,這是天道,若強行在一起,誰也不知會有什麼變數,天帝是顧全大局。”
又仔細思索了方才凜夜那句話,補充道:
“小孩兒懂什麼棒打鴛鴦,本座叫你背的《神獸錄》你可有背熟?”
凜夜恭敬行了一個禮,道:“那凜夜便去背書了。”,便回屋子裏抄起那本書便背了起來。
瞧了瞧桌上倒頭就睡的自家徒兒……
玄蕪深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呼出來,心道:
無礙,小丫頭只是聽故事聽的乏了。
正欲背身離開又想到她的確有些懶惰,
“啪--”
扇柄重重的拍在腦門兒上,知音一個激靈,猛然從桌上爬起來,
“啊!疼!”
“你也要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