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說青丘
“傳說青丘啊,是上古神族九尾狐數萬年以來繁衍生息的地方。說起它呀,那真是一個傳奇。
繼混沌時期盤古神開天闢地,女媧氏創造萬物以後的幾百年,狐族祖先便隨着天帝和一眾神將四方平亂。
我們狐族天生好強,又聰慧靈敏,打了不少勝仗,深得女媧信任,便將青丘這一仙境賜給了先祖,這便有了今日的青丘狐族。”
說話的是位面容清秀的男人,他一襲白衣,烏黑的長發垂在身後,頗有腔調的和狐族小輩們講着青丘狐的歷史。
一邊扇着左手握着的山水畫扇子,一邊不忘比劃着動作。
座下的小輩聽的津津有味,放眼望去,一少年眼神發直,宛若被施了定身咒,纖長的手臂撐着下巴若有所思。
聽塗山靈狐的長輩們常說,青丘有位德高望重的神君名喚玄蕪真人。
素聞他喜歡清閑自在,原本對這教學的事也並無興趣,礙於向他拜師求學的人實在太多,索性狐君為他建了個學廳,也不算虛度年華。
史書上有載:玄蕪真人是這六界之中唯一從遠古洪荒末期活下來的神。
天地分六界以後,遠古眾神早已身隕,化為虛無。唯有玄蕪真人歷經數場劫難,萬世以來,不死不滅。
為什麼?這是不解之謎,許是天意,許是造化。
玄蕪真人,所謂世上唯一不滅之身,不老容顏。一頭黑髮,面容清秀,若非是六界尊神,誰又能知道這是一個一萬多歲的實實在在的老人家。
靈狐少年也並不疑惑玄蕪真人的不滅之迷,卻對他的不老容顏着實感興趣。
青丘的學廳素來座無虛席,來拜師求學的有許多外族,好比他是塗山狐族,雖說是青丘狐的近親,卻是不屬同族。
來求學的分兩種,一是真心想要學本事的,二是如台下偷偷掩着袖子笑的、或是目不轉睛且深情的望着玄蕪真人的仰慕者們。
那少年疑惑的,大抵是為何玄蕪真人會長得如此合女孩子的胃口。
講的眾人正是欲罷不能之時,玄蕪真人掃視了一眼廳內,似乎感覺有什麼不對,仔細想了想,腦中忽然湧上些許怒火。
“啪--”只見素來脾氣很好的玄蕪真人手中的扇子狠狠的落在桌上,極力壓制着火氣,問道:“她呢?”
她呢?能惹玄蕪真人生氣的天下恐怕只有那一人。
廳內眾人嚇得不輕,慌忙搖搖頭,別說不知道,即便知道誰又有膽量在公主背後告上一狀?
此時的滄山正是八月,陽光不燥,鶯歌燕舞,桃園內傳出誘人的香味兒,這桃園是彼方君萬年前種下的。
那桃樹喜食日月之靈氣,所結的桃子汁水鮮美,果肉飽滿,與旁的果子不同的是桃汁醉人。
鮮美是鮮美,可酒量小的人吃兩三個就有些上頭。
倏的一棵桃樹上傳來沙沙的響聲,原是樹榦壓上枝頭的聲音。
一隻通體白色皮毛的九尾狐從這棵樹跳到了那一棵樹,驚落了樹下水仙花綻開的花瓣,一樹的桃子紛紛落地。
那狐狸縱身一躍,變為一個膚白貌美的女子。一襲白衣,臉頰不知何時爬上了醉酒的紅暈。
擦了擦嘴邊殘留的汁液,又撿起地下的一顆粉嫩嫩的桃兒放進嘴裏,訕笑着道:
“素聞彼方君桃園內的桃子最是鮮美,如今一嘗的確不是徒有虛名,就是那老頭兒太摳門,還要派人把守,嗝--怎會……怎會如此睏倦……”
手中被咬的狼狽的桃子滑落在地上,白狐已昏睡過去,現出了狐狸的原型。
彼方君望着桃園一地的狼藉,心裏又是怒火又是心疼,這一片桃園是他費了整整一千年的心思。忍不住叫慘:
“本君的桃!園!”
聲音石破天驚,嚇跑了樹上一片啄食的靈鳥。
說罷強忍着怒氣將地上醉的不省人事的狐狸提溜起來揣在衣袖裏,揮手消失在桃園。
青丘的美景比滄山好看不知多少倍,此番彼方君也不屑去看。
顧不得神君的氣度,踹開學廳內的門,提溜着手裏的白狐就進來了。
玄蕪欲接過白狐,彼方君會意,揪着狐狸皮,道:“拿去。”
玄蕪真人似乎早有預料。
擺好了茶具放在桌上,端起茶杯撥了撥浮在茶水上的幾片茶葉,隔着茶香裊裊的清煙說到:
“彼方啊彼方,你好大的火氣,來,喝杯茶消消氣。”
學廳內的小輩裝作背書的樣子一語不發,實際眼睛轉了幾轉,看着百年難得一見的熱鬧。
彼方君此時火氣已消了一些,拿起茶杯便喝上一口,看見地上縮成一團的白狐狸,心裏的怒氣又湧上來,問道:
“這是這個月的第三十二次……
從前我看在你的面子上便作罷了,但今日本君絕不能忍!
你可知本君的桃園天下唯此一個!她居然毀了本君設下的結界,還傷了樹靈!
本君視同生命的寶貝……你說,這筆賬當如何清算?”
說著說著十分委屈,只差眼淚要落下來。
玄蕪真人尷尬一笑,將杯子裏的茶水續滿,纖細白皙的兩根手指將茶杯推到彼方君面前,道:
既然你我多年交情,我也不會坐視不理,待知音醒來,我便給她個懲罰,彼方你意下如何?
彼方嘆了一口氣道:“唉,我並非想要懲戒她,只是可憐了我那一片桃園。”
玄蕪真人此時也比較尷尬,好在他平時喜歡研製藥水,還有的補救。
扇了扇左手的扇子,和氣道:
“不必憂心,我那有上好的復生水,你拿去澆在桃園的土壤里,幾日便恢復原樣。”
彼方道:“既然玄蕪你話已至此,我也沒什麼好說的,這便告辭了。”
玄蕪恭敬點了點頭,示意慢走。
待他走後,玄蕪回頭望了望廳內的一眾人,道:“今日之事……”
廳內的人今日是看了個不小的熱鬧,這要傳出去青丘的臉百年內是不會有好顏色了,小輩們會意,恭敬行了一禮,道:“請真人放心。”
看着地上睡得正香的知音,玄蕪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唉,這張老臉不知為了她丟了多少回。
將她揣進衣袖,轉身便離開了學廳,眾人對着白衣身影,議論紛紛。
一長相略為清秀的女子掩着衣衣袖笑道:
“知音殿下怎麼說也是狐君唯一的女兒,尊貴的很,就這麼被提溜回來,不知狐君會不會生氣。”
鄰座的藍衣男子回應道:“那當然會了,也不看看我們狐君那好面子的脾氣。”
眾人口中的狐君,乃是青丘之國的君主,在神界裏確實出了名的好面子。
兒子銀華少時飽讀詩書,故而氣度不凡,又生得俊俏,向來不用他操心。
唯獨這個女兒,天生好闖禍,若不是玄蕪真人在她後邊兒擦屁股,只怕青丘的天都要被揭下來了。
作為君主,少不了天地之間來回折騰,方才剛從九重天回來,正欲坐下吃吃茶,剛擺放好茶具,玄蕪真人便進了門。
玄蕪道:“狐君今日可是得了清閑?竟喚我來品茶。”
狐君回應道:“並非清閑,方才我去了九重天沾了點喜氣,天帝老頭兒贈了我這茶,據說是忘憂茶,此茶難得一見,便約真人你來嘗一嘗。”微微發燙,的確是好茶。
“吼,天帝的小兒子兩百歲生辰,六界紛紛去道喜,我身為青丘國君是躲不掉的。”
想到這位剛滿兩百歲的小公子,狐君心裏是有些佩服的他那闊氣的老爹。
玄蕪道:“那年小公子凜夜出生時天降吉象,上百隻喜鵲環繞在九重天,人間生機盎然,萬物感凜夜神君出生而生,育天地之靈。
天帝因為這個兒子,設了整整七天七夜的宮宴,如此看來也不足為奇。”
玄蕪作為上古伏羲時期的神,這些事他是見怪不怪的,畢竟他這大半輩子光給天帝道喜就來來回回跑了九重天十多回。
淡淡道:“確是一件好事。”又飲了一口茶,淺淺一笑,隨即補充道:“茶如其名,實為忘憂。”
狐君腦海中閃過知音的畫面,不由得感慨:
“若我那不成器的女兒能有那凜夜小公子一半兒乖巧上進,我便是真正的無憂了。”
想起自家女兒,狐君便提起一句:“知音近來可有給真人闖禍啊?”
玄蕪未答,無奈喝了一口茶。這表情,自知音出生以來便時常見到,這下他心裏有數了。
知音渾渾噩噩不知昏睡了幾日,陽光有些刺眼,便伸手揉了揉。豈料一睜眼一張放大的倒立的臉貼在自己面前,嚇了一個激靈,道:“阿爹!你你你怎麼倒過來了!”
狐君陰着個臉,一雙有神的眼睛死死瞪着她,知音見阿爹不做聲,心裏愈發覺得不對勁,腦袋略微有些放空。又看了看自己像被什麼捆着的腳,忽然意識過來,不是阿爹倒過來,是她自個兒整個被吊在樹上了!
怪不得感覺腦袋暈暈的,腿也不能動彈,看來掛在這怎麼說也有一會兒了。
她求饒道:“阿爹!阿爹您怎能如此狠心啊,女兒知錯了您快放女兒下來!”
她不老實的撲騰着,可這捆仙繩是何等法器,任她如何掙扎都是徒勞。
狐君鼓着一肚子火道:“你還知道求饒?
我分明說過讓你別闖禍,你聽話了嗎,你就在這反省,沒個三天不許下來!”
說罷揣手離去,留下一個越來越小的背影。
她被捆着着實不太舒服,翻騰個十來遍終於放棄了,仔細一思索,大叫道:
“師父!我是您親徒兒啊!”
樹上的鳥兒嚇飛了一片,玄蕪喝着的一口茶忽然吐了出來,
心道:小丫頭,為師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你就好好反省一番吧,說罷端起茶水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