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無題
凌晨,
方小遠坐在她那苟延殘喘的電動車上抽完最後一口煙后準備歇工回家睡覺。就在這時,她的手機‘叮’的收到一條新的外賣訂單。
有客人叫了一份‘徐記餛飩’,需要送到一公裡外的君悅酒店,十八樓9402房,訂單下還有一條特別備註:
請外賣小哥幫忙帶一盒杜蕾斯,貨到付款。
“卧槽。”方小遠低罵一聲:“那麼好的酒店連***都沒有嗎?”
方小遠把嘴裏的煙吐到地上,電瓶車油門一拉,伴着車身自帶的‘呲呲啦啦’聲前往‘徐記餛飩’取餐。
八月的天,依然屬於酷暑。不管白天晚上,都熱的想讓人當街*奔。在此,高溫已經持續了半個月,依然沒有要降一滴水的意思。也可能的是,所有的雨終於在今晚累積到了頂點,在深夜的一個悶雷之後,十分不留情面的傾盆而下。
方小遠用了十個‘卧cao’終於把自己送到了‘徐記餛飩’門店裏,毫無疑問她的全身已經濕透,抹上沐浴乳就可以來一場露天淋浴。
‘徐記餛飩’的營業員頂着一張長期睡眠不足的si人臉把打包好的餛飩拎到吧枱上,用半死不活的語調說:“最後一單,馬上關門了。”
外面雨勢不減,方小遠似是沒聽到,一臉無所謂的往旁邊木椅上一坐,擰着馬甲上滲透的雨水:“下這麼大雨,你馬上關門,走的掉嗎?”
服務員半死不活的盯着剛剛拖乾淨的白色地磚又沾上水漬,沒好氣道:“就是因為下這麼大雨,鬼都不來一個才要關門。”
說完,也不知道怕對方因為下雨賴這裏時間太長,還是純屬心情不好,乾脆拉下了電閘,用黑燈瞎火示意對方趕緊滾。
方小遠嘖了一聲站起來,並不打算和這位更年期的女人計較,她就着街上路燈照進來的微弱燈光,拎走了吧枱上的餛飩,站在門店的屋檐下一籌莫展。
現在距離半小時的送餐時間還有十五分鐘——雨勢沒有減少的意思,此刻地濕路滑,視野模糊,幾乎不可能準時送達指點地點——況且那隻發qing的客戶,還在等她送**。
神經病似的天就像是被人捅破了一個大口,豆大的雨水免費贈送似的往下倒,方小遠很有自知之明的認知到自己應該很快會接到一個投訴或差評,不過她還是想試一試,說不定憑藉自己的爭分奪秒,時間會被掐的剛剛好。一念至此,她乾脆一咬牙,把外賣放進電瓶車後座的箱子裏,油門一拉非常生猛的衝進了雨里。
大雨猶如夾帶着刀片,劈頭蓋臉的往方小遠全身上下招呼,方小遠把眼睛眯成一條縫,依然架不住這種酸性液體往眼縫裏鑽。路邊的風景樹被狂風吹彎了腰,方小遠騎在自己的小破驢上左擺右晃,有種隨時會被吹上天和月亮肩並肩的心悸感。
不過今晚沒月亮。
破毛驢在一處自助成人用品店門口猛剎住,磨成亮皮的輪胎在濕滑的地面用力摩擦后差點把方小遠當蜘蛛俠甩出去,然後在深夜免費表演一下空中飛人……好在方小遠有腿長優勢,在車子打滑倒地前用不太粗壯但絕對有力量的大長腿撐住地面,有驚無險的控制了這場災難。
售價機上的杜蕾斯標價不一,款式不一,有超薄裝、活力裝、果味裝、激情裝、情迷裝,簡直快要繚亂了方小遠的眼。方小遠站在櫃前,用三秒種做了一個認真的思考,最終決定還是選擇最便宜的那一款——六隻裝
她想,如果對方不是三秒君,這點玩意還是夠他鏖戰一晚上的。
當然,方小遠堅決不會承認,自己口袋裏只有三十塊。
星級酒店的外賣不得從正門入,好在酒店寬容,允許讓外賣員走員工通道送餐。方小遠像是剛剛從河裏爬上來的水鬼,拎着二十塊的‘天價’餛飩,一路把身上的水滴流進了電梯。電梯門一合上,方小遠就從鏡子裏看到了自己的衰樣,一撮劉海從她的頭盔里掉了出來,濕溜溜的全部貼在臉上,難得今早出門前她還特意臭美的畫了眼線……不過此刻全被雨水沖成了一雙腎虧眼,嘴唇顏色本來就淡,此刻更是白得像得了癌症晚期,難為方小遠還能淡定的看着鏡中的自己,三秒鐘后她終於也不忍直視的移開目光,順便把含在嘴裏的一口雨水全部滋在了那面鏡子上,大概也覺得這副衰樣應該眼不見為凈。
其實,方小遠的長相認真評比一下,也可以歸納為美女。她五官深刻立體,鼻子挺是真的挺,眼睛很大,眼窩有些深,這樣的眼神比一般人要顯得深邃一點。貌一看,有點新疆美女的意思。
要說,方小遠能擁有這幅漂亮的皮囊主要還是因為基因好。
方小遠的父親方業明是個名副其實的帥哥,唇紅齒白,濃眉大眼,頗有點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的意思。據說當年,為方業明尋死覓活的大姑娘都能趕上一雙手的數。
人一旦有了有利條件,眼光也會跟着挑剔起來。一般普通的姑娘,方業明看不上,挑來挑去,最後也挑了一個大美女,也就是方小遠的母親季玉芝。
季玉芝名副其實的城裏小姐,真正的獨生子女高幹家庭,她大概也是被方業明的長相迷惑,腦子進了水似的不顧父母反對,死活都要嫁給一窮二白的方業明。
起初,兩人的婚後生活還算恩恩愛愛、你儂我儂、海誓山盟。可有一句話怎麼說的,沒有物質支撐的感情是一盤散沙,它是經不起風吹雨打的。兩人的恩愛在方小遠出生后算是走到了終點。
季玉芝開始每天掙扎在柴米油鹽和一屋子洗不完的尿布、買不起的奶粉、各種干不完的家務活之中…
慢慢的,季玉芝在和方業明戀愛期間腦子裏所進的水,終於在這種昏天暗地的日子中漸漸抖了乾淨。她開始看方業明各種不順眼,嫌他爹媽死的早,不能幫她帶孩子。嫌他沒有文化,說話不中聽。嫌他工作低jian掙得少,又嫌他性格懦弱,不思進取。嫌來嫌去終於在方小遠三歲時,仍下了他們父女倆,跟有錢人跑了。
方業明在老婆跑之後,開始日夜消沉,班也沒心情上,天天沉迷於喝酒打牌玩nv人,也經常帶不同的女人回家過夜,經濟來源也全都從女人的口袋裏掏,反正他只要出點力氣就總有腦子裏裝滿水的女人去養着他。
那時的方小遠也算是被這幫假惺惺的女人們喂大的,她們為了討方業明高興,也只好捏着鼻子愛屋及烏。
要說,方小遠現在的性格,還真不好說,她既不像方業明這般好吃好賭好女人,也不像她媽那樣夢想着嫁個有錢人飛上枝頭充鳳凰。她從有記憶開始,就不知道季玉芝長什麼模樣,方業明把家裏任何和季玉芝有關的物品與照片都扔的乾乾淨淨,就差沒把方小遠扔了,而他對方小遠,也養的很隨心所欲,壓根不管她,只要她餓不死,還活着就行。
當然,方小遠對於自己這個爹也非常隨心所欲,不管他帶多少女人回來,也不管那些女人晚上叫的多麼放*,只要方業明不把她趕出去露宿街頭就行。
父女倆這種詭異的相處方式一直維持到方小遠高考那年出了事。問題主要還是出在方業明那根sao棍上,她那個百搭的爹不知怎麼的就勾//搭了一個寂寞富婆,而方小遠每個月的零花錢以可喜的速度向上漲,可不知道怎麼的,他和富婆的關係就曝了光,富婆當時在W市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堅決不承認這段關係,方業明卻不知道腦袋怎麼就突然抽了筋,想去敲zha一比,結果被人下了黑手……
那時,方小遠剛剛高考結束就接到了警察的通知,告知他那到處沾花惹草的爹變成了植物人。方小遠在醫院的走廊上掙扎了好幾天,最終還是因為那一點血緣關係,沒讓自己的死鬼爹早一點見上帝,可見他這不死不活的樣子又鬧心。最後,一咬牙,把方業明送進了托養院,承擔他每月六千的托養費。
之後方小遠輟了學,開始打工掙錢,貼小廣告、送外賣、擺地攤、貼手機膜……總之什麼錢都掙,可依然入不敷出。
窮途末路,面對院裏一次又一次的催款,方小遠鋌而走險,借了高利貸,然後利滾利,不知道怎麼就欠了十幾萬。也隔三差五被威脅還錢,總之他們態度強硬,直言還不起可以去當小、姐,或者陪他們老大睡覺,睡到還清為止。方小遠求爺爺告奶奶,每一次都保證過倆天就有錢,可過倆天她會消失的連自己的毛都藏着無隱蹤。
電梯在十八樓應聲而開,方小遠踏出電梯,心裏煩躁,煙癮毫無預兆的犯了,她邊走邊從口袋裏掏煙,掏出來的卻是一個濕透的包裝盒,裏面的煙全都泡了澡,攔腰折斷。
真的是糟心。
方小遠從煙盒裏挑出一支還算全屍的煙叼進嘴裏,就算沒得抽,聞聞味也行。
然後就着嘴裏潮濕的煙味走到了9402號房前。
方小遠方向感不錯,左兜右轉輕而易舉的就找到了客人的房間。不過由於方小遠本人的惡趣味,她在敲門前先獻出了自己耳朵貼在了門板上,聚精會神的聽了十幾秒,發現什麼也聽不了時,敗興的用手拍了拍門:
“你好,請問是居先生嗎?我是送外賣的,你的小餛飩已經到了,請開門取餐。”
一分鐘后,房門紋絲不動,方小遠自覺剛才自己喊得還挺洪亮,只要對方不聾,不可能聽不到。可是,門不開,方小遠又不能破門而入,頓了三秒,只好又提高嗓音重複剛才的屁話,手也閑不住似的使勁連續敲門。
一連串的‘咚咚’聲終於讓裏面的聾子有了感應——門開了,開出一條縫,然後一隻手伸了出來。
此手一看就是男人的手,骨骼分明,手指修長,皮膚還挺白,總而言之是一雙非常漂亮的手,尤其是這手的食指和中指之間夾着一張百元大鈔,手朝她的方向隨意的擺了擺,意思顯而易見——錢拿走,東西留下,人滾蛋。
非常的混賬。
方小遠嫌棄似的看了一眼那隻手,她這個人全身上下都透着痞,此刻更是你越不想讓我看見,我就越想看你是個什麼東西。
方小遠把那手指里的一百快抽出來,再把餛飩袋子掛在他手上,不動聲色的看着那手縮了回去,關上了門。
“1…2…3…4…5……”
方小遠把身體懶塌塌的靠在門框旁,嘴裏叼着一支受潮的煙仍然不閑着,非常悠閑的開始向外蹦數字,
還沒數到10,門刺啦一下打開。
方小遠jian笑起來,瞧瞧,這就等不及了,而且終於不是一隻手出來會客了。
開門的男人身穿睡袍,偏偏腰間的帶子不好好系,隨意的搭着,顯出裏面的窄肩細腰,目測此男身高185以上,一張臉沒什麼表情,冷冰冰的看着方小遠,卻仍然英俊的不得了,劍眉星目,五官深刻,一看就非常具有男人味,非常具有戰鬥力。
方小遠原地欣賞了三秒,略微**的目光在他下三路劃過——嘖嘖,應該有料……可惜什麼也沒看不到。
男人感應到了他的目光,臉色更加冷了,眉頭一皺,手一伸,下巴一抬,頤指氣使的連個屁都沒有,但伸手的目的大家都懂的。
方小遠把那盒**/從自己美團馬甲的口袋裏拿出來,卻沒有立刻給他,她兩根手指捏着那盒玩意閑不住似的在手裏晃來晃去,然後眯眼一笑,配上那雙腎虧眼,更顯weisuo的開口:“帥哥,冒着大雨給你送急,怎麼也得發支煙吧。”
男人奪過她手裏的盒子,回答她的是‘哐當’的關門聲。
方小遠:……
方小遠求煙不成,被拍在門外,愣了兩秒后,直接送上了自己最真摯的祝福:“三秒必she,拽什麼拽。”
門裏的居高有幸聽到了這句祝福,隔着門板送給她一個嗤笑。
“居老師,怎麼了?”
…………
…………
………………
居高直接用行動證明了什麼叫真男人。
當方小遠看到差評時,她已經坐在出租屋的地板上對着凳子上的電風扇吃着泡麵。香辣牛肉麵的味道飄滿了整個出租屋,方小遠往嘴裏呲溜了滿滿一大口面,嘴裏還要嚷着:“太爽了…太熱了。”
午夜的雷雨並沒有讓屋裏的溫度下降多少,此刻方小遠的額頭掛滿了豆大汗珠,齊腰的長發被她全部丸在了頭頂,一點都沒有自己身為女人的覺悟,只穿了一條褲衩,光着膀子在桶面里撈細碎的牛肉。電風扇一個勁的給她扇出熱風,把原來濕透的短髮吹成了一個犀利的向天沖。
方小遠一手撈麵一手拿手機刷着那條‘騎手是個白痴’的評價,頓時激動的罵爹罵娘罵生/zhi/器,罵完以後才反應過來這條差評不是出自酒店那個sao男人之手。
一般騎手的差評當天看不到,需要三天後才能知道。不過,方小遠僥倖的想,那sao包估計現在忙着辦正事,沒空差評。
一條差評罰款有時非常隨心所欲,方小遠被罰過三十、五十、二百,最嚴重一次也是下雨天,摔了一個狗吃屎,腿被颳了一個大口子也沒來得及處理,結果還是送晚了,結果那位根本不聽解釋的女客戶又是電話投訴,差評恨不得能寫出一篇千字作文。那次,方小遠被罰了800,氣的她真想給那個女人寄一箱狗//屎過去。
方小遠罵爽以後,還惦記着桶里最後一口泡麵湯,待她喝完後手腕一抬,然後手裏的泡麵桶飛出了一個弧度,準確無誤的飛進了門旁邊的垃圾桶里。
回到出租屋的她彷彿全身上下都長滿了懶筋,不想洗澡,不想移動,只想倒地不起,然後做個好夢。
居高沒留女人過夜,……用完以後,他下床洗澡,並直接讓女人回自己的房間去。
“居老師,我洗完澡再走好嗎?”女人不甘心,拉住他的手一臉殷切。
居高無動於衷,抽回手:“回你自己房間洗去。”
果然是,下了*就不認人。
女人不敢第二次請求,怨恨的下了床,穿戴整齊后離開了房間。
女人有個很文藝的名字,叫謝文藝。剛畢業不久的藝術生,走的是清純甜美路線,出演了一部文藝電影,突然就火了。至於為什麼是她拿到了那部電影的女一號,就不得而知了。
她的第二部電影,是和居高搭檔,一部輯毒警匪片,還沒正式開拍,就先把自己送到了*上。居高更是來者不拒,痛痛快快笑納了。
要說居高,當紅實力偶像,要顏有顏,要演技有演技,人設也是冷酷總攻型。不太親近粉絲,但就有一幫那什麼粉覺得這樣的男人十分狂霸酷炫拽,跟着屁//股後面不停喊‘老公’,當然要是她們知道自己的老公*同劇演員,*完以後,立刻翻臉不認人,把人趕了出去,不知道會作何感想。
送的‘徐記餛飩’還被居高隨手擱在進門的柜子上。他從浴室走出來隨意一撇,正好看到,肚子也相當配合的‘咕’了兩聲。
於是,居高在睡覺前,順便把那一碗餛飩干下了肚。
方小遠覺得出租屋裏的溫度把她就地烘熟完全不在話下。方小遠租的房子是某小區裏的一室一廳一衛,房子不大,六十來平米,但不用和什麼亂七八糟的合租。房東也不住在這裏,他有自己的別墅。但這一棟樓的房子都是房東名下,是真正的包租公。據說人不錯,他的房子大多租給了外來打工着,房租收的不貴,一月八百,可以選擇付一壓三,也可以直接付半年押一個月,但很多租戶還是選擇前者,所以每到月末就會有包租公的員工專門來這裏收房租。而房東,只要不死人失火,是不會出現的。
當然,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房東方小遠卻很熟,他叫唐正俊,三年前借了方小遠八千,三年後,方小遠欠他十八萬。
方小遠翻了一個身,出汗的身體黏糊糊與身下的瓷磚粘在一起。唐正俊十分不是東西,趁高溫季,直接讓人把空調拆了,而且就拆方小遠一家。之後,方小遠氣呼呼的打電話找他理論,結果人家一點都不生氣,心情不錯的跟她說,嫌熱可以住他那裏,不僅涼快,還有游泳池配冰鎮西瓜。
方小遠知道這男人想什麼,直接一句‘老流氓’掛了電話。
唐正俊今年三十三,風華正茂的年紀,生意做的又多又雜,也是什麼錢都掙,但人家掙得盆滿缽滿,玩過的女人以百起步,可單單隻把方小遠圈在身邊,只逗不玩。
方小遠又翻了一個身,像只已經蹬了腿的蛤蟆,把自己整個身體貼在地磚上繼續睡。電風扇還在孜孜不倦的扇着狂熱的風,漸漸睡沉的她做了一個光怪陸離的夢——方小遠夢到季玉芝回來了,拖着一個行李箱,背着光站在方業明家門口,方小遠想看看她,可怎麼也看不清她的臉。又夢見,方業明死了,死在了高考那年的搶救室里。也夢到了,唐正俊突然闖進這裏,然後強制性的把她x了。還夢到了,她又去君悅送了一份‘徐記餛飩’,開門的依然是那個穿了睡袍的冷酷男,方小遠伸手問他借煙,冷酷男遞給了她一隻煙,還非常實務的幫她點了火。
恍惚間,方小遠看到了自己叼着煙偏頭去夠那簇跳動的火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