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0章 枯寺與碧潭
這一夜,南境并州註定並不平靜。
三基教紅陽教主趙智林尚在處州未歸,在這廂時間差中,五毒教蛇主司灤佈局,不動則已,動則起雷霆之勢,整個并州城境內三基教勢力處處覆滅,徑直動搖了三基教在并州州內的威信。
而在這其中,湘中屍神老祖親傳弟子白毛尾身死,不過是這場南境江湖大動蕩的一點。
以此為契機,五毒教掀起反攻的浪潮,想來待到趙智林聽聞之後,未來好一段時日,這兩方邪教必定會有一番龍爭虎鬥。
然而這些,卻都暫時與楚升無關了。
并州城一戰後,他便與五毒教眾人告別,而後未過數日,燕不凡也繼而辭別。
這一日,楚升連同袁方則是現身天台山,拜訪這座百年古剎,而今的...一片廢墟。
袁方面色仍舊有些蒼白,顯然在被擒的時日裏,沒少受到折磨。索性三基教眾人打着利用他的目的,因而倒也沒有取了他性命,只能說算是難得的幸運之處。
二人望見那掩藏在濃郁林野之間的斷壁殘垣,目光都有些難免的感慨。
袁方的感觸最甚,他往日也曾拜訪天台寺,彼時念佛宗作為南境佛門第一宗,香火何其鼎盛,千餘名僧眾晨鐘暮鼓,寺內三步一禪,五步一佛,遊客熙熙攘攘,何等的雄偉壯觀。
有對比才有落差,有落差才真正感慨良多。
楚升駐足,目光落在腳下,青石砌成的地面縫隙中,有暗紅塵埃。
引領他們二人的,是一個老僧人,循着楚升目光望去,滿是皺紋的臉上更有幾分不忍。
“當日的一場殺戮,屍桓滿寺,血污至今難以完全清理。”
可以想像,那一晚,就在他們駐足之處,就有無數屍首疊疊,鮮血染紅了這石板縫隙的泥土。
“三基教...該殺!”袁方攥拳啞聲,眉頭緊皺。
楚升沒有說話,只是長嘆一聲,繼續往寺內走去。
越過滿目蒼夷的大雄寶殿,二人倒是遇到了一個老熟人。
廣明和尚。
這大和尚已不似往日意氣風發模樣,整個人沉默內斂了許多,見得二人,只是淡淡唱了個喏,不喜不悲。
當日那年輕異常的道義高僧解圍,便讓廣明和尚隨他往白馬寺修行,不曾想後者竟然出現在了此處。
不過轉念一想,廣明和尚聽聞天台寺噩耗時心神俱震,噴出一口精血,足以見得他對念佛宗感情的深厚。入佛門八寺第一白馬寺,對其他僧人來說或許是個極好的消息,但想來非是他願。
道義高僧有沒有道義不知道,但廣明和尚絕對是情義之人。
與袁方對視一眼,二人都是聰明人,俱都是避開了這個問題,只是和睦的同廣明和尚略略敘舊。
旋即,楚升便有一請,他想去葬地走一遭。
廣明和尚並未阻攔,而是親自領他二人往後山去。
步入後山,這本是清幽之地,素來是念佛宗諸多高僧閉關修佛之地,因而難免在那一晚有所波及。雖然並非像前山那般損毀嚴重,但也談不上多好,本來是個林蔭裊裊好去處,此刻也是被破壞了個七七八八。
墓園前,倒是新築有一處簡陋佛廬,有念佛聲一刻不停。
“頌的是《地藏經》...”廣明和尚平靜道:“寺內亡靈過千,須得頌往此經用以...超度。”
他沒說的是,自己便常駐此處佛廬。
他帶楚升步入墓園,楚升目光連連,行走一遭后,廣明自然有所疑問。
“彼時其他佛門往貴寺修佛的人...如我三山十三峰明珠山人。”楚升言語艱難。
廣明帶他往墓園一角走去,此處多是墓碑無名。
“當日賊人縱火行兇,載冊俱毀,接引的僧眾也已身死...”
“他們人數有近百,彼時居於前山...當是俱皆沒於此災。”
楚升有些怔怔的望着眼前這片無名墓碑,手掌緊緊攥拳縮於袖中,有些難以自抑的顫抖着。
他說,“三基教眾...該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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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禿驢...都該殺!”
青山綠水間,望着那一衫紅衣,耳間聽着這滿是殺機的聲音,趙智林眉頭緊皺,心裏有些煩悶。
這女人已經瘋了...
他心裏這般想着,抿了抿嘴,目光移開,望向碧波潭水,終究是道:“到此為止罷...”
“你這是何意?”紅衣女扭過頭來,收回目光之間,背後本是如鏡湖面驟起波瀾,如浪潮般拍打着湖心竹屋。
“佛門傳承千年,豈是隨意就能牽動的?”紅衣女目光如刀,他周身氣溫驟降,彷彿有鋪天蓋地的威壓施加而來,但趙智林卻依舊針鋒相對,不願讓步。
佛道兩路,哪個江湖人平白願意去和他們掰手腕?
他趙智林是狂妄,卻不是不知死活,鬼知道千年佛門內藏了多少隱世高手。
“你可是還欠我一處人情...”
“我三基教對念佛宗動手,就已是仁至義盡了。”趙智林冷眼相對。
“呵...青陽,世上哪有這般簡單的?”
“你也不過只是為我引路一遭,若是真就以此居功,未免有些過了。”趙智林雙眼微眯,心裏也是有所不滿,毫不示弱道:“你我便就此兩清...”
“笑話,當我的人情真就是這麼容易還的?”紅衫女玉指一擺,身後卻無聲無息有兩道水流如有靈性一般從水面躍起,似綢緞絲帶般纏繞在她衣衫,一滴水珠在指尖下不足三寸微微跳躍。
趙智林瞪大了眼睛,剛想要說話,便見到這女人嫣然一笑,隨手只是一擺,束水成流當即湧來。
“你這...瘋子!”
他身形霎時間躍起,水流撲了一個空,隨着女人手指搖曳,旋即轉圜而來,剎那間分散成無數水滴,鋪天蓋地而來。
趙智林身在半空之間卻連忙將雙手攤掌,內力如浩瀚江河奔騰而出,迅速往前推出。
一道薄如蟬翼般的屏障飛快在眼前延展...
“你...”
話未說完,他已是倒抽了一口涼氣。
無數水珠剎那間墜下,屏障一顫再顫,不多時轟然碎裂,他整個人也如同被人一掌拍下般,狠狠朝着湖中竹屋砸去。
有一言,喚作大珠小珠落玉盤。
可這些水珠落下,卻生生將竹屋擊穿...
如同一場小雨,瞬間生成,卻又瞬間消卻。
與之一同消卻的,還有這座碧潭正中的竹屋,四分五裂間沒於湖中央。
好一會兒,一個腦袋才從湖中露出來,當即叫道:“我知矣...但此事不可急求!”
“我三基教方於南境立腳,佛土未立,如何與這種千年宗門相抵!?”
女子走在湖面上,正是閑庭若步,聞言回頭,淡淡道:“可!”
趙智林憤怒的拍打水面,雙眼目光森森。
“若我恢復往初修為...你這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