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1
()我對任家已經算得上熟悉了。自己去了三樓安晨的書房。我們在這裏住的時候,他就成天的泡在這間屋子裏。我只是在門口叫過他幾次,讓他下樓吃飯,他沒有請我進去,我自然也沒有主動進去過。我推開門,這裏天天有人打掃,雖然沒有人來往,但是乾淨整潔,窗戶是開着的,可以看見樓下的穿着一碼黑的人群。
我嘆口氣,坐在安晨的書桌前,那書桌前有面鏡子。剛才那一跤着實摔的有些狼狽,我看鏡子中自己掛花的臉,有些滑稽的杯具的臉……
他那書桌古香古色的,看質地應該是高檔紅衫木。桌子下方有三個並排的小抽屜,上面有精緻的小銅扣。我翻開小銅扣看,那銅扣上竟然還有立體雕花,稱得上巧奪天工。
我觀察那小銅扣的時候不小心將抽屜拉開了一個小縫隙。我朝縫隙里望了一眼,黑乎乎的什麼也看不清,便把抽屜合上,可合上了,一雙手就癢的不知道要往哪裏擱。我不知道為什麼對這個抽屜充滿了這樣濃厚的好奇心。但我也知道,這樣翻別人的抽屜看人家的**當然是非常不道德的事情。
我對着鏡子猶豫了一會兒——人都殺過,還什麼道德不道德的。
我知道這間書房是安晨的。菲佣跟我說過,這書房任老爺平時不讓別人進來,因為安晨小的時候就愛一個人蹲在裏面看書,即便是後來安晨離了家,任至哲也不想破了這種習慣。所以這抽屜里一定是安晨的東西。他的什麼呢?我為何這樣想知道?
抽屜打開了。裏面很空,只有幾張照片卡在抽屜的擋板上,背對着我。照片的背面有字,XX年XX月,斯德哥爾摩。
我將照片翻過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這感覺快讓我窒息,胸口像有千斤石壓了上來,我捂住胸口,掐自己的皮膚,連疼痛感都不是那麼強烈了。我的腦子在告訴的搜索那一幕,卻在倒帶的過程中看見一抹抹蒼白。
“你不知道隨便煩別人抽屜不好么?”
我一驚,手上的照片散落了一地。
我手扶住桌子上那個手提包,裏面有安晨送我的那把伯萊塔92F,他淡然的靠門而立,又削瘦了些,精神也不好的樣子。
我哼了一聲,“剛才竟然沒認出來是你。”
他的嘴角掛起一絲邪笑,“怎麼?想我么!”
我的手已經扶住了包里的槍,站起來,朝窗外看了看,“你不在馬來好好獃着,跑到這裏來送死么?”
他的笑容飄了片刻,又定下來,“看來大哥告訴了你不少事情。你摸槍幹什麼?是不是該知道的你都知道了?”
被他的話這麼一激,我把槍掏了出來,“你給我滾,在我決定殺了你之前。”
他走近我,一步步逼近,我卻一步步的退。退到窗檯,無路可退。
我感受到他的氣息,還是一如往常的平靜,“那就是說,你捨不得殺我。”
我別過臉去,看窗外。人群在我的視線中模糊起來。拿槍的手有些發抖。眼角有灼熱的溫度,我竟然哭了。
“為什麼你這麼些年都不告訴我?”
他低下頭去,“告訴你?告訴你的話,我們還有這些年么?”他蹲下,撿起地上的照片,理整齊,又一張張的翻開,“你的確沒變。雖然從一個高中生,成了一個女殺手。可你沒變。”
“安晨!你到底想幹什麼!”
他把食指放在唇前,“你想把任敬軒招上來么?那我們今天都得死在這裏。”
“我暫時不殺你,你給我解釋清楚。”
他揉揉太陽穴,“謝謝你不殺之恩。”
我僵在那裏,腦子亂成了一鍋粥。他突然抓起我的手,“跟我走。”我掙脫,指着樓下,“除非我們長了翅膀飛出去。”他架起我的胳膊,不由分說的把我拖出房間,來到走廊拐彎處的角落,那有一副巨幅的蒙娜麗莎,安晨把那畫取下,裏面竟藏着樓梯的入口。我跟着安晨進了通道,裏面黑黢黢的看不清楚,昨天一夜沒睡又加上最近身體比較虛,下樓梯的時候腿不停的打軟。安晨在前面走着沒管我,我走的很慢,怕再摔一跤。可越怕,事情就越來,右腿使不上勁兒,一屁股坐在了樓梯上。
我氣餒了。
怎麼這麼沒用。
我坐在地上不願意起來,我覺得委屈,覺得難受。我不是殺手么?我可以輕易要了人的命卻在安晨面前這樣軟弱。
安晨站在前面,“起來,抓緊時間。怎麼最近這麼墨跡。”
微弱的燈光下他的側影那樣消瘦,卻堅強的挺拔。我知道安晨對任至哲是有感情的,只是這感情埋藏的很深,他不願表露出來。個中緣由我雖不知道,可我確信這一點。
我看着他,恨不起來……心裏只有隱隱的痛。
我咬着嘴唇,“安晨,你過來。”
他愣了好些時間,一聳肩,朝我走過來,我們並排坐在台階上。這感覺微妙極了,彷彿哪怕下一秒任敬軒走進來,那衝鋒槍暴了我們兩個人的頭,都無所謂。那一刻我好心安。
我將頭靠在安晨的肩上,他的手輕輕拍着我的背,“對不起,你受委屈了。”我的眼淚簌簌的流下來。
休息了幾分鐘。安晨說,“最近身體不太好吧。我背你下來。”我聽話的趴在他的背上。我們約莫下了四層樓的樣子,又走過了狹長的通道,終於看見一扇門。安晨拿了鑰匙打開,我們出去,才發現已經離開半山公館很遠。這裏是一片荒地,沒什麼人煙,具體位置我也不清楚。外面的陽光很好,而我們的眼睛因為長時間在黑暗裏,一下子都不太適應。我眯着眼睛呼吸着外面的空氣,與半山公館的壓抑截然不同的空氣,心情有了幾分放鬆與舒暢。等我睜開眼,才發現自己的手與安晨的依舊緊緊握着。我趕緊將手抽了出來。
他彎下腰。
我一腳踢在他的屁股上,他沒站穩,朝前摔了嘴啃泥。吃力的爬起來,我才發現他的眼睛紅紅的。
“你踢我幹什麼?”
我沒答他這個問題,“去哪?!快說。先逃了任敬軒那個變態,我們的帳,回頭慢慢算。”
我從皮包里翻出了那個牛皮紙袋,往地上狠狠一摔,而那幾張薄薄的A4紙也稍稍露出了頭。安晨撿起那袋子,掏出打火機,當著我面兒燒了。我看着那團火,燒到最旺盛又消逝,那火苗在安晨烏黑的瞳仁里曇花一現。他對着那堆灰燼,“我會和你把當年的事情講清楚,比這份材料上來的清楚。如果你執意要殺我,我給你一槍的機會。”
我背過身子,不想讓他看見我的臉,“不需要你給我機會。我想殺你,自然殺的了你。”
安晨說,“別再這廢話了。快走吧。”
我四處環望,“往哪裏走?”
“一直往北,昊炎在那裏等我們。”
安晨拉着我的手,我很餓,但感受他手心傳來的力度,身體也便沒有感到那樣輕飄飄。若不是安晨,我決然想不到香港這樣繁華的地界還有這樣空曠的荒地,我們不知道走了多久,才看到前方的公路。我鬆了一口氣,因為若是要再走下去,只怕我是堅持不住了。
可安晨卻猛的拉緊我的手,將我身體拉扯過來,唇狠狠的封在我的額頭上,我當他又發神經,便要掙脫,可他的懷抱好溫暖。
我們就這樣擁抱了幾秒鐘,他突然推開我,輕輕的說,“快跑!”我茫然不知所措,只看見遠處有些人走過來,卻來勢洶洶,不友好的樣子。我才明白,任敬軒到底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我站在那裏不動。安晨皺着眉怒視着我,“快走。”
我搖搖頭,“走?走不掉了。”我從包里掏出一支槍,“一起。”
看到來了那麼多人,我才知道抵抗是無力的。可胸中憤懣,便一直舉着那槍,總要打死一個心中才痛快些。安晨說,“別開槍,他們會打死你。”我冷笑,“我怕什麼?”
他用身體擋在我前面,我推開他,漫無目的的放了兩槍,打中了一個抓牙,只是傷在了胳膊上,而他們顯然被我惹的憤怒,也都拔出槍來指着我和安晨。安然又把我攔在身後,“找死啊你!”我恨恨的說了句,“是!”他便扣住了我的手。那些小弟都圍上來,領頭的一個我時常在淺水灣別墅看見,“二少爺,大少爺還在公館裏應酬,不便來迎接。派我們接您。”
安晨卸下我的槍,又從地上撿起皮包,將槍裝了進去,“大哥真是客氣。我的人呢?”
領頭的搖搖頭,“吳昊炎太不配合。被我們做了。都是兄弟,鬧成這樣,也不是我們願意的。”
安晨冷笑了一聲,指了指我,“你們放了她吧。帶着也是個累贅。日後我若還有出頭之日,必定謝謝你們。”
“二少爺真會開玩笑。大少爺特意囑咐,要講您和范小姐毫髮無損的帶回去。”
安晨的眼中這才藏不住怒意,但畢竟以少敵多不明智。我們只好跟着那些人上了車。我和安晨的眼睛都用黑布蒙住,不知道他們要帶我們去哪裏。車子走走停停,聽聲音像是穿過了鬧市區,又駛入了僻靜的地界。
我難受極了。眼睛看不見,車子裏有人抽煙,熏的我想吐,而我才意識到自己的手和安晨的十指相扣。他對我說,“別怕,忍忍就到了。”我握緊了他的手,似乎有些力量堅持了。
車子終於停下來,我們被人連推帶搡的帶到了一處地方,才將眼睛上的黑布拿下。我睜開眼睛老半天,以為是被黑布蒙的瞎了,才發現這裏本來就黑洞洞的。安晨的手一直沒有放開我,他的手心一直很溫暖。這裏陰暗潮濕,像平民窟的地下室。看來任敬軒是失了耐心,不會好吃好喝的伺候我們了。我和安晨被帶到一個有鐵門的房間,裏面只有一張狹窄的床,有人開了燈,只是一個燈泡而已,發出昏黃的燈光,影子打在牆上黑黢黢的有些慎人。
“二少爺,您先和范小姐在這裏休息一會兒,大少爺晚些時候到。”
安晨鼓了鼓腮幫子,“滾!”
那人被他這樣一說,啪的摔上了鐵門。那迴音久久散不去。而我意識到,我似乎很久沒有與安晨這樣,就兩個人,靜靜的並排坐着了。頭頂上的燈泡在晃,人影也跟着晃。我們不說話,屋子裏靜的能聽見彼此呼吸的聲音。
我以為會一直這樣沉默到任敬軒來。
安晨說,“小然,委屈你了。”
我轉過臉去,“你現在有足夠的時間和我解釋清楚!”
“當年……”
他正要開口說話,就聽外面傳來了腳步聲。那腳步聲我認得,又穩又重。在淺水灣別墅的時候,聽到這腳步聲,心裏總會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