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流言
顧歡意憂心忡忡的回到靈堂,卻有更多的煩心事在等着她。
內院管家宋安請她到靈堂邊的茶室,稟報道:“今日有二十餘人辭了工,府里到處缺人手,但城外戰事未歇,此時一時半刻招不到工,老奴便想着,府里有些用度要調一調,特來與小姐商量……”
顧府的家丁分兩種,一種是隨顧家、宋家共生共長的世仆,一種是在涼州本地雇傭的僕從。
如今連宋夫人都逝世了,雇傭的人又怕將軍府獲罪受牽連,自然是惶惶不安,着急要走。
顧歡意點頭道:“按規矩給他們結算工錢,放他們走吧。人心不在,強留在家中反而生亂。若是人手不夠,先緊着前院辦喪事的人手來調度,後面園子裏侍弄花草的,浣洗打掃的,都可以減免一些。”
宋安是府中的老管家了,已有詳細安排,一一報給顧歡意聽后,當場就定了下來。
府中像賬房、買辦、各處管事,都是顧、宋二家的世仆,因有賣身契在主人家手中,一時倒不會生變,只是怕有人會動起歪心思。
顧歡意想到這些,便對宋安說:“安叔,您是我母親的陪房,如今母親把你們都留給了我,你便是我以後的左膀右臂。我知我年紀小,難免會有人不把我放在眼裏,若你真發現了有這般以下犯上的奴才,不要管他在府里做了多少年,你儘管列出來,待宋家舅舅到了,我便讓舅舅把這些人領回宋家去。”
宋氏病歿的訃告已經送往京城宋家,宋氏娘家必是要派人來涼州的。
顧歡意此刻提點他,便是要讓他知道,從今之後,她就是一家之主,他得認清自己的身份,不可起悖逆的心思。
宋安立即道:“小姐安心,若有不忠不義的狗奴才,不用小姐操心,老奴第一個不繞過他們。”
顧歡意又道:“如此便好。”
顧歡意又差人把宋平喊來問話。
宋平是外院管事,將軍府的人情來往,對外聯絡,都是他負責。
顧歡意喊他來,是想問問家中產業的事。
將軍府的產業分三種,一種是皇上賞賜給將軍府的公產,如將軍府和食邑田產;第二種是顧氏自己置辦的私產,如買的鋪子、莊子;第三種是宋氏的陪嫁。
宋平仔細同顧歡意說:“將軍府的公產和顧氏私產,已被明王世子暫封了,要待到皇上聖裁處置。夫人的陪嫁,世子並未過問,但各處管事都有些慌張,希望小姐能請本家出面,儘快拿個主意。”
宋家管事口中的“本家”,指的便是京城宋家。
可見他們都不指望她這個小姐能拿主意,一心想着本家出面。
顧歡意說:“你且告訴大家,縱然顧家被問罪,也不會牽連到宋家,若真的到了那一步,我娘陪嫁的這些產業,都會歸還宋家,讓他們安心經營。若顧家安然渡過此劫,這些便是我以後安身立命的根本,待宋家舅舅來了,我會同他一一盤查,若有人中飽私囊,或是不善經營,我可沒母親那麼好說話,讓他們都給我警醒些!”
宋平恭敬應下,心中對自家小姐有些刮目相看。
他想過小姐遲早會接管家中產業的事,但沒想到這麼快。
宋平、宋安兩位管家,是顧歡意眼下能夠用得上的人,她必須先讓他們臣服,才能借他們之手管其他人。
光敲打幾句,肯定是不夠的,左思右想下,顧歡意對二人說:“如今雖然是特殊時期,但待客之禮不可廢,你們一定要仔細招待明王世子,不可有半點怠慢。世子待我不薄,又為了顧家盡心儘力,我們理應感恩圖報。”
一時間,兩位管家愣住了,悄悄在下面交換了一個眼色。
不過是一天的時間,世子怎麼就待小姐不薄了?世子又怎麼為顧家盡心儘力了?
心中的疑惑,他們自然不敢在主人家面前問出來,但心緒卻已想到了很遠……
聽說小姐上午在仁義坊暈倒,是明王世子將她抱回來的?
跟兩位管家談完事,已到了下午黃昏之時。
苗嬤嬤到茶室看了好幾次,催她用飯:“小姐吃些東西再忙吧,您一天沒吃東西了。”
顧歡意此時空閑下來,又想到了顧徽,到底是不甘心就這麼放過他,生氣又鬱悶之下,哪裏吃的進東西?
她拿起筷子卻沒有動嘴,而是吩咐苗嬤嬤:“平日只知道顧徽在幫父親做事,你親自去仁義坊問問,他之前到底是在做什麼?為何仁義坊現在成了他說的算?”
苗嬤嬤記住,這就準備出門找老姐妹打聽,但又被顧歡意喊住。
顧歡意補充道:“若是……有人向嬤嬤打聽明王世子和我的事,嬤嬤不必多說,只說……只說熱孝期間,不便多談。”
坊間的人最喜歡八卦,今天她持劍大鬧,李從心又在那邊露了面,必然會有人問起。
不否認、不回應,便是最好的回答。
苗嬤嬤訝異之下,低聲道:“這樣說,恐怕會傳出流言蜚語,對小姐名聲不好……”
她要的就是流言蜚語。
面對從小把自己養大的嬤嬤,顧歡意到底是覺得難堪,低語道:“名聲現在與我來說,有什麼要緊?嬤嬤按照我說的做就是。”
苗嬤嬤也不是什麼都不懂的愚婦,這兩日小姐和世子之間的舉動,她都看在眼裏,逾矩的地方可不是一兩處。
如今她也明白小姐的意思,更是懂小姐的難處,只是苦着臉嘆了口氣,便不再多說了。
剩下一人在茶室,顧歡意拿着筷子都快把米飯戳成蜂窩了。
不久之前她才在李從心面前放下狠話,說不再占他便宜,但此時,她卻頻頻誘導別人亂猜他們的關係。
說到底,她只是個外強中乾的弱女子。
在家靠着父親,沒了父親,她只能依靠夫家,哪怕是個連影子都沒的夫家……
顧歡意有些看不起這樣的自己,昔日將軍府大小姐的矜貴和驕傲全都沒了蹤影,可是為了活下去,為了守住家業和父兄英名,她犧牲些自尊又算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