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進軍雲中
剛拿起手機，門便敲響了。
“陳經理，謝行召開緊急會議，5分鐘后二樓會議室集合。”
“好的。”
謝行是行里的二把手，分管公司部，算副行長級別，和蔡行是同一級別，也是競爭對手。行里一把手鄭行已經59了，即將退休，行里現在的大小事務名義上需要鄭行首肯，但實際上都是謝行和蔡行協商着制定的，他們倆現在就是在競爭着成為鄭行的後繼之人。近年來公司部的業績一直平穩增長，但零售卻是風生水起，所以此時謝行召開緊急會議並帶上零售部，恐怕是要有大動靜了。
果然，一上二樓，會議室里零售部和公司部對面而坐，大大的會議桌上個個都面色嚴肅，沒有以往的嘻嘻哈哈，似乎在醞釀著什麼。
蔡行看了我一眼，示意我坐到她的身邊，對於這種級別的待遇，我真的有種受寵若驚。平時就算蔡行怎麼器重，也不會在公眾面前跟我走得太近，中庸之道、若即若離才是她一貫的作風。
我走過去，拉開椅子坐了下來。
“蔡行，早上好。”
“小陳，早上好。”蔡行還是一貫溫柔的親切的笑容，將一旁礦泉水推了過來，“早上的玫瑰很漂亮，謝謝！”
“不客氣……”受寵若驚地接過了水，還沒來得及細想，坐在對面的吳慕茹便對我使了個眼色，讓我看手機。
打開手機，果然是吳慕茹發來的微信，“風雨將至，行人自避！”
“什麼意思？”
“福禍相依，一會就知。”吳慕茹對着我似笑非笑，表情的詭異讓我覺得不寒而慄。這麼詭異的氛圍，是個人都能預感到不祥，而如今蔡行點名讓我跟在她身邊，更加擺明了這事好像還跟我有關係。
難道，我做錯了什麼？
不可能，我的工作意向嚴謹，就算有紕漏也沒有這麼嚴重！
難道，我獲得什麼獎了？
說出這話連我自己都不信，就我的工作，不對不錯就是最好的獎勵了。
一想到這，渾身的筋骨都跟着不安起來，這鴻門宴擺得，還沒開始就心驚肉跳了。
“吱”的一聲，門又被推開，謝行走了進來，身後跟着一個面生的年輕女子，這時候人總算到齊了。
“不好意思，讓大家久等了。”謝行的笑容沒有蔡行的親切，但是語氣中卻總帶有一種不容拒絕的威嚴，氣場強大到都快百毒不侵了。
“沒等多久，大家也就剛到而已，我們開始吧。”蔡行溫柔地說著，眼神不經意瞟了一下謝行身邊的女子，表情閃過一絲複雜難懂之色。或許是我想多了吧，我自我安慰着，但是這個人一進來卻還是給人以不安。
“那我們開始吧。”謝行坐了下去，示意身邊的女子也坐下去，“諸位相信都知道今年的目標任務以及差距了吧，總行所定的五年三倍增任務，分解到今年，零售部的數據顯示是完成了73.2%，而公司部的卻是40%。現在已經步入10月份，就時間進度而言，零售部是基本跟得上進度，但是公司部的進度卻遠遠跟不上，支行總體的進度也跟不上，所以，關於這一點，各位有什麼想法嗎？”
謝行一停頓，掃了大家一眼，掃到我這邊時卻沒有移開，居然開了口對我說，“陳喜，你覺得就我們這種情況，有什麼方法可以更好地提高我們的效率從而促進工作進度嗎？”
“嗡”的一聲，腦袋開始犯迷糊，從來都沒有關注過我的謝行怎麼會一下子改變方向，這突如其來的提問真是令人懵圈。
“這個……支行……的工作進度……主要是……”我斷斷續續地說著，看了一眼蔡行，她卻依然是那種親切地微笑，“主要是公司部和零售部聯動營銷，發揮彼此的優勢互利互補，這樣一個客戶的價值都會更高，我們的效率也會更高。”終於把話給憋了整句說完，我靜等着挨批。
沒想到謝行居然揚眉笑了起來，“說得對，公私聯動，效率才會更高。”他笑着又看向了會議桌的盡頭，“公私聯動才是我們完成任務、進一步發展的有效方法，而在這一實踐中，韋朋集團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作為行里7年的老客戶，陳喜和吳慕茹一起攜手，通過自己的優勢互補，更好地服務於我們的客戶，維繫了這麼良好的客戶關係同時也保障了客戶的忠誠度。在這裏請大家給予我們這兩名優秀的同事以最熱烈的掌聲。”
“啪啪啪”稀稀落落的掌聲在謝行的帶領下響了起來，對面的吳慕茹似乎是饒有深意看了我一眼，接着繼續微笑地鼓掌，而旁邊的蔡行卻無動於衷，親切的一如既往，這樣暗流涌動的場面，真是讓我渾身不自在。
“既有了很好的聯動經驗，諸位就要好好的學習與吸收，今後才能舉一反三，更好的運用。這也是今天召開全行緊急會議的原因，攻克下一個韋朋集團。”謝行這一句話說話，全場“嘩”的一聲后又安靜了下來，原來是有大項目，難怪個個都謹小慎微的嚴肅！
“陳喜，昨天零售部是不是收到一個叫"雲季雨季"的廣告公司開立一般戶的申請？”謝行一個眼神，目標又轉向了我。
我使勁在腦海里搜尋着，怎麼好像沒有印象，但是昨天確實是有一般戶開立的申請，這個我好像還做過授權。
突然，我的胳膊被捏了一下，一個文件夾從後面伸了過來，我側身接了，文件夾那邊林蓬的臉正緊張得通紅。
“是的，是有這麼一家公司來申請開立一般戶。”我翻開了文件夾，第一眼就是營業執照，法人代表赫然寫着的就是季文儒，但注資卻只有五百萬。
“公司規模不大，注資只有五百萬，雖然已做授權，但是還沒有做背景調查，所以暫時不能確定它屬於我們定義中的哪類企業。”
“嗯”謝行點了點頭，居然沒有責備的意思，這連續兩次對我的寬容，與他平素嚴厲的風格未免太違和了吧！
“背景調查總行已經給我們做出了，今天早上就是總行下發的通知。"雲季雨季"是雲中集團的子公司，原本是雲中的市場策劃部，但由於雲中的業務龐大，所以發展壯大后獨立註冊公司，法人代表是雲中季家的長子長孫季文儒，也是季家後起之秀中的佼佼者。
“今天總行那邊一早就收到了關於雲中集團的合作意向，所以下髮指示，要求我們全力以赴，務必在今年年底以前拿下雲中集團在洋城的總部！對此，大家有沒有信心？”
“有！”聲頓起，像喊口號一樣，整齊有致。謝行滿意的目光四散開去又再次回收，鎖定在我身上。
“小陳，這次的聯動活動，我和蔡行都覺得，你經驗豐富、能力超群，所以打算任你為該項目的主要負責人，由你全權策劃、調配、調度，人員及經費也會加大支持力度，我們集中火力，一舉攻關，你覺得怎麼樣呢？”
謝行的句末是個疑問號，但是聽起來卻是毋庸置疑的感嘆號，沒有半點容忍拒絕的餘地。可是，為什麼是我呢？這種事情不是應該由公司部負責的嗎？要我一個零售部營業經理去策劃公關，這聽起來完全不科學！然而，當我望向了蔡行的時候，蔡行的眼裏卻像點燃了一團火，從未有過的閃閃發亮神色明顯帶着強烈的肯定！
她伸出了手，纖細修長的白皙手指並不如想像中柔弱，相反，十分有力地按住了我的手，用平和親切地語氣對我說：“小陳，這麼久的工作，我們都看到了你的能力，相信自己，一定可以的，謝行和我都很看好你哦！”
“好……”看着她的眼睛，我下意識地點了點頭，恍惚中就回答，“好的，謝謝謝行、蔡行以及組織的信任，一定保證完成任務！”
說完我還在恍惚，真不知道是什麼衝動讓我居然敢大言不慚地接受這樣的任務，接下來，兩個月要公關一個上千億的上市集團，哪怕就只是總部，只要立下軍令狀，恐怕年底連年終獎都沒有就要直接走人了。
“小陳，你也不用太緊張”謝行彷彿看出了我的猶豫，居然給了我一線生機似的微笑，“公司部這邊我們派莫麗配合你，以你為主導，莫麗輔助，相信你們一定會配合得天衣無縫，一舉拿下雲中集團的。”謝行說著，把身旁的年輕女子引了出來。
這時所有人的目光都齊聚在這個名叫莫麗的女孩子身上，長得雖然算不上驚艷，但氣質里卻透着不可一世的絕世獨立，這種人從一開始的美麗就帶有很強的攻擊性，哪怕沒有傾世容顏，也有那種讓人移不開眼睛的吸引力。
“大家好，我叫莫麗，初來乍到，請多關照！”莫麗婷婷而立，聲音果然如其名、如其人般的冷淡卻富有磁性，聽不出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但卻能撓住心裏的癢處，讓人想再聽下去。
“莫麗以前是中行的高級對公經理，一個人的業績足以支撐兩家支行的考核，如今加入我們支行，相信未來一定會讓人拭目以待！陳喜、莫麗，我對你們的強強聯手可是充滿期待啊！”謝行說得有些激動，居然也跟着站了起來。
我一看，也忙地站了起來，伸手向莫麗打了招呼，“莫麗，你好，我是陳喜，以後合作愉快！”
“陳喜，很好記的名字”莫麗伸出手在我的手上輕輕一握，那種力度忽然讓我想起顧嵐嵐曾經說過的妖精握手法，不輕不重、不緩不急，拇指在前、四指在後，如果用在男人身上就是赤裸裸地挑逗了！
“以後，合作愉快！”她又是甜膩一笑，用那種淡淡幽幽地語氣把後半句說完，一說完，我整個身子頓時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呵呵……”勉強抽回了手，意識卻久久不能回來。
接着，謝行又發表了長達十五分鐘的雞血演講，然後，會議才在一陣陣雷動的掌聲中結束了。
一大早的折磨總算得以安歇。我收拾了文件，一抬頭，蔡行饒有深意看了我一眼後轉身便往辦公室方向走去。我知道，她這是要我去辦公室找她。
我跟在蔡行身邊整整八年，從我畢業後進入洋城銀行cbd支行，就一直在蔡行的帶領下工作。形象、禮儀、待人、接物等等都是蔡行手把手將我帶出來的，她的一言一行我都能準確猜出意思，有時甚至一個眼神我也能明白她的意圖。用顧嵐嵐的話說，這是我和她特有的超越荷爾蒙的默契。
收起了文件，我將全部往林蓬懷裏一塞，便一拐彎，敲開了蔡行的辦公室門。
一進門，蔡行正在擺弄我早上送給她的玫瑰，鮮艷欲滴的顏色襯得她膚色都帶了些紅潤，可能是心情好的原因吧，我居然還隱隱約約聽見她在哼着鄧麗君的《甜蜜蜜》。
“蔡行……”
“小陳，你來啦，坐吧”她抬頭還是那種親切的笑容，示意我拉開正對着她的椅子坐下。
“蔡行，你今天心情似乎很不錯。”我看她手裏眼裏都是愛不釋手，心情真的是不錯。
“是啊，一大早進門就有人送來一束嬌艷的紅玫瑰，哪個女人能心情不好呢？”說著，調皮一笑，這個表情真是讓我吃驚，原來蔡行還有這樣的一面，“雖然是沾了小陳的光，但是紅玫瑰的本身也足以讓人心情愉悅了。”
“哪裏……蔡行見笑了……”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紅玫瑰，這花我還不定是沾了誰的光呢。
“呵呵……看來小陳是害羞了……”蔡行將手上的花照着我一笑，“保加利亞紅玫瑰看來還是適合小陳多一點。”
“保加利亞紅玫瑰？”我看了花一眼，原來它叫這個名字。
“是啊，這種玫瑰花是可食用的玫瑰，煉油、製藥、食用，都相當不錯，最重要的是她的花語，你知道是什麼嗎？”
“什麼？”
“喜歡你燦爛的笑容。”
“還有這樣的話語……”我內心一陣沉吟。
“是啊，小陳笑起來是很燦爛的，就應該多笑笑，這樣才能收更多玫瑰。”蔡行又是一個調皮的笑容，“美麗是一個女人畢生的事業，也是一個女人的資本，靠美麗贏得的比賽也是實力的體現，小陳，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蔡行的笑容一直掛在臉上，可是話鋒一轉，卻更富深意。難道，她是在暗示我些什麼嗎？可是，我怎麼還是不大明白。
“蔡行，您的意思是？”
“小陳，像韋朋一樣，我相信你有這個能力獨當一面，所以我才決定將雲中集團的項目交由你負責，記住，這個項目也只有你才能全權負責了！你明白了嗎？”
蔡行終於將話挑明，原來又是一翻爭鬥，很明顯，她就是不想和公司部合作，希望由零售部自己坐大。但是，她又憑什麼覺得我可以獨挑大樑呢？說真的，從一開始接收這個任務到現在，我還一直處在懵圈的狀態，若說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我這肯定是丈八了都！憑什麼這麼重的單子，行里兩位大老闆就一致決定要交給我呢？難道我陳喜就真的有這麼大的本事嗎？
“蔡行，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我的能力有限，未必……”
“你的能力可以！”話還沒說完就被蔡行打斷，她說得穩健輕鬆，可是語氣卻令人毋庸置疑，“小陳，你要自信一點，相信自己可以的，趕得上好時機就全力去爭取，爭取到的就是自己的！”
“可是……”
“沒有太多可是了，小陳，人生會有很多不確定，如果害怕不確定就從源頭否定自己，那比嘗試過了失敗的人還要失敗！更何況，這還是行里下的死命令，金融這一行，你也工作了八年，你應該明白總行下的任務不成功、便成仁！”她說著，嘴角的微笑漸漸變淡，眼神卻漸漸加深，我從來沒有見過蔡行眼裏有這麼嚴厲的神色，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麼回應。她凝視了我好一會，大概是看出了我的惶恐，才稍稍放鬆了神色，微笑着繼續說，“不過，你也不用太着急，有什麼需要都可以從我這邊申請，而且如果成功拿下雲中，今年你的年終績效可以上升為300％，也就是多拿兩倍的年終獎，以你去年的表現，三倍年終績效可以去到15萬以上，你難道不心動嗎？”
“15萬？”這個數字雖然不是天數，但對於我一個農村來到城市工作的人來說，這也是不小的數目啊！想想15萬，那又是我的一部愛車了！如果真的是拿到15萬，那怎麼拚命也是值得的！“真的有15萬嗎？”
“有，三倍績效年終獎，只多不少！”蔡行肯定地點了點頭，她這一點頭，居然讓我很沒出息地原地復活、信心滿滿了！還有什麼能比金錢來得更鼓舞人心呢？答案在我這，當然都是否定的啦！
“好的，蔡行，我一定火力全開，拿下雲中，拿到這三倍的績效獎金！”
“好的，我相信你！”
說完，我便像打啦雞血一樣起身離開蔡行的辦公室，臨走，蔡行又叫住了我，對我饒有深意又是一句，“多笑笑，愛笑的女孩子運氣不會差，玫瑰也不會少。”
……
剛一出來，便是茶水間，邁着步伐走過茶水間，還沒完全穿過，一隻手伸出一拉，便把我扯進了茶水間，我看着那隻手指甲上淡淡的玫紅色，不用想，肯定是吳慕茹。
“你怎麼了？”果然，吳慕茹拿着杯子在茶水間有意無意地喝着咖啡，眼神卻盯着門口直直地看，彷彿在提防着什麼。
“喜喜，恭喜你成為雲中項目的主要負責人哈。”吳慕茹狡黠地一笑，儘管極力想裝出那種甜甜地微笑，可是眼神還是不折不扣地出賣了她。
“謝謝，不過這個是個大項目，是福是禍還不一定呢。”我也跟着打哈哈，有一句沒一句地搭着。
“你知道為什麼你會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嗎？”她將眼神收回，看了我一眼，又懶散地拋向門外。
“為什麼？”
“因為，這是總行下的命令，一定要由你親自負責。”
“總行為什麼會下這樣的命令？”這時我內心的好奇才真正被撩撥，難怪謝行一大早就表現出對我讚賞有加的樣子。
“總行為什麼會下這樣的命令，我可就不知道了，不過……”吳慕茹媚笑着，將茶水間的玫瑰花瓣撕下一片，放在鼻子前深深一聞，“可能……和那一屋子的玫瑰花有關也說不定哦……”
她的神色甚是魅惑，嘴唇如花瓣一樣鮮紅，讓人不自覺地就是一個恍惚。這個樣子讓我想起了午夜長街的顧嵐嵐，也就她那樣，才可以撐得起這種萬種風情了！
“那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怎麼知道的，你就不必管了，但我還可以告訴你另外一件事，莫麗這個女人，你可要小心了！”
“小心？怎麼說？”
她又是魅惑地一笑，將玫瑰花瓣丟如垃圾桶中，“莫麗不是簡單的角色，如果你天真地覺得你們之間可以像和我一樣和諧地聯動，那最後死得很慘的就會是你，而且只能是你……”
內心不自覺“咯噔”一聲，雖然我早有感覺莫麗來者不善，但是吳慕茹的忠告還是讓我不自覺擠出一兩滴冷汗。
“那你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因為，我不想看見莫麗好過……”吳慕茹倒是實在，一句話道出了她的動機，說完便瀟洒地離去。
我看着吳慕茹那窈窕的背影，內心五味雜陳，辦公室的鬥爭其實一點都不必商場的鬥爭來得平和，但是，我又隱隱的感覺，吳慕茹和莫麗之間，好像出了純粹的嫉妒外，似乎還隱藏着什麼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