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一魂一魄(一)
月升中天,照的原本白色的雪景愈發發白,前堂賓客早已人去樓空,我一人躺在床上輾轉難眠,不由得嘆口氣,披衣起來——原來一旦習慣在一個溫暖的臂彎里休息,一個人的塌無論怎麼睡,都會覺得寒意徹骨。
門被輕輕推開,我回望不由稍稍皺了皺眉,來人也同樣一驚。
“我以為夫人睡了。”寒一臉躑躅,一腳跨在門口進退兩難。
“怎麼?”發白的月光照的寒的臉色有稍許的蒼白。
“聖上留宿王府,主子今晚不會過來了……”寒定了定神,走到旁邊替我拿起一件厚的衣服遞給我。
“還有呢?”我透過窗口的縫隙看向外面,他的身上帶着稍許嗆人的腥味,“誰來過了,還是誰要見我,皇上?”以寒的武功要想傷他不易,傷了他還不引起稍亂更難,除非這個人不能反抗。且帝王夜宿臣子家本不合理,更何況還是臣子的新婚之夜。
“或者皇上留宿只是個幌子。”小小的縫隙處清楚的透出一頂的軟轎,“想見我的人是國師吧。”
“走吧。”套上外套,平靜的往外走,腳跨到門口,忍不住回頭,“寒,若是有一天國師讓你殺了楚莫,你會嗎?”
寒只是低着頭。我低低的嘆了一聲,罷了,在耀國,國師說什麼都該是金科玉律,誰會不遵從?想着不禁有點悲哀。
“主子是寒一生的主子。”
才跨幾步,背後傳來寒的低語,很堅定。挺直脊背,望了一眼遠處飄忽的紅色,心莫名的鬆口氣,唇不自覺的往上翹了翹。
躬身鑽入轎子,安心的等待。
還是老地方,我進去的時候耀國師正背對着我看着滿牆的畫。銀白色的月光從高處窗口進來照的整個密室有種莫名的荒涼。
“我一直以為我會守着他守着這些畫守着他這份熱血打下來的江山直到天長地久,沒想到……”就在我站到雙腿發軟的時候,耀回身看了我一眼,“你挺着肚子也不容易,坐吧。”
我四下一回望,唯一的椅子就在耀的身邊,想了想還是走了過去坐下。
也不知坐了多久,耀的目光終於從滿牆的畫上收了回來,悠悠嘆了口氣,將輪椅轉向我,看着我的眼光中居然帶着絲柔和:“你對綏帝下的葯,斷子絕孫?”
我不認為耀會對着一個讓愛人後代終生不舉的人溫和,相反的是耀現在的眼神讓我的心空的厲害,臉上的表情倒是一點沒變,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點了點頭。
他笑起來,很奇怪的笑容,就連那笑聲也讓人很不舒服。我不由的皺了皺眉,原本他身上的味道對五感靈敏的我來說就極難忍受,更何況現下多了兩樣。
彷彿感覺到我的不適,耀止住了笑容,再度看向牆上的畫像:“你是我六百年來唯一一個看到我眼睛不怕的人,很有趣,不過,想你也不應該怕,畢竟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這些多半是知道的。”
同一個地方?我一頭霧水。耀倒是說完這句話就閉上眼不再說什麼。我一人坐在密室里等了又等,最後還是開了口:“國師不準備問我要解藥嗎或者國師能解?還是國師正想着怎麼罰我?”這地方真的很不舒服,比耐力,我先認輸。
“解藥,我為何要要,他與我何干。”耀聲音中滿是嗤之以鼻。
“他是聖主的血脈,也與國師無關?”其實答案是知道的,可是還是忍不住要問。
“他是他,他又不是他,我為何要管他,更何況他現在已經有了兩個兒子,即使沒有,也無關,到底是誰登上帝位又有何妨,只要遵從於我,能守住這開國江山即可,不是他,又何妨。”
一連串的他繞的慌,心卻透亮,耀是這天底下最痴情卻也是最薄情之人,除了聖主,其他人包括聖主的血脈也休想分得他的一絲一縷的心思,這天下已經沒有人能撼動他的心分毫。
“不是他,又何妨,可是他,那該如何?”耀睜眼,目光迷離,視線沿着牆上的畫流動,最後定在我隆起的腹上,慢慢的變的複雜,饒是我百年識人無數,也看不懂那目光里到底蘊含著什麼。
耀的手輕輕的覆上我的腹部,冰涼透骨。胎兒的心跳忽的奇怪起來,驚懼爬上我的臉龐,停了!孩子的心跳停了!我慌忙想推開他,這一推之下才發覺耀的身體冷似冰,重似鐵,無論我怎麼推,都不能移動他一絲半毫。
突然想起國師密冊里記載的,腦子瞬間空白,剩下的只有無邊的恐懼,耀難道是在吸取胎兒的生氣,不,不可以。驚懼不斷放大,拚命拉扯腹上的手,也不知怎的,耀突然大叫一聲,縮了回去,我從凳子上一躍而起,連退數步,退至牆角,雙手護住腹部,驚魂未定的向他看去,一看之下,不禁駭然,他正舉着剛覆在我腹上的那隻手,那手的四周隱隱的泛着黑色,耀滿臉痛苦之色,眼中更是死氣沉沉,僅是這剎那間,密室內完全瀰漫著由陳年腐屍散發出的那股噁心的臭味,愈來愈濃,迫的我飛至半空,雙手巴着窗檯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外面的新鮮空氣。
約過了一盞茶時間,空氣中的味道淡去,準確的說耀身體上的味道淡去,我靠在窗戶旁恐懼的瞪着他,他的臉色並沒有多大變化,或者說他的身體根本起不了多大變化,只是環繞在他手上的黑氣,現在彷彿一道印子一般,已經印在他得手上。
“耀,把孩子還給我。”腦中一片混亂的我唯一清楚的映出的只有這句話。
“孩子?我傷誰,都不會傷了這個孩子。”耀的眼中翻滾着驚濤駭浪,讓人讀不清道不明述不盡。
耀想說什麼我並沒明白,唯一懂的是他說他不會傷了孩子,深吸一口氣,無論什麼原因,我的心總算是放下一半,眼淚頓時奪眶而出——孩子誠如他所說的的確還活着,小小的脈動,一下一下跳的生機勃勃。
“過來坐下吧。”耀的話語中滿是疲憊。
我仍是警惕的看着他,挨着牆壁猶豫着。
“你怕我,其實說起來我更應怕你,雖然這不是那個世界,但是你身上的仙家寶氣卻是出乎意料的純正,我這種半妖不妖半仙不仙的無論如何都抵擋不住,你看了我這手還不知道么?”耀自嘲的舉起那黑色紋理纏繞的右手。
仙家寶氣?那個世界?我再度有點迷糊,只是死死的盯住耀,讓自己沸騰的心逐漸冷靜下來,完全冷靜之後,開始細細琢磨從一開始看見耀到現在耀所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眼神,每一個動作,突然一個念頭如閃電從腦中劃過,我不禁為自己的想法感到瞠目結舌。
“怎麼,丫頭,猜到我的來歷了?那裏的人可是越來越遲鈍了。”什麼都瞞不過耀的眼睛。
耀的話間接證明了我的想法。
“那麼耀國師不殺我和孩子就是因為這?”
“一開始算是吧。”耀指了指身邊的椅子,“坐下,說來話長。”
“破命每百年誕生一次,這六百年來統共誕生了六個,每一個一生下來就被我派人給殺了,唯有你,例外,因為你是第一個未在我推算時間內出現的,而且現世之時根據楚莫的情報,居然已經是個成人,即使我無法算出破命的命格,但是破命下世我是絕不會錯。六百年來,你是我遇見的第一件讓我覺得有趣之事,所以這才想起讓楚莫將你帶過來見見,沒想到,一見之下,你讓我大吃一驚,你的身上居然帶着仙家寶氣,第一眼讓我猶豫,是否將你殺了,可是說實話,你的仙家寶氣太過純正,我一直在懷疑自己能否殺了你,第一眼猶豫過後,你腹中胎兒氣息擾亂了我,他的氣息與我很是親近,也很是奇怪,可是我居然沒多想,我只以為這孩子乃我在那世界親近之人所投。”
“你知道,這世界除了濯,我再無親近之人,這六百年除了濯我的世界再沒有其他,突然冒出來的親近感使我動了幾分惻隱之心,心想讓你在我的視線範圍之內生下孩子,若是無害於濯與我創下的這份國土也就罷了,若是有害,我到時候除之也不遲。”
“只是沒想到,當初的我太沉浸我與濯的世界,居然沒認出那胎兒之魂,還好,還好當初我沒對你下殺手,否則往後的日子我恐怕只能在悔恨中渡過。”耀的眼神又逐漸迷茫起來,“可是即使我認出了,那又該如何,我到底該如何做才是對濯最好,明明說好了生生世世陪在我身邊,明明不可能,卻又發生了,到底該如何是好……”
濯?是誰?似乎在哪裏見過,拚命回憶,眼角掃過牆上掛着的畫,立刻清楚的想起,耀國的開國聖主,字濯!
我,孩子和耀之間必定有某種聯繫,我與耀之間可能是耀誤會了什麼,但孩子與耀之間必定存在着什麼至關重要,甚至和耀的愛人,開國聖主也存在着一定的關係,所以耀才會如此迷茫。
“罷了,遇見你也許真的是天意,也許真的是同仁看不下去找你幫我指點一把迷津,否則怎會如此。”耀重重的嘆了口氣,看向我,“你這顆破命居然連我這種這世上的死局都給破開了,天意……”
“丫頭,你到底是哪位大仙的門下,來這世上到底為何?”
“?”我皺了皺眉,“我不明白國師所言。”
“丫頭,你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呢。”耀搖搖頭,目光仍是落在了我的腹上,滿懷溫柔。
“國師的話我真不知,但在國師的話里我揣測到幾分國師的意思。”思索着如何正確的表達自己的話語,“或者國師以為我們來自同一個地方,事實上我的確不該是這裏,我本應該是另外一個世界的凡人。”仔細觀察國師的神色,小心翼翼的的吐出。“不知國師可知中國?”
“凡人!”耀聞言一驚,“你怎麼可能是凡人,那你身上的仙家寶氣何來?”
我仔細考慮了一下,還是將我來這世界的經過和盤托出。
“怨不得你身上帶的氣息如此純正,即使是我,到了這裏,氣息也多有渾濁。”耀搖了搖頭,再度長嘆,“天意如此……”
“這世界和原處的世界為兩個平行的空間,基本上那邊的上仙是不會過問這邊的凡事,當然,這邊也沒有所謂的妖魔鬼怪,更沒有仙,一切遵循因果循環,人運因其特定軌跡而行,除了一百年一次的破命由那邊上仙選擇特定靈魂入世,這種人沒有特定的命軌,所以可以打破原有人們的命運軌跡,達到這個世界命軌的重建,以及世界的變數。”
“你的入世便是代替了那顆特選的破命之魂,而我,亦然。”耀將一切緩緩道來,“我原本是那個世界負責破命之魂守護人之一。那日輪到我值守,可是我卻將破命之魂送進了那個世界的牲畜輪迴通道,星君一怒之下令我墮入此世。原本入此世之人均因消去記憶,以純凈魂魄之姿重新進入輪迴,結果因某些原因,我居然在脫離仙胎,成為魂魄之時滑入這個世界。”
“任何破命進入這個世界,除非這個世界崩塌,否則那邊的上仙們,即使是掌管破命入世之口的星君也無法插手這邊發生的事,所以我保留記憶,保留仙術,保留仙氣以魂魄之身遊盪在這個世界,直到我遇見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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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數太多被我砍成了兩個章節,這個章節不知道大家有何疑問,若是沒,某月我再去修改。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