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私塾先生
齊知秋挽着小葉子走進城中，而城中，與城外的蕭然暮色大不相同。
有坊市升起燈火、有酒樓響起咧咧歡笑，不遠處還有着有說書人講着汶城的英雄事迹……
小葉子望着這些百態，他的心有點暖意，有點踏實，他感到了莫名的溫馨。
“那邊有個糖人攤位，買一個回去？”齊知秋問着。
而距離他們兩個人約十米外，一個糖人攤位在擺着，那些糖人形態不一，有達官顯貴樣的糖人傲視群糖，也有着大家閨秀模樣的糖人引人入勝。
小葉子自小便走過汶城的大部分地方，也知曉着大大小小的攤位所出售的東西，自此，在齊知秋話語落下的時候，便一眼看向了那數米外的糖人攤位。
小葉子稚聲應道：“買一個回去，不過我想吃雙份的。”
齊知秋聞言一笑，道：“晚上吃太多甜的不好。”
“哦，好叭。”小葉子嘀咕着。
小葉子是輕步的跑過去的，齊知秋則是在後面不緊不慢的跟着。
小葉子跑到糖人攤后，只見一個糖人攤里有一個背對着的老人，他抹去偶爾留下的汗珠，看着各種各樣的糖人，不由的吞咽了一口，而裏面的老人聽到了聲音，轉過身來，只見一個小腦袋在炯炯有神的望着他。
“是小葉子啊，好久都不見你來了，那我送你一個糖人吧。”老人開口的同時也伸出顫巍的手去拿了一個糖人遞給葉言。
老人頭髮灰白，臉上的皺紋也依稀可見，剛剛開口時，門牙也不見幾顆，不過那眼神，眼睛亮，眼眶雖深，眼珠可黑得像兩口小井，深深地閃着黑光，可見老人年輕時，風采定當冠絕同輩。
“古爺爺，我來了又有啥子用，每一次我來，你又不給我糖人，這次我帶着先生來了，你才給我。”小葉子嘟了嘟嘴。
小葉子看着老人伸過來的糖人，近在眼前，伸出手想去接住糖人，但，想起齊知秋曾告知於他的話：外人物，若於心無愧，拿之即可。
想起齊知秋在後方，小葉子想要回頭問問意見時，不知為何，卻發現轉動不了頭顱，不止如此，他感覺進入到了一個奇怪的世界，那隻糖人，在那個世界，大到鋪滿天際，全身除了那隻想要去接住糖人的手外，其他地方都失去了知覺。
不過，小葉子還能思考，他發現，這個世界，好像只有他和那個無比巨大的糖人。
在那個世界，在小葉子快要碰到糖人的把柄時候，離奇的，他把手收回去了。
老人一動，默不作聲的把糖人收了回去。
此時，只比糖人攤位高出一個小腦袋的小葉子在放下手后，眼神獃滯，一動不動。
“啪！”
一隻潔白的手拍了拍此時無神的小葉子肩膀，而在那個奇妙世界的另一個他像是聽到了天籟般，身影化為粒子，漸漸消散。
“呼，呼！”
此刻，小葉子回過神來，大口喘着氣，可見的汗水如雨而流過臉頰，看向那隻潔白玉手的主人，自然是齊知秋，臉色茫然，問道：“齊先生，剛剛我……？”
齊知秋臉色無然，直盯着那個老人，同時也在回答小葉子的問題：“浮生若夢，一場空，你身體無恙，無去理會。”
“哦。”
齊知秋向前邁出一步，拱了拱手，目光又轉向糖人，好一番挑選后，選了個乞丐模樣的糖人，道：“古老前輩，就這個吧。”
那名被齊知秋叫做古老前輩的老人，在這座城裏，也算是年歲最大的一輩了，至於事迹，也只是平平凡凡，在後來他開了一家糖人攤，形態怪異卻引人入勝，城裏小孩都愛吃，慢慢的，他的攤位有了點小名氣，但是，城裏沒有知道他的全名，只知道姓古，出於對長幼間的尊敬，汶城裏人都會尊他一聲“古老前輩”。
古老前輩看了眼那張乞丐模樣的糖人，又瞥向小葉子，後者回想起剛剛的種種，現在又被老人這麼一瞥，嚇得他趕緊跑到了齊知秋的身後，只露出了一個小腦袋。
老人道：“可以選個更加精美的，那張只不過是我隨手拈的失敗品。”
可以說那張乞丐模樣的糖人不能說是失敗品，因為連失敗品都算不上，各個部位與糖人攤上最普通的糖人相比，做工也是天壤之別。
小葉子舉了舉小手，認真道：“古爺爺，既然是失敗品，你咋還放在攤位上。”說完這話，手縮回去的同時又縮了縮小腦袋。
老人不言，齊知秋另一隻手則是拿起一個比較精美的糖人，轉過身蹲了下來，把那張乞丐模樣的糖人放在小葉子臉龐的不遠處，輕聲道：“小葉子你看，這張是不是比這張精美糖人的材料多一點。”
小葉子虎着腦袋，靈動的的雙眸不停的打量，最終，得出了一個結論：乞丐模樣的糖人份量確實是比精美糖人的份量要多。
“那我要這張糖人好了”小葉子指了指那張乞丐模樣的糖人。
“好。”
齊知秋起身，在準備把那張精美糖人給放回去的時候，老人突然開口了：“既然拿下來了，就拿走吧。”
齊知秋沒有推辭，道：“那就謝過古老前輩了。”
老人沒有多語，也沒有向齊知秋收取錢財，就只是坐了下來，拿起一條細簽，搞鼓着新的糖人。
齊知秋在袖口裏掏出兩隻銅錢，輕輕的放在了攤桌處，而後又俯下身來，把那張乞丐模樣的糖遞給小葉子，道：“另一張先放在我這，還是那句話，晚上不宜吃太多糖。”
小葉子應允了一聲，伸出小手，接過了那張乞丐模樣的糖人，在其接過乞丐模樣的糖人後，齊知秋伸直了腰，道：“走吧。”
這一次，齊知秋不只是有心還是無意，始終比小葉子快上那麼幾步，這讓後者沒時間去打量乞丐模樣的糖人，雖然對私塾的路銘記於心，但，他怕他看着糖人，眼前的齊先生就不見了。
後方，是那家糖人攤，前方，是齊先生，中間的是小葉子。
“答，答。”
齊知秋停下了腳步，在他前面，是一家規模只有數十米遠的院子，而大門口邊上，放着一塊‘有教私塾’的石頭。
“齊先生。”小葉子此時也走了過來，隱隱約約間，有透明的汗珠流下。
齊知秋道：“進去吧。”
說完，便走過去推開了那有些泛黃的木門，當然，這後面還有一個小不點緊跟其後。
一進院子裏面，便看到有約莫十張的石桌石凳擺放在院子正中，那是齊知秋平常教學的地方。
齊知秋走過院子正中，來到院子後方的一房門前，推開房門，裏面也很單調，只有一張桌子、一桿可以掛衣物的竹竿，以及一張勉強夠兩個人睡下的床。
齊知秋點燃了燈火后，道：“小葉子，你今天出了太多汗，先去洗個澡，我去做飯，在你洗完澡后，可以直接來吃飯的。”說完，走到了竹竿處，拿下後者今晚換洗的衣服放在了桌子上。
那個小不點自然是小葉子，齊知秋收養了他，讓其住在了一起，避免流落街頭。
小不點走了過去，把糖人佇立在桌子上，又拿起衣服，道：“齊先生，今天晚上我想吃紅燒茄子。”
言罷，便走出了屋子。
“好。”齊知秋點了點頭，應了聲。
小葉子熟練的走進後院，那邊，有一口井，還有一棵參天大樹，葉片紅紅的，楓樹。
走過井邊，拿起水桶，在提起一桶水后，走進了後院的洗澡間，裏面有一個大澡盆，足夠一個成年男子沐浴更衣了。
反覆過了幾次，水差不多時候，小葉子脫下了帶有有點汗臭味的衣服，鑽進了澡盆里，只露出鼻子以上的地方，小嘴此時正吐着泡泡，想起了在糖人攤上發生的那個怪事，雖然齊知秋對他說那是一場夢，但還是心有餘悸，他能感覺到，如果當時沒有齊先生的那一拍，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噗。”
澡盆隨之出現許多水泡泡，小葉子越想就越想不通，那是怎麼一回事呢？
片刻鐘后，小葉子走出了澡盆，拿起浴巾擦拭着身體，隨後換上了衣物。
小葉子走了出去，而外面，也升起了皎潔白月，月光很亮，能看的清楚。
“咕~”
一道聲音從小葉子的小肚子處傳來，雖然周圍沒人，但是，他還是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
小葉子走回正院，陣陣香味撲鼻而來，而在正院，也就是齊知秋教書的旁邊，一張有點規模的四方石桌露天擺放，四方石桌旁邊有道高大人影，不是別人，正是齊知秋。
小葉子飛奔了過去，絲毫不顧及剛剛才洗完澡。
這時，齊知秋也擺放好了最後一道菜，四菜一湯，在聽到後方傳來的動靜他轉過身來，道：“小葉子。”
小葉子在齊知秋的面前停了下來，稚氣說道：“齊先生，我餓了。”
齊知秋笑了笑，點了點頭，道：“好，餓了就來吃飯吧。”說著，示意讓小葉子坐下，隨後，他把飯端了出來，熱氣騰騰，又先給小葉子遞過去一碗飯，後者拿起了筷子，卻沒有動，只是等着。
待齊知秋坐下來時，他給小葉子夾了塊紅燒茄子，後者這才動了筷子，扒起了第一口飯。
起先，齊知秋承認，小葉子的吃相是比較平靜的，到後來，他只能一直微笑。
“嗝~”
小葉子打了個飽嗝，齊知秋放下了碗筷，盛了一碗湯遞給葉言，道：“喝點湯，利於消化。”
“哦，好。”小葉子接過那碗湯，“咕嚕咕嚕”着幾口，就沒了，他又打了個嗝。
齊知秋道：“房間裏的那個糖人，可以拿來吃掉的。”
小葉子摸了摸略有點小鼓的肚子，又握起了小拳頭，他還能吃。
於是，小葉子走回了房間，那個乞丐模樣的糖人依舊佇立在桌子上，把糖人拿起，走了出去，走到了正院，在一張石桌處坐了下來。
之前，小葉子沒有時間打量着乞丐模樣的糖人，現在，趁着飯後，把糖人對着月光，可見的有點透明，還有就是齊先生說的份量多外，也就沒有什麼了。
小葉子咬了一口，甜甜的，像麥芽糖的味道。
小葉子繼續吃着，很快，就把那個糖人給吃完了。
齊知秋在後面走了過來，手有點濕漉漉，那是他剛剛收拾碗筷留下的水漬。
齊知秋道：“有什麼感覺嗎？”
小葉子嘟聲道：“糖人就很甜，還有我小肚肚已經撐了，得休息會兒，今晚我就不學那個啥啥文了。”
齊知秋點了點頭，道：“也好，那你先在院子裏活動活動，等差不多就睡覺。”言罷，走回了屋子。
小葉子原地不動，就只抬頭，望着那圓月與那無垠星空，看的出神，直到他感到脖子有點酸痛的時候，才回過神來，在這院子左右走動，有看到一隻螢火蟲到時候，他追着螢火蟲滿院子的跑着，但最終還是沒有捉到那隻螢火蟲，只能兩眼巴巴的看着它飛過牆外。
小葉子又坐了下來，再次抬頭仰望星空，看的出神，在想着：這個世界，有多大？
“小葉子，不早了，回屋睡覺吧。”齊知秋的聲音傳來。
“哦！”
小葉子站起了身，走回了屋子，他看到，桌子上，還有一個精美的糖人，齊先生一共買了兩個糖人，他吃了一個，這是另一個。
小葉子脫下鞋子，躺進床的裏邊，而齊知秋在熄滅所有燈火后，也脫下了鞋子，坐在床榻邊，輕聲道：“小葉子，進入夢鄉吧，你應該能做一個好夢。”
在黑暗中，小葉子點了點頭，忽然，他開口道：“齊先生，這個世界，有多大？”
好一會兒，才傳來齊知秋有些慵懶的聲音：“這個世界，很大，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