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6章 走投無路

言嬤嬤暗暗吸了口氣，緩聲道：“奴婢覺得，少夫人應當是個能幹的。”

“她大概是初初沒反應才會吃了暗虧，後面反應過來，就乾脆以靜制動；看清楚背後之人攪出無數亂子究竟是什麼目的吧。”

她拿眼角悄悄瞄了眼老夫人，才繼續道：“待少夫人看出對方是奔着中饋這塊肥肉來的，她已經不及出手。”

頓了頓，瞄見老夫人沒有面露不悅，那平靜的樣子也不似已經多想多思的。言嬤嬤放下心來，才接着道：“只能在事後將這些證據遞到老夫人面前了。”

老夫人聽罷，不置可否地牽了牽唇，沉吟一會；方冷哼一聲：“這時候才把東西弄來我這，是想看看我會怎麼對待他們吧？”

鳳明曦，還存了考較她的心思。

那丫頭，難道忘了她是長輩？

竟然考較起她來。

是想考較什麼呢？看看她處理得合不合那丫頭的心意，然後才決定將來會不會儘力護着這闔府上下？

老夫人閉着眼睛想了想，“罷了，該處置的還是不能手軟縱容下去。”

要說這裏面，最讓老夫人吃驚的莫不過於南宮麗姬這個孫女了。

她一個姑娘，將來到底是要出嫁的；出嫁之後，娘家給她的底氣，以及真正能成為她依靠的——無非是她的兄弟。

南宮繹那孩子是靠不上了。至於南宮昭晨——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不如南宮無殤得力。

而且，南宮無殤才是她親大哥。

說到底，南宮麗姬將來出嫁后能不能在婆家站直腰桿，還得依賴鳳明曦這個大嫂。

這個孫女——不夠聰明伶俐也就罷了，怎麼還犯起蠢來呢。

好好一個未出嫁的姑娘，摻和到這些事情裏頭，關鍵還沒有能力掃尾；讓鳳明曦一點一滴全部扒了出來；這——真不知讓人說她什麼才好。

老夫人搖搖頭，但並不打算對南宮麗姬多作處置。

她什麼都不用做，只怕鳳明曦只需在府里露出那麼一點意思來，就夠那孫女吃苦頭的了。

“你讓人給老四那邊傳個訊，”老夫人考慮片刻，決然道：“府里帳上開銷的事，我決定交給老二媳婦那邊。”

她本來心疼老四，覺得稍微偏向艾氏一些也未嘗不可。

往日她只是覺得艾氏的性子比較跳脫，不似老二媳婦那般穩重。

可眼下看來，艾氏不是眼皮子淺，就是野心太大。

有野心不是什麼壞事，關鍵就怕有野心而無能力；又偏偏有一點點小聰明。

倘若她不加以約束，艾氏遲早會闖出禍事來。

言嬤嬤心頭髮緊，遲疑一下，提醒道：“老夫人，這是不是不太妥當？畢竟，二夫人與四夫人分管的事務，當日是你在眾人面前公開確定下來的。”

老夫人面容一沉：“沒什麼不妥當。”

“當日我可不知道她在背後那麼活躍，做了那麼多讓人笑掉大牙的事。”

為了拉自己的侄媳下馬，不惜上竄下跳又出錢又出力。

這樣的人，倘若她明知艾氏品行有瑕仍不打壓一二的話，她還真擔心這個兒媳日後會連累老四。

老四是什麼樣的人，她很清楚。

只要不生出什麼不該有的心思，在無殤這個侄子的庇護下，一輩子吃喝玩樂，做個富貴閑人完全沒問題。

可倘若被艾氏挑起什麼不該的心思，就憑他們夫婦那智商與手段；遲早連怎麼死都不知道。

她活着尚能夠護着一二，可倘若她百年身故之後呢？

就無殤那疼媳婦的勁，老四夫婦若敢上趕着作死惹他媳婦不快；無殤這個孫子絕對分分鐘騰出手收拾這個叔叔不會手軟。

她這麼做，完全是為了老四一家大小日後着想啊。

這份維護的心思，為老四打算的心思；不管別人懂不懂，老四又看不看得穿；她作為母親，她能夠考慮的能夠為他做的；她已經做了，就算到了黃泉之下，她也問心無愧。

言嬤嬤畢竟一直跟在她身邊，對於她的心思不說了解十成，起碼六七成還是了解的。

這會見她感慨地嘆息，言嬤嬤也沒法再勸了：“老夫人想到周到，那奴婢一會就去辦。”

但願四夫人不會覺得太打臉，但願四夫人能識趣點乖乖接受老夫人的安排別再鬧騰。

倘若四夫人不忿氣，還拾掇四老爺來老夫人跟前鬧的話；到時可就不好看了。

不僅不好看，弄不好還會冷了老夫人那份維護兒子的慈母心。

想到這裏，言嬤嬤覺得一會她交待人去辦這差事時，一定要好好提點一下四老爺才行。

鳳明曦將證據公開出去之後，就對這些事撒手不管了。

不過，紅蘭心裏替她委屈，難免打醒十二分精神牢牢地睜大眼睛盯着。

得知老夫人並沒有對南宮麗姬這個五小姐做什麼懲戒，只是讓嬤嬤去南宮麗姬的院子訓導了一頓。

紅蘭就忍不住撇了撇嘴：“到底是不一樣的。”那是老夫人的親孫女，跟老夫人是血親。

老夫人才會口頭訓斥一頓就了事。

合著他們少夫人是外人，所以該他們縱容合起伙來欺負。

又聽聞老夫人讓人撤了原先許給四夫人的一部份管家權，繼而轉交到二夫人手上。

紅蘭心裏那股沒地發泄的鬱氣這才算順了些：“好歹二夫人心思正，也我們少夫人處得也不錯。”

總比看着四夫人那個攪事精天天在眼前趾高氣揚蹦躂的強。

鳳明曦對這些自是不以為意的，說到底，府里那些亂子也算是在她默許縱容下才會鬧得起來。

四夫人等人的行徑對她雖然不是那麼友好，可也算間接幫了她的忙；讓她可以順水推舟將包袱甩出去。

“看不慣歸看不慣，你可不許暗中對他們任何人出手。”鳳明曦不欲節外生枝，是以不忘提醒紅蘭一句。

她笑意盈盈的模樣，看起來溫柔和氣彷彿開着玩笑；可紅蘭聽出其中的警告之意，哪裏還敢仗着那點小心思自作主張。

連忙神色一肅，急急應聲保證：“少夫人放心，奴婢定然不會給你惹事，讓你丟臉的。”

就算她不出手，那些人前段時間作死已經作得夠多了。

就算老夫人一時半會沒有從重處置，可那些帳總不可能輕易抹去。有底子在老夫人那裏留着呢，日後一旦有人再跳出來，自然有人給他們算總帳的時候。

對於紅蘭忿忿不平南宮麗姬沒受懲罰一事，其實她完全想得輕了。

這不，南宮麗姬昔日暗中使手段挑起亂子的證據被鳳明曦公開之後；南宮麗姬覺得似乎無形中去到哪都被府里的人孤立起來。

除了不時的指指點點外，她覺得所有人看她的眼光都十分古怪。

一道道目光中，似乎都在指責着她心思不正，指責她陷害自己的親大嫂。

不管哪個人投到她身上的目光，她都深覺不懷好意。

這樣的日子一日日重複着，南宮麗姬從最初的刻意忽略；到後來再也無法繼續假裝若無其事這般自欺欺人下去。

可到這時候，沒有人出面幫她，她也不知該向誰求助。

原來與她挺要好的堂姐妹，這時候都有意無意疏遠她了。

南宮麗姬心裏苦悶，隱約當中心裏也有些害怕見人。於是每日只躲在自己的院子裏，除了愁眉不展外，連句話都不肯多說。

這樣的情況持續一段日子，她的貼身丫環幾乎嚇壞了。

幾個丫環一合計，絞盡腦汁想辦法哄她高興，終於哄得她願意邁步走出屋子。

當然，南宮麗姬還是自覺無臉面對府內眾人指指點點的，這樣水深火熱的日子；她覺得簡直連一刻也過不下去，只好在丫環的勸慰下，逃避地坐馬車出了府。

去到街上，她也沒有再似往常一樣對衣裳首飾之類興緻勃勃；而是挑了家清靜雅緻的酒樓打發時間。

到了酒樓，她直接上了二樓，也不要雅間；只要了個臨窗的位置獃著。

這段時間，府里所有人無形中對她的孤立，讓她感覺自己十分悲苦鬱悶。

她一腔為夫人的心，她父親不領情。

而她昔日做過的事又被鳳明曦公開，這引來了府里眾人都鄙視她仇視她。

此刻坐在酒樓，雖然她只是一個人獨坐；可置身熱鬧里，她還可以在這些不相識的人當中感受着人煙與煙火氣。

這樣的陌生的溫暖與熱鬧，是她許久都不曾有過的體驗了。

因此，南宮麗姬獨坐一角，她也感覺非常滿足。

她心不在焉地望着窗下熙熙攘攘的街道，街上行人來來往往，喧囂聲笑語聲是那樣熟悉又陌生；在這樣陌生的環境中，她反而莫名能放鬆心情。

她引杯自斟自飲，卻掩不住眉間那一抹輕愁；當然，香盞小巧，同樣遮不住她嘴角那一縷似有若無的苦笑。

“我真是蠢啊。拿出多年的積蓄，以為在做好事；誰料，我不過做了吃力不討好的壞事。”

喃喃自語着，她又給自己斟了一杯茶。

然而，她光顧着低頭盯着杯子，卻完全沒留意到就在這時，有人意外撞到了她的桌子。

受這撞擊波及，她握在手裏的茶盞脫了手。茶水傾灑，濕了桌面；還灑了一些到地上。

幸好茶水不燙，那星星點點濺到她手背的茶水，才沒有讓她燙出水泡來。

“姑娘，對不起。”眼見自己意外連累到別人，剛剛自踉蹌中穩住身形的男子急忙道歉。

“在下剛才不小心踢到桌腳才會絆了一下撞過來。”男子為免唐突南宮麗姬，雖連聲道歉兼解釋，卻一直守禮地垂着眼睛，完全沒有趁亂打量她的意思。

“不知姑娘可有受傷？”

“需不需要去看大夫？”

南宮麗姬避出府外，本來是想躲個清靜，放鬆一下緊繃的心弦；也是為了躲開府里上上下下對她充滿惡意的目光。

哪裏料到會飛來橫禍。

雖然沒對她造成什麼傷害，可手裏的茶潑灑了；她的好心情也因這一出意外而蕩然無存。

南宮麗姬本來怒意已經爬上俏臉，喝叱之聲幾乎都要脫口而出了。

聽聞這人彬彬有禮道歉，態度又誠懇；她反而沒有罵出口了。

雖然她佔着理，可別人已經誠懇道歉，又表示關切之後；她還不依不饒的話，只會讓別人看輕她。

屆時，她有理也變成無理。

沒法罵出口，南宮麗姬只能憋着一口氣，本能地維持着禮儀；匆匆瞥一眼謙遜有禮的男子，生硬道：“就是灑了茶水而已，我沒事。”

“公子不必介懷。”

男子躬身，再三確認：“姑娘確實沒有受傷嗎？真的不需要看大夫？”

“倘若姑娘剛才被意外燙到的話，請姑娘一定不要避諱；在下闖的禍，在下一定會對這事負責到底。”

面對年輕男子如此彬彬有禮再三致歉，南宮麗姬心火總算消了些。

“茶水是溫的，我剛才被濺到了。燙傷自然沒有，一點水漬灑到手上，拭乾凈就是了。”

年輕男子鬆了口氣：“沒有害姑娘受傷，在下這心裏總算好受一些。”

南宮麗姬不欲別人打擾，何況這還是個不相干不認識的陌生年輕男子。

“我確實無礙，沒什麼需要公子負責的，公子請吧。”不必刻意，南宮麗姬只是憑着本意，流露出來的態度與語氣都是疏離之極的。

而且，這逐客令也下得毫不客氣。

年輕男子抬頭飛快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眼眸。

南宮麗姬沒看出他剛剛一瞥之後，眼底掠過極為古怪的神色與流光。

年輕男子略略猶豫，試探開口：“那在下這就走了？”

南宮麗姬不欲與他多做糾纏，她偏頭望着樓下，連眼睛都沒往年輕男子轉一下，就冷然道：“公子請。”

年輕男子朝她略略頷首，沒再多說什麼，果然痛快地離去了。

只不過，南宮麗姬沒有察覺，那男子走到門口時還特意停了停，並且回頭望了她一眼。

待南宮麗姬讓婢女去結帳時，才知道已經有人搶在前面給她結了帳。

“已經結了帳？”南宮麗姬驚訝了瞬息，隨後轉念一想，就明白了此事大概是之前那年輕男子所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