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板交錢(下)
不看不知道。
一看之下,趙翠花不算大的眼睛都瞠圓了,指着存摺,語結道:“小,小,小叔,這……這……你存了這麼多錢?”
個,十,百,千,萬,十萬……
四十五萬啊!四十五萬整的存款啊!
一下見到這麼多錢,趙翠花的腦子一下亂了,心裏也攪得七上八下的:她可是一輩子也沒想過這麼多錢啊!嚴江起早貪黑的接生意,一年也就掙個萬把塊錢。這麼幾年省吃儉用,時不時還回娘家搬糧食來吃,即便是這麼節省,她家的小存摺上也不過三四萬塊錢啊。可是小叔的摺子上,卻是清清楚楚的擺着這麼一長串數字啊……
其實這次趙翠花回嚴家灣來,還真是因為有人碎嘴嚼舌根,偷偷告訴她,看見嚴澈來鎮上了。
當時趙翠花就挺鬱悶的。
你說吧,你是自家兄弟親呢,還是隔房的姐姐親?你來鎮上不看你大哥,倒是去看了你隔房的姐姐,這算什麼?真還不把你大哥看在眼裏了?
後來那碎嘴婆姨又悄悄告訴趙翠花“我聽你那兄弟說像是要包山”時,趙翠花整個人一下就緊張起來了:那還得了?包山啊,那得多少錢啊?而且那事多糟踐錢啊,她可是知道的。這幾年周圍幾個村也出現了好幾個在外面賺了錢,回來包山什麼的,不過哪個不是賠了個光,末了還欠一屁股債啊?再說了,這小叔不是在京城上班么?這次回來還真的打算在家重地,不走了?還是……
幾番尋思下來,趙翠花最後的想法,還是落在了錢上。
她覺得嚴澈這樣的舉動,十有**是在京城混不下去了,回來跟她家分家產了(-_-|||)。
想到這裏,趙翠花就坐不住了。
晚上嚴江回來后,為了這事趙翠花還跟嚴江吵了一大架,這不,就急沖沖趕回了嚴家灣。
趙翠花想了,要是嚴澈真的是回來分家產的話,那麼,她怎麼也得在前面先佔了大份不是?畢竟她可是拖家帶口,比起這個孤家寡人的小叔,她家有很大的“鴨梨”啊!
但是這會兒……
看着趙翠花臉上快速轉變的表情,最終落在了趙翠花大大鬆了一口氣,整個人也緩和下來時,嚴澈也鬆緩了一口氣,他知道,他這招先發制人,提前露財的險招,應該是制住了這個不省油的嫂子。
通過側面的幾番打探,嚴澈知道,其實這個嫂子就是性格潑辣了點兒,單是從趙翠花對嚴國強的畏懼,以及對待嚴旭家的態度上來看……這個嫂子沒太多壞心眼兒,是相當的顧自家大哥,以及這個盛產老實漢子的家。
換個角度來講,也正是這個嫂子的潑辣行為,才讓嚴江能走出嚴家灣,脫離和嚴國強一樣一輩子刨泥巴的命運……當起了貨車司機,掙起了不碰泥巴的小錢。
當貨車司機雖然同樣辛苦,卻不難看出在這個嫂子的鞭策之下,大哥一家過得還算不錯……和嚴家灣的庄稼人比起來,和嚴佳美家比起來,大哥家的日子,確實要輕鬆不少。
所謂“家有悍婆娘,四季不愁糧”,估計就是指的趙翠花這類的女人。
也是因為了解到這些東西,嚴澈才想到了在趙翠花面前直接露了底,打消嫂子認為他準備給他們借錢,或者分了他們家產之類的疑慮。
現在看來,他是賭對了。
“嫂子,我也不跟你說太多白瞎的閑話,我這次確實有打算承包荒山的念頭。但是。”嚴澈說到這裏,頓了頓,看了趙翠花一眼:“我知道你們家的情況,大哥每天掙錢不容易,家陵還小,將來用錢的地方也很多……雖然兄弟暫時拿不出什麼來幫你們,卻也不至於拖累你們不是?所以,你就把心放到肚子裏吧!”
“呃……呵呵,小叔,你說哪兒的話呢,呵呵。”被看穿的趙翠花,乾笑着把面前的存摺推回嚴澈跟前:“自家兄弟,呵呵,瞧你說的多見外,呵呵。”
聽到趙翠花這麼說,嚴澈也不多說什麼,也跟着笑了笑。
突然想到既然趙翠花已經知道他的打算了,嚴澈也不至於傻到繼續遮遮掩掩,以至將來憑添更多小麻煩、小猜疑,那以後就不是一兩句話的事了……索性來個開誠佈公,扯開了話來說:“嫂子,現在在外面確實挺辛苦,壓力挺大的。我想回來,這也是想藉著回家休息休息,做點小事情。葉落總要歸根,不管我走到哪裏,這裏終歸是我的根不是?我也不是打算瞞着你和大哥,就是怕你們擔心啊。”
聽嚴澈這麼一說,趙翠花倒不是一下就沒了半點疑慮,半點顧忌,卻也不能再有諸多的不滿不是?
再怎麼說,這裏可是嚴澈的家,就算她如今嫁到了嚴家,生了嚴家陵,她也只是個婦道人家,做得了嚴江的主,卻做不了這個家的主啊。
——這個家,還是嚴國強說了算。
“呵呵,小叔,你這麼說,不是叫我這個做嫂子的難看么?你是嗲的兒子,嚴江的弟弟,當然,當然是這個家的人,回得這個家,呵呵。”趙翠花瞥了一眼右屋,她之所以提高聲調,那是因為這話其實是說給嚴國強聽的。
要是真的惹怒了嚴國強,在嚴江那裏,她也絕對討不了好。別看嚴江老實本分,要是真的發起怒來,她趙翠花也有些害怕……看嚴國強就知道。
反正看到嚴澈有這麼些錢了,雖然心裏不贊同小叔包山糟踐錢,但是畢竟不是自己的男人。
趙翠花忍了忍,還是把心裏的話憋了下去。
心道:反正不是嚴江的錢,人家是大學生、讀書人,見識廣……最主要的是才工作兩年就賺了這麼多錢,這不就證明這個小叔不光念書好,賺錢也是一把好手么?人家腦子靈活,既然想着要包山,十有**早就有了主意,咱不跟這兒拖後腿的話,將來小叔賺了錢,那還不第一個想到咱啊?
且不說賺錢不賺錢吧,就算做了最壞的打算,小叔不會種莊稼,包了山,虧了。可是那麼大一筆錢,得讓他虧多少年啊?就算是真的全部都虧光了,小叔這樣的念書人,心氣兒高,面子看得重,估計肯定不會繼續留在家裏,到那個時候,大不了自家貼補幾塊車費,人家再回京城上班些時日,錢還不得又回來啊?這樣又是一個人情啊!
……總的來說,完全也沒自家啥事。沒風險的支持,高利潤的回效,傻子才不要呢。
這麼想着,趙翠花也釋然了。
她擔心的無外乎就是老爺子跟嚴江開口,嚴江那樣的性子,十有**會毫不猶豫的把存着給嚴家陵讀書的錢全部借出來。
如今一看,嘿嘿,應該不會有這樣的擔心了吧?!
趙翠花心裏打着自己的小九九,笑眯眯地和嚴澈哈拉了幾句,就借口天色不早了,嚴家陵明天還要上學之類的,去跟嚴國強賠了個不是后,完全不理嚴家陵想要留在嚴家灣的掙扎,連拖帶拽,帶着嚴家陵藉著夜色往鎮上趕了回去。
趙翠花帶着嚴家陵走後,嚴國強就從房間出來了。
看着嚴澈的存摺上那筆嚇人的錢后,嚴國強也沒再三質問錢的來歷,他相信嚴澈不是那種不計後果去做違法亂紀的事的孩子。
只是……
“三兒啊,你嫂子那性格,你這樣做,成么?”嚴國強擔心的是趙翠花打嚴澈的錢的主意。
嚴澈聞言,笑了笑:“嗲,您放心吧。嫂子雖然嘴皮子厲害,其實她人真沒什麼壞心眼兒。”
嚴國強不懂。
嚴澈想了一下,就跟嚴國強做着分析:“嗲,您看嫂子往娘家拿過一分錢么?”
默了默,嚴國強搖頭。
“那……嗲,您是不是覺得嫂子她和嚴旭哥家的鬧起來,不好看?”嚴澈又問。
嚴國強又想了想,點頭。
“嗲,你有沒有想過,這個嫂子其實是怕她不在嚴家灣,人家欺負您這個老實人,才故意每次回來都這樣做呢?”嚴澈給嚴國強倒了一碗水。
“啊?”嚴國強愣了:他這個潑辣的兒媳婦兒,有這麼孝順?
嚴澈點點頭:“嗲,其實娶到這個嫂子,是大哥的福氣。”說著,嚴澈就坐到了嚴國強對面:“嗲,您看看咱們周圍的人的生活,再看看大哥家。周圍的人哪個不是外出打過工的?即便這樣,他們的日子有大哥過的殷實么?”
這下嚴國強有些瞭然了,不過迷惑依舊還有。
“嗲,雖然大哥沒出門打過工,您看他現在在鎮上有車有房,呃……雖然車不是好車,房也是租的房,但是你看嫂子有像別人家的女人那樣,為了生活瑣碎,為了家陵上學什麼的着急么?”嚴澈不急,慢慢引導嚴國強。
這下嚴國強肯定的搖頭:“倒是沒有,我看他們家經常有魚有肉,家陵沒事就往我這送水果呢。”
“那就是嘛,嫂子持家有道,大哥不是有福是什麼?”嚴澈這下眉眼彎彎,他是真的挺佩服這個嫂子的:“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次大哥買新車的錢,不夠那部分都是嫂子娘家貼補的吧!”
嚴國強這下完全懂了,看了看嚴澈,眼角皺紋加深。
雖然嚴國強在嚴澈的再三要求下,把那些借來的錢一一還了回去,但是嚴國強還是執意要讓嚴澈好好考慮幾天。
畢竟,包山這樣的事,前面有好幾個吃螃蟹的,可都被大鉗子扎破了嘴。
嚴澈也不反對,果真乖乖待在家,將這事兒晾了三五天。
雖然晾在家,可嚴澈卻沒閑着。
有了包山的打算,自然要着手計劃一下包了山,到底拿來做什麼不是?
於是,在這三五天裏,嚴澈多次進出那個“夢境”,多次在院子裏的迷你菜園裏試驗——什麼蔬菜種子都讓嚴國強尋了一些回來,嚴澈也發現根據碧水的稀釋程度不同,蔬菜的成長時間也有所不同,但是經過碧水澆灌的蔬菜,無一不是個頂個兒的大,個頂個兒的美味營養。
以至於這段時間嚴國強原本干扁發青的臉色,居然悄悄的變得紅潤起來,臉上發黑的皺紋深槽,也開始淺淡,乃至減少。
而且,一直困擾嚴國強多年的夜間咳嗽,夜起頻繁等痼疾,也無葯而愈,不復存在,幾乎每晚都能安然睡到天亮。
對此嚴國強也疑惑過,但是想到嚴澈所謂的“高科技技術”,嚴國強也樂得不再過於追問。反正,兒子本事了,老子臉上有光。
這天。
嚴澈一大早動身,孤身一人去了一趟吉兆縣,在吉兆縣的x銀行提出了三十五萬現金后,就急沖沖包了一輛麵包車,趕回了靈渠鎮。
與靈渠鎮旁邊的富源鄉鄉政府前等候多時的嚴國強回合后,爺兒倆走進了鄉政府大院,準備辦理承包手續。
辦理業務的年輕幹事嚴國強認得,是雙河村老黃家的二兒子黃生群。
想着大家都是鄉里鄉親的,哪家不知哪家根底?
黃生群的大哥和嚴江關係比較好,因此一眼就認出了嚴國強,起身喊了一聲“嚴四叔”,並熱絡地招呼上茶。
當得知嚴國強身邊的嚴澈就是當年的狀元郎時,黃生群更是客氣周到,連連誇讚嚴澈能幹,給富源鄉長了臉。
對於嚴澈為什麼突然回鄉下要承包荒山,黃生群並未多問,只是詳細的給嚴家爺兒倆做了解釋,並且厚道的勸慰嚴澈承包下面積比較小的霧戌山。
對黃生群的建議,嚴澈很是贊同,原本他就看中面積較小的霧戌山。
霧戌山就在嚴家灣右側,臨靠着嚴澈家背後的雞冠山,往來比較方便是其一,其二就是霧戌山是四座山中,水土流失較為輕微的一座。
黃生群還告訴嚴澈,霧戌山上面的土質,比較適合栽種果樹。山勢不高,方便運水澆水。
經過黃生群這麼一分析,嚴國強也點了點頭,覺得可行。
嚴澈倒沒想過那麼多,畢竟,他有自己的“秘寶”,有了這個“秘寶”,再差的土地,也不至於生不出“金子”來吧?!
黃生群悄悄告訴嚴澈爺兒倆,說這次承包出去的山地還沒打開話,先對內部(本地人、本村人)開綠燈,所以四座山至今還沒人出面承包。要是過段時間多外公開的話,估計要承包霧戌山就比較困難了。
爺兒倆暗地裏商量了一下,嚴國強拍板,就定下霧戌山的承包權。
在填寫表格時,黃生群問嚴澈承包多少年的時候,嚴澈想了想,讓黃生群填了個四十年。
一聽到嚴澈的話,黃生群在表格上的鋼筆一頓,抬頭看了看嚴國強,卻看到嚴國強根本沒注意這邊,而是在打量黃生群的辦公室。
無奈,黃生群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再問了一次嚴澈:“四……十年?”
嚴澈點了點頭。
黃生群嘆了一口氣,停下了筆,搖頭道:“嚴澈,這個……因為金額巨大,這個,得拿去鄉長簽理。”
嚴澈不解。
黃生群這才細細給嚴澈解釋。
原來,從有承包荒山這個決策下來后,雖然承包荒山的人不少,但是大多都承包個三五,七八年,最長的就是白楊村濟濟山被一個市裏的牲畜養殖專業戶承包了十五年。不過那也是因為濟濟山附近交通便利,那個牲畜養殖專業戶把濟濟山作為一個生豬放養場而已。
吉兆縣山多,地少,土地較為貧瘠。
很多承包荒山的人家戶,都栽在了這上面,沒有賠得傾家蕩產,那已經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嚴澈一聽,淺加思索,問黃生群:“黃幹事,那要是我承包了霧戌山,霧戌山山腳的那片空地是不是也算是我的了呢?”
聽到嚴澈這麼問,黃生群也是一愣,想了想:“應該……算是吧。只要不是農用耕地,應該都屬於霧戌山。”
嚴澈點點頭,繼續道:“如果我要動山下的土,應該不算違法吧?!”
黃生群恍然大悟,起身拍了拍嚴澈的肩頭,爽朗笑道:“哈哈,果然是念過大學的人,腦子就是好使。”頓了頓,黃生群又道:“這樣吧,嚴澈兄弟,你要是信得過黃大哥,這分表格,讓大哥親自幫你填寫吧!”
嚴澈眼睛一亮,也露出了燦爛的笑容:“當然當然,求之不得。黃大哥,有勞了!”
擺擺手,黃生群搖頭道:“哪裏哪裏,有你這樣的高材生回鄉,我們富源鄉是求都求不來的,這點算什麼?這樣吧,我幫你連協議也一塊兒起草,正好你在這裏,一會兒看看合適不合適。要是行的話,咱們直接拿去鄉長那裏簽字就行了。”
這麼好的事,嚴澈哪有不同意的道理,立馬點頭,兩人一解一答,協商起協議內容,很快就將承包協議寫了滿滿一張紙。
鄉長姓張。
對嚴澈這麼大手筆承包荒山,並且還是一次交清四十年承包費的大主顧,在鄉長辦公室起身相應。
快速閱完承包合同后,張鄉長大筆一揮,簽了大字。
讓財務當場點清現款后,張鄉長拍了拍嚴澈的肩頭,一臉感慨地對嚴國強說:“嚴四叔,你有個好兒子啊!出息不忘家鄉人啊!”
嚴國強哪裏得過大官這樣的讚揚?手腳都不知道放哪,一臉局促。
相較於嚴澈,反而淡定很多,面上依舊是儒雅謙遜,處事不驚的淡淡微笑。只不過,嚴澈心裏卻樂翻了天。
想着合同上面光是“四十年買斷霧戌山所有權”那一項,嚴澈就有振臂向天,大聲吶喊“這螃蟹真是美味極了”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