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為奴
聽了這話以後,藏在面具後面的臉上表情倏地一變,不經意抬起眼眸瞧了眼赫連注,最後終於波瀾不驚的點頭,對下人吩咐:“照太師的話去做!”
身後的下人領命退下。
是時,一道充滿了酸味的聲音響起:“父親,你瞧瞧,二哥做事如此按步就班可真是父親的好幫手啊!只不過……自古長幼有序,如今我大哥還站在這裏,二哥就如此堂而皇之的擺起了長子的架勢,這是不是有點喧賓奪主的意思啊?”
赫連塗的臉上掛着一抹怪笑,寒森森的目光直逼赫連澈。
赫連澈也不理會他,只是朝赫連注端正行了個禮便退了出去。
赫連塗眼睜睜看着自己被無視,難免氣極,瞪大了眼睛就準備追出去。
赫連注見狀,面色頗為凝重的出聲喝到:“你給我站住!”
赫連塗惡狠狠瞪着雙眼,死死攥緊了拳頭,腳下卻未再動半步,只是憤怒的回頭看向自己的父親。
“你眼裏還有我這個父親嗎?”
赫連注的表情一點點陰沉下來,看上去也是生氣了,“澈兒的權利是我給的,你今日公然挑釁他,改日是不是也要來質疑我?”
赫連塗憤怒的臉驀地愣住,憋了好一會兒終於咬牙切齒的回:“赫連塗不敢,我只是覺得父親太過於偏心了,赫連澈他憑什麼,他又不是……”
“住嘴!”
赫連注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連同語氣都變得冰冷:“赫連塗,我的好兒子,你若是還想好好待在府里那就給我安分一點,別再讓我看見什麼飛揚跋扈的舉動或者聽見什麼不切實際的閑言碎語,否則……你就該好好想想你那住在冷月軒的母親會是什麼下場了。”
說完話,赫連注又眯着眼睛極具危險意味的瞧了赫連塗一眼,終了才領着身後一幫低着頭的奴才浩浩蕩蕩的走了出去。
待他們離開以後,原本顯得有些擁擠的偏廳瞬間變得空蕩蕩,只有赫連塗還表情陰鷙的僵在原地,他的背脊挺的筆直,攥成拳的手在不經意間越握越緊,直到手指因用力過猛的原因變得煞白,他才恨的咬牙切齒道:“赫連澈!”
與此同時的門外,老秋放開拉着葉凌漪的手,然後偷偷摸摸看了眼偏廳裏面渾身散發著騰騰殺氣的赫連塗,心有餘悸的拍了拍胸口,感嘆到:“還好還好,多虧我跑的快!”
老秋一臉慶幸的回過頭,卻見身後的小丫頭正用一種防備的眼神看着自己,於是佯怒道:“好你個沒良心的丫頭啊,還防着老朽?剛才要不是老朽眼疾手快拉着你鑽進了太師的隊伍,你現在恐怕已經是裏面那位的出氣對象了。”
葉凌漪收回視線,不以為然的撇了撇嘴:“彼此彼此,我也救過你!咱們兩清了!”
說罷她拔腿就要走。
老秋連忙拉住葉凌漪,緊張兮兮道:“你去哪?”
葉凌漪掙脫老秋,好笑的看着他:“我剛才已經說過了,我也救了你,我們兩清了,你還想怎麼樣?要錢嗎?我可沒有。”
老秋對於葉凌漪看輕他的態度有些惱羞成怒,但念及她年幼,終究是將心頭的怒火壓了下去,好聲好氣道:“丫頭,你誤會了,剛才你也親耳聽見了,太師說讓你留在府里當個粗使丫頭,你這樣貿然離開的話豈不是太不把他放在眼裏了?你可知這樣做的後果?況且,你初入太師府根本不清楚這裏頭的情況,就你這樣的,恐怕還沒走到太師府門口就已經死在秘衛的箭下了。”
葉凌漪有些意外的看着老秋。
半晌,老秋被她盯的不自在了,老臉終於彆扭的轉了個方向。
“看不出來,你倒像個好人。”
葉凌漪不咸不淡的一句話,引得老秋當場跳腳:“什麼叫看不出來?老朽本來就是好人。”
葉凌漪笑了笑。
這時,恰好丹青路過了二人身邊。
老秋連忙喚住他:“丹青!”
原本埋頭走路的丹青抬頭,目光掃過老秋落在葉凌漪身上的時候顯然有些意外。
老秋連忙朝他招手,丹青會意上前,可越是走近,年輕的眉目間就越是無措了起來。
老秋洞悉了這一細微變化,於是嘿嘿一笑,惡作劇般迅速捉住二人的手覆在了一起。
葉凌漪尚未有所反應,倒是丹青如觸電般彈開,白皙的臉瞬間紅透了,連本來鎮定的聲音都開始結巴起來:“老老老秋……你你……你做什麼?”
老秋露出得逞一笑,十分高興的旁觀着丹青窘迫的模樣。
直到視線轉及葉凌漪處,眼見她臉上寫滿了“你是白痴”的表情以後,終於乾咳兩聲,假正經道:“沒事啊,我就是想和你說,太師已經吩咐了,這丫頭先留在府里做個粗使丫頭,以後就讓她跟着你吧!”
丹青眼神閃躲,又氣又羞的模樣倒是有些可愛,與之前在蒼嶷山那般假裝老練的樣子真是截然不同。
好半天,丹青強行鎮靜下來,臉上余暈未消的盯着地上,假裝面無表情到:“既然是太師的吩咐,那跟着我就行了。”
說罷,少年拔腿逃一般的轉身就走。
葉凌漪站在原地絲毫沒有反應,直到被老秋直勾勾的目光盯得無所適從了,心裏才一橫,追丹青去了。
也罷,反正目前她還不清楚這裏的狀況,先見機行事吧。
所以,她繼穿越重生以及一系列荒唐的事情之後又莫名其妙的變身成了大戶人家的丫鬟了?
是這樣嗎?
葉凌漪還沒緩過神來,結果入府第三天,原本說好要帶着她熟悉環境的丹青突然不見了蹤影。
葉凌漪本着一顆覺得自己不能待在別人家白吃白喝的閃閃良心,終於在丹青消失后的第二天開始在赫連府後院尋找他,可沒想到丹青這小子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四處都沒有他的影子。
葉凌漪沒辦法,只好厚着臉皮蹭到了丫鬟下人的跟前去打聽。
可不知是不是因為她是生面孔,那些人在見到葉凌漪的時候,表現顯得十分奇怪可疑。
儘管葉凌漪像只攆不走的蒼蠅般來回徘徊在他們身邊,那些人卻始終板着一副面孔,彷彿行屍走肉般動作機械的完成着一項又一項繁瑣的工作,對葉凌漪的問題不僅充耳不聞,對她這個人更是視若無睹。
這樣的局面似乎有些尷尬。
葉凌漪呆了一會兒,不過好在她從來不是那麼容易死心的人。
短暫的尷尬過後,她為了能打入下人內部開始搶着去干他們手裏的活,但奇怪的是只要手裏一空,那些個人的臉上就會立馬露出一種超出冷漠以外的驚恐表情,手腳無措僵在原地,那樣子彷彿手頭工作一停他們的生命也會隨之終止一般。
然後為了保命,他們像瘋了般推開葉凌漪,手忙腳亂的整理被葉凌漪打亂的工作,就像一頭不知疲倦在奔跑的老馬。
這倒是出乎了她的意料。
這些人到底是怎麼回事呢?
葉凌漪不由得眯起眼眸,開始觀察起這些人來。
然而對比了下人們的異常舉動之後,她就越發覺得奇怪。
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葉凌漪只感覺這個地方不光是人很古怪,就連這幢宅子似乎也有些不同尋常。
譬如說這個她所身處的庭院,雖然看起來裝砌的光明堂皇,十分氣派的樣子,實際上卻是富麗中透着沉沉死氣,院子的上空似乎籠罩着一股驅散不開的陰霾。
而那些沉甸甸的空氣於無形之中就像千斤巨頂,壓在人身上不容人喘息半下。
由這外厲內荏的表象看去,恰好就說明了一點……
那就是這家的主人,赫連氏絕非善類!
關於這一點,她也已經領教過了,赫連府的這群下人之所以會遇上半點善意就表現地誠惶誠恐,想必定是因為長期受到主人家的非人折磨。
不過轉念一想......也罷,既然他們不待見她,那自己也實在沒必要拿熱臉去貼冷屁股。
畢竟於這個異世而言她只是個匆匆過客,況且她自己身上還有着關於穿越重生這類荒唐無稽的巨大謎團未能解開,等她弄清楚事實真相,查清自己為什麼會來這裏以後,她首先要做的事情就是離開這裏,否則誰知道閻王老兒哪天不高興了就會派人來把她這個跟丟了隊伍的小鬼抓走。
所以作為已經死過一回的人來說,這會兒她哪裏還有閑功夫攪和到其他不相干的事情里呢?
想通以後,葉凌漪終於不再插手下人的事,也不再自討沒趣的向他們打聽丹青的下落。
反正那個管家婆不在也沒人會管她,乾脆就尋個靜謐之處好好睡上一覺好了。
如此思量過後,葉凌漪四下看看,終於瞄準了一還算滿意的地方......緊挨着涼亭的圍牆。
只不過這具身子實在孱弱,她費盡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才爬上了牆頭。
葉凌漪拍拍手上灰塵,看了眼四周變小的下人們,得意一笑,然後擺正了坐姿仰面緩緩躺下。
是時才發現,貼着背脊的牆頭橫面正好有容下她一人的寬度。
真好……
葉凌漪翹起二郎腿,半眯起眼睛望着無邊無際的湛藍色天空。
這時陽光刺得她的眼睛有些酸脹,葉凌漪不禁抬手揉了揉雙眼。
之後,她的靈魂像是隨着思緒一同飄去了九霄雲外,正漫無目的遊盪時又如一條躍離海面的小魚,短暫失重以後猛地墜入了那翻湧着白色浪花的藍色中。
一瞬間,身體的沉重讓她的眼皮也跟着沉甸甸的。
緊接着,眼前迷醉的藍色里突兀的出現了一隻鷹。
也不知從哪飛來的,用肉眼看過去,它遠的就像一粒漂浮得塵埃。
可就算如此,葉凌漪仍然能看見……
老鷹舒展雙翅在浩瀚天際里飛翔着,偶爾會揚起頸項發出一兩聲長長的孤鳴,在湛藍色天空下孤單的影子顯得是那麼驕傲又凄楚,一對強有力的翅膀上下拍動,任憑翅下強勁之風帶着它衝破雲層,將天界美景盡覽無遺后又姿態英猛的俯衝人間……
那一刻,黑褐色的影子堅定的像一柄墜世神兵,天地間的萬丈金光彷彿都披在了它的身上。
可待塵埃落定,享盡一切風光后它終究是形單影隻的,只能一圈又一圈的獨自盤旋在湛藍色的天空中。
也不知是不是牽挂着誰,竟久久不願離去……
“是落單了嗎?”
葉凌漪暗自猜測低聲呢喃,嘴角漸漸浮現一絲苦笑,長長的睫毛緩緩垂到了眼瞼上,聲音亦愈見微弱:“我們原來都是一樣的……”
此時建在小湖上的涼亭偶爾有暖暖微風掠過,將鏡面般的碧水撫皺后又往牆頭而來,輕輕揚起她已經被打理過的柔軟髮絲,吹過高出圍牆些許的紅楓樹,令葉片婆娑在耳畔發出瑟瑟微響。
十分愜意。
眼下葉凌漪只覺得困,眼皮沉重的就像被人灌了鉛。
最後眼縫空隙中,只留下了頭頂紅楓斑駁破碎的影子,神志就前所未有的糊塗了起來。
半夢半醒之際,她感覺她的身體像是開始虛化了,輕飄飄的如同清風,馬上就要飄走了……
然而牆下,一道冷清的嗓音彷彿暗夜裏伸出的一雙手,很是時候穿過微風將她一把拽回了現實中:“你這狗奴才真是不知死活!誰給你的膽子不好好乾活,還在這裏偷懶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