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靈蘭秘典
在那個時局動蕩,難民隨處可見的年代,能吃到一碗兒碗底帶焦飯的泡飯就是福氣,吃觀音土,啃鐵皮樹的,食子為肉的人都大有人在,可偏偏三炮所在的土財主家不愁吃不愁喝的。咱拋下燕窩魚翅這些硬菜不說,但說土財主家平常吃的那些零嘴的東西,比如什麼天津的十八街麻花,棗核兒泥餡的麻球,帶蝦肉的油墩子,三鮮豆皮八卦湯,桂花酒釀圓子,白糖蓮心粥,火腿蛋黃粽子,等等讓人眼花繚亂的。三炮打小就跟着跑江湖的東奔西跑的,空場子的時候,就經常喜歡看天橋腳下那些擺攤頭的做食物,什麼煎的,炸的,煮的,悶的,他都見過,卻都沒嘗過,這下好了,老鼠掉到米缸里,想吃啥吃啥,想點啥點啥,您甭說早點喝個咸豆漿都得把老油條子,榨菜末,小蝦皮,蔥花段,紫菜配齊了,臨了還得得用小勺子兌點兒加了浙江陳醋的鮮醬油,淋上幾滴辣油,再用木勺從桶子裏把豆漿提得高高的,再讓豆漿從半空中飛流而下地撲進碗裏,起着花,燙着嘴的給您端上來;就是吃個油豆腐粉絲湯,都得用小海鮮把湯頭幫您熬的濃濃的,豆腐皮兒沸得軟軟的,加上蔥花,青蒜葉,滴上新磨的菜籽兒麻油,擺盤擺正了才能擺在桌面上,那舒坦勁兒,就甭提了。吃金包銀的蛋炒飯,那必須配上碗放過五香粉兒的牛雜碎湯;吃焦底油泚的生煎饅頭,必要配上碗用棒骨吊湯,撒過蛋皮絲兒,青蔥花,包着粉紅色小肉餡兒的小餛飩;金針菇炒黑木耳必要加上花生仁和用麻油炒過的香菇;香椿頭拌豆腐,必要選用陽春三月的嫩椿頭,小水石磨出來的嫩豆腐;夏天渴了,得喝梅汁稠,水少,冰糖多的酸梅湯;冬天冷了,那就得來熬碗放有小米,紅豆,白果,栗子,胡桃等的八寶粥;雪要是下大了,還得起個鴛鴦羊肉火鍋,拌上小碗花生醬,姜蒜蔥辣油麻油都得都備好了,蔬菜羊肉魚丸等都得備齊了,沸水吱吱的這麼叫着,小煙囪里騰騰地着冒熱氣的給您端上來,那才能算得上是吃了頓火鍋。
土財主家的老太爺迷信至極,精神頭那麼一緩過來,心裏便琢磨起來,覺得自己身體變好確實和小三炮有關,於是便把小三炮放到家裏的佛堂里讓人教他識字念經,為自己祈福。小三炮以前和跑江湖的走南闖北的多了,經常在外聽大書,見識比常人只多不少,加之天賦極佳,不出個一二年就已經能把一本法華念個七七八八了。單說有那麼一天,三炮在佛堂念經,看管的家丁趁大老爺和土財主去給縣裏土軍閥祝壽之際開小差私自溜到寶局裏去試試手氣,只是把佛堂的外門給鎖了而已。小三炮一個十來歲的小孩,本來就天生好動,早就對念這些晦澀難懂的佛經產生了抗拒心理,一瞧着看守不在了,便把書扔了,在佛堂里耍起把式來。老太爺的佛堂與他的起居室是連着的,小三炮耍累了,就趁着的一股玩勁兒,溜到了後堂探起寶來。老太爺的內室里,古樸素雅,一座降香黃檀做的木架子上擺放了很多古玩瓷器,古籍字畫,小三炮跑江湖時長逛古玩街,早就看膩了這些古東西,一雙大眼睛左撲右閃的,突然發現在眾多器具擺設里有一顆木頭雕刻的佛頭,頓時產生了興趣。三炮早年長混跡於江湖之中,各種稀奇古怪的玩意兒他都看多了,這顆類似的佛頭他以前在天津時看二個爭地盤兒的鬥口時用過,這佛頭看似是個擺設,其實是個帶有機關的保險箱,它的眼睛,鼻子,嘴巴,耳朵,牙齒都是可以活動的,觸發機關如果正確那麼佛頭就會裂開一半,裏面的物件就會出來,如果觸發機關不對,那麼佛頭裏的機關就會被觸發,後果不得而知。小三炮這下可來勁兒了,他知道這東西尋常人家是不會有的,偏得是緊重要的東西才會被存放在裏面;這小孩子的探索慾望可是極強的,這打開佛頭的想法一有,這心裏就像是有個痒痒蟲似的撓着小三炮的肚腸,三炮於是就抱着這顆腦袋左看右看,小心翼翼地上摸下碰,完全不知道哪裏下手啊;您說怎麼這麼寸,三炮抱着佛頭苦思多時,就稍稍晃了晃神,加之雙手用力輕了些,佛頭就一個不小心從手裏滑了下去,佛嘴裏的一顆牙齒恰巧就磕到了一把仿製的青銅劍的劍頭上,這佛頭咯吱吱地弄出響聲來,佛頭慢慢就開了。
一本書從佛頭裏掉落了出來,發出一股子土腥兒味。所謂的土腥味,通常指一些挖墳盜墓下地的土夫子,他們在地下呆久了,身上難免有些味道出來。小三炮之所以能聞見這氣味兒,是因為他以前跑江湖時,經常要在野地破廟裏過夜,當年兵荒馬亂的,又沒吃又沒穿的,各地到處都有死人的,路上到處都有死屍,老鼠,野狗們餓了紅了眼,開始吃起死人的屍體來果腹,後來餓瘋了,連活人也敢咬;小三炮和他師傅為了避開這些野狗和老鼠,就經常找死人的棺材睡,睡在棺材裏總比睡在外面強,所以久而久之,三炮也習慣了土腥味。三炮一聞那書,就知道這書肯定是從哪個幕里盜出來的,保存那麼好,一定是受過了特殊的處理,於是便迫不及待地打開書來,誰知這書不看不打緊,這一打開來呀,連這天也顫了三顫。
此書名為靈蘭秘典,作者不詳,只是在書的扉頁上畫了一把造型霸氣的寶劍和一把刻有諸多鬼頭的斧頭,裏面描述了從古至今的很多奇聞異事,從歷史事件,五行八卦,陰陽風水,到道教宗門的不傳之秘都應有盡有且配有手繪的圖畫,從遠古的生殖崇拜到東洋邪術包羅萬象,星棋羅布,奪人眼球,不少還都畫風潑辣,看得三炮小臉紅撲撲的,心砰砰得跳。三炮的眼睛一下子就被這書上的內容給粘上了,這一讀就讀到了深夜,一直聽到外屋發出了罵罵咧咧的聲音,這才把書放回了佛頭,趕緊撤回了佛堂,索性是那個跑寶局子的家丁輸了手氣回來了,正在外面發著牢騷。三炮趕緊坐回到蒲團上,閉眼打坐念起經來,囫圇吞棗地念的是:“鋤禾日當午,汗滴河下土,誰知盤中餐,粒粒皆幸苦。”那外面的小管廝,從房門外往裏面一瞄,瞅見小三炮正在咄咄有聲地念經,心裏奇道:“怎麼這小孩半天不見,現在已經可以背佛經了。”但也沒多想,就又依回到佛堂外的房柱旁,抬頭望月想着寶局裏的那些事兒。太老爺和土財主從軍閥那裏回來后,就回來燙了燙腳,喝了小半碗安神茶,直接睡了過去。就在此後的三個月裏,小三炮一有機會就趁老太爺和土財主出去應酬之際,溜到內室里去開佛頭看書。有那麼一天啊,三炮恰巧看到了接引童子這一段,想起自己被管家領進財主家時是用來作接引童子的,於是就仔細地讀了起來,這一看不知道,一看嚇了一跳,冷汗當即就從后脖頸里出來了,原來自己是被用作活祭用的,要不是這老太爺還活着,自己早就嗝屁了,當下就決定要趕緊離開這裏;於是羅三炮就趁着某天老太爺和土財主去山上留宿拜佛還願之際,把靈蘭秘典和一些供品揣進懷裏,仗着自己跑江湖那些年學的本事兒,直接從後窗戶爬了出去,順着狗洞逃了出去,背着月光一口氣就跑出了縣城,一直跑到天光發白,這才停了下來大口的喘氣。俗話說無事嫌夜長,有事嫌日短,這三炮知道自己從老太爺的家裏跑了不打緊,可這這懷裏揣着的是老太爺的命根子,老太爺要是知道書和自己一塊兒沒了,肯定和自己脫不了干係,滿世界的得來找他,自己要是被抓着了,還真不知道是個啥死法,土財主家和當地周邊的軍閥都有關係,自己跑得再快,也跑不出這縣城外的一畝三分地去,這地上躲不了,只能躲到這山上去。三炮一口氣喘勻了,就接着可勁兒的跑,索性三炮年輕力壯,又從小練過苦功夫,這一旦拼了命了,就像個小飛人一樣,可勁的往一座名為鬼子口的無人大山深處跑去。
鬼子口四面環峰,山勢陡峭,叢林茂盛,古木參天,草叢間儘是毒蛇蟲蟻,山間霧氣瀰漫,沼氣迷濛,傳說當年叛軍李元昊和宋兵首領范雍在這裏打了七天七夜,血流成河,屍橫遍野,後來李元昊敗北逃往四川自建西夏,宋軍無力打掃戰場,只得把幾萬士兵的屍骨不分敵我的埋進這大山裡,後來埋的屍骨太多了,怨氣憋天,惹怒了山神,山神一張口就把這填屍的士兵連同屍骨一起給吞了,鬼子口因此而得名;周圍的居民經常在深山的周圍尋藥材,卻從不敢往深山裏走,傳說深山裏面經常有孤魂野鬼的叫聲,很多村民都曾親耳聽到過,據一位得道的風水陰陽先生說,這山頭沖北,地處悔吝,山上怨氣煞天,若不是周圍有四大天王壓着,這鬼子口恐怕早就把這裏的活人都得給吃了。以前周邊的一些土軍閥都派過兵來搜過山,結果探子回來就說半夜能聽到鬼叫,還有些莫名的就失蹤了,特邪乎兒,再加上這山裏的地勢位置非常的不利於軍事防禦工作,搞得土軍閥和土鬍子們都不敢來碰山。
就在三炮逃離財主家的第三天,通緝羅三炮的告示就開始陸陸續續地貼滿了周邊幾十個縣城的大街小巷,縣城裏的臭大腳和蓋世太保都滿世界的找羅三炮,誰心裏都在琢磨,就是惡貫滿盈,十惡不赦的淫賊大道當年地方**都沒那麼上心過,一個小屁孩能犯啥罪過,能把這上頭惱怒成這樣,難道真的是這孫猴子下凡,要把這天捅個窟窿不成?
話說這羅三炮日趕夜跑地終於跑到鬼子口的山腳下,從佛堂里拿的那些供果高點早就被吃沒了,人又累又渴,小身板一鑽入林子深處里就馬上找了棵枝繁葉茂的大樹爬了上去,依着樹身,躲在葉叢中,眼皮一沉,昏昏睡去,作起夢來。夢裏,羅三炮夢見自己正躺在一整張山羊皮作的床墊上,四周充滿着黃檀木的香氣,一個氣若幽蘭,華榮婀娜的侍女正端着一碗冰糖雪梨玫瑰羹走過來,清風徐來,微微吹開她額上的一縷頭髮,陽光打在她清瘦的側臉上泛出微微的光來,三炮靜靜地注視着女孩無邪的眼睛,一動也不動,那女孩的動作也似乎也和他的目光一樣獃獃地停滯住了在那裏,舉步不前。三炮望着那雙清亮的眼眸子,彷彿能看出水來,然後那眼睛就真的湧現出一小股打漩的水花來,然後那漩就越打越快,越打越大,三炮也越來越渴,然後他覺得整個房子開始就着火了,他想讓人來救火,卻什麼也說不出來,他越來越熱,想脫掉自己的衣服,想大口的喝水,然後他就看見那漩渦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老太爺端着那碗羹,笑嘻嘻地走過來,說道:“三炮呀,你渴了吧,快喝吧,快喝。“小三炮想告訴他這房子着火了,快逃吧,突然人就楞住了,覺得哪裏不對勁啊,然後他就突然看見老太爺忽然間目露凶光,手上突然出現把刀來,抵着三炮的臉,尖聲道:”把我的書還給我,還給我,“三炮動也不敢動,聲音卡在喉嚨里,想發也發不出來,然後就見老太爺把刀划向了自己的臉,一片一片地把臉皮割了下來。。。,然後老太爺就不見了,突然就發現自己身處一團黑影里。腳下有一條頭如巨缸,眼如紅燈的一條大蛇敲打着什麼,正張着血盆大口要竄上來咬自己。“這時候,羅三炮整個人突然一哆嗦從夢中醒來,沒成想他這剛一醒過來,就感覺自己身後依着的樹身不停的在晃動,腳下面似乎有一個黑影正在往慢慢的往上爬,還有個什麼東西好像正在地上撞着樹身。剛從惡夢中醒來的羅三炮先是被被這場景嚇了一跳,但多年行走江湖睡棺材的他心裏素質極其強硬,當即便穩定了心神,衝著下面喊道:“下面的,你是人是鬼,回個話唄。”
腳下的黑影,突然一停,隨即歇斯底里得大喊道:“他奶奶的,上面的兄弟唉,快拉你兄弟我一把,你胖哥我快撐不住了,下面有個母豬子在撞樹。”邊說邊往上慢慢的爬,三炮一看還真是個人,一聽嗓門還很大,他知道這種深山密林里,野豬脾氣暴躁,非常兇橫,連老虎都不敢動他,人要是被盯上了,准沒個好。當即喊道:“下面的,你慢慢往上爬。我下來來接你。”隨即,三炮就雙手抱着樹身,從樹頂滑了下來,滑到最下面的有樹杈的地方,伸出一隻手道:“喂,下面的快往上爬,我在這裏抓你。“下面的黑影,喊回到:”知道了,兄弟。“隨即,又往上爬了一段,到了樹榦處,牢牢地拉住三炮的手,三炮和那黑影一起使勁,那黑影一下子就上了樹榦,胸口起伏不停,呼哧呼哧地喘起了粗氣,
透着月光,三炮這才看清了那團黑影,原來是個和自己年紀相仿身材壯碩的小胖子,此時正吃力地大口喘着粗氣,抖落着衣服散着熱氣。等那胖子把氣給喘勻了,這才看清了羅三炮,說道:”兄弟謝謝啊,我胖哥這算是欠你的,下次還你。“說完,摸了摸胸口,從懷裏掏出二個大白饅頭,把一個給了三炮,自己便大口地吞咽了起來。三炮也不多問,一看有大白饅頭,趕緊的抓過來,啃了起來。二個陌生的少年就這樣,背靠着樹身,聽樹下野豬撞樹的鏘鏘之聲,就着天上凄涼的月光和周邊婆娑的樹影啃起大白饃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