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對賭

葉如燕的臉色也“唰！”地白了下來。

要知道，葉如燕的手頭上出了淮西機械這麼大的紕漏，照道理說是要追責的；最起碼，按照規定怎麼也不可能再在信貸處幹了。

可是因為一些不能為外人道的原因，她不但留在了支行信貸處，而且現在手頭上還能經手這麼大金額的貸款，怎麼都說不過去。

高翔不提倒還罷了，現在提起來，多少就有點尷尬。

劉文海故作鎮靜，說道：“這個淮西機械的事情，我剛好要跟小高處長講！”

他對高翔的稱呼，又從“高處”變成了“小高處長”，高翔笑了笑，不以為意。

“葉如燕是在十年前接手的淮西機械，當時的機械廠可是如日中天，其他銀行都是搶着給他們放貸！當時放貸好幾個億給他們，可不是一個小小的信貸員能夠做主的！”

“誰知到了5年前，企業效益一下子下來了，這個我們也沒有辦法呀！”

高翔擺了擺手，說道：“我今天過來，本來就不是追責來了！我也沒有這個權力。”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淮西機械的那次股權變更！”

劉文海一聽此處，彷彿自己的喉嚨一下子被抓住了，發不出聲來，隔了好半天才說道：“小高處長，這件事情，我不太了解，我們只是負責放貸的，你想打聽，找其他人吧！”

而此時的李高嶺臉色也是憋得通紅，似乎能滴出血來。

當天的會見很快就到此為止了，走出行長辦公室，葉如燕心事重重，在跟高翔告別時，主動伸出手來，跟他握手道別，實際上卻悄悄地塞了個紙條在他手裏，高翔心領神會，沒有聲張。

回市分行的路上，高翔與李高嶺都一言不發，氣氛十分尷尬。

回到辦公室，高翔打開紙條一看，只見上面寫着：“今晚7點，鳳翔商場雲溪咖啡廳第二包間！”

這時，高翔拿起手中電話，給孫曉芳行長撥了過去，說道：“孫行長，為了查清您給我的案子，我想組織一次對鳳翔支行的審計！”

孫曉芳在電話那頭沉默了一會兒，問道：“這筆貸款儘管是鳳翔支行放出去的，但是當時由於金額比較大，其實是市分行做得決定，你認為審計鳳翔支行有必要嗎？”

高翔接口道：“其實，我還有一層意思，等審計完成後，再單獨跟您彙報！”

孫曉芳沉吟了一會兒，說道：“這次追查貸款，你是主力，我全力支持！你需要什麼人手只管提！”

到了晚上7點，高翔來到雲溪咖啡廳的二號包廂，一進門發現葉如燕早就已經在那裏等待着了。

二人坐下來之後，高翔點了杯卡布奇諾，葉如燕點了杯黑咖啡。

不一會兒，咖啡上來了。

高翔看着葉如燕杯里的黑色液體，問道：“苦嗎？”

葉如燕淡然一笑，說道：“他能使我更加清醒！”說罷，眼光中透出一絲痛苦。

高翔問道：“你今天找我來是...？”

葉如燕喝了口咖啡，回答道：“你今天最後的發問，是問到了點子上！”

“但是，往往越接近真實，也越難向前邁進！”

高翔道：“你的意思是...？”

葉如燕從懷裏掏出一個紙包，裏面似乎是什麼資料，交到了高翔手裏，說道：“一個謊言套着另外一個謊言，這些年下來，我也累了，既然你有心結束這一切，我想我還是能夠提供一些幫助的！”

說完，起身往外面走去。

高翔回到住處，馬上打開了紙包，發現是一些個人的身份證明和幾疊報紙。

他知道這些可能都關繫着這次貸款，所以仔細地查看起來。

第一份報紙是6年前的淮西日報，上面赫然登着這麼一條消息：“淮西機械效益優異，引入外資VC擬上市”。

上面寫着淮西機械六年前因為掌握了螺桿製作方面的先進工藝，在全國的市場佔有率達到了60%，效益極為優異。外資著名投行聖約翰公司，通過VC方式投入股份，協助公司未來上市。同時在文章中介紹了VC投資以後的淮西機械的股權架構，其中創始人王世超家族總共占股70%，聖約翰公司占股20%，湯姆馬占股10%。

第二份報紙是5年半以前的淮西日報，上面的題目是：“王世超家族為收回股權，與聖約翰公司簽訂對賭協議！”

上面介紹，淮西機械引入戰略投資之後，運作不斷受到掣肘，為奪回控制權，王世超家族與聖約翰公司簽訂對賭協議，內容是，只要淮西機械能在半年內實現利潤同比增長10%，則聖約翰公司和湯姆馬將主動將持有股份30%以1億美元的低價轉讓給王世超家族，而假如失敗，則王世超將以1億美元的低價將擁有的70%股權賣給聖約翰公司。

由於王世超家族極有自信，在媒體前誇下海口，稱沒有任何問題！

第三份報紙是5年前的淮西日報，題目為：“對賭失敗，王世超家族凈身出戶！”

上面介紹，淮西機械近半年來虧損了2億元，王世超家族不但喪失了對公司的控制權，而且將賣股權得到的1億元，盡數賠給了淮西機械，但是淮西機械扣除這1億元，仍然虧損了1億元。

接下來，是一份淮西機械違約貸款的情況表，上面顯示，淮西機械的違約貸款是從5年前開始的。

看到此處，高翔心中對這個案件慢慢有了眉目。

下面是一個人事任命，高翔比對了時間，王世超家族剛剛破產，鳳翔支行當時的行長張岩貴就調到了淮西市分行，擔任了副行長。

“呵呵，這個倒蠻有趣的！”高翔暗笑道。

他又拿出旁邊的四張人物介紹。

第一張是個中年男子，名字一欄填着王世超三個字，顯然是淮西機械之前的董事長，最後一欄寫着“5年前因意外死亡”。

第二張是個女子，儘管年紀42歲，但是風韻猶存，年輕時肯定是個美女，名字一欄寫着余新，旁邊注着王世超妻子，最後一欄寫着“5年前因意外死亡”。

第三張是個年輕的男子，年紀20歲，名字一欄寫着王晨宇，旁邊注着王世超兒子，最後一欄寫着“5年前因意外死亡”。

第四張是個年輕的女子，高翔看着非常眼熟，忽的想起這個人似乎就是雙喜衛浴的那名女文員王欣雨！他仔細一看姓名欄，發現確實就是。

經歷了家族破產和家庭變故，這個王欣雨依然能夠勇敢站起來，在外打工養活自己，高翔對她不由刮目相看。

他拿出手機，撥了一個電話過去，很快一個輕柔的聲音響起：“你好！”

高翔說道：“是王欣雨嗎，我是高翔，就是上次的債權方代表！”

“不知道雙喜衛浴經過上次的管理層變動，現在怎麼樣了，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想近期跟你溝通一下！”

王欣雨停頓了一下，說道：“可以啊，後天星期六怎麼樣！”

接下來的兩天，高翔就在挑選一起對鳳翔支行進行審計的同事，經過了幾天的熟悉，高翔的團隊已經初具雛形。

禮拜六那天，高翔來到鳳翔商場雲溪咖啡廳，這個地方上次他來過後就覺得不錯，不但環境優雅，而且包間的隔音效果也不差！

王欣雨已經先到了，她身材清瘦，五官清秀，最突出的特點是有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

高翔道歉道：“不好意思啊，你等了不少時間吧？”

王欣雨臉紅了一下，說道：“沒有吧，是我提前到了！”

接着兩個人有一搭沒一搭，聊了一會兒各自近期的情況。

高翔了解到，雙喜衛浴儘管一下子還了大筆貸款，但是由於底子好，近期並沒有出現大的震蕩。

公司被一家燕京的投資方看中，上個星期剛剛被收購，目前負責人已經變更。

高翔聽到此處，心中也頗為欣慰，他接着問道：“欣雨，我一直沒有問，你家在哪裏？”

王欣雨一聽，手抖了一下，一雙大眼睛瞪着高翔看了一會兒，說道：“我現在外面租房子住。”

高翔假裝奇道：“可是，我聽說你是淮西人啊！”

王欣雨眉頭皺了起來，臉上也漸漸沒了笑意。

高翔見王欣雨臉色不對，連忙按響了點菜的鈴聲，一會兒，一名服務生出現在包廂門口。

高翔問王欣雨喜歡吃什麼，又點了好幾個菜。

菜還沒上，王欣雨的眼淚慢慢流了下來。

她的身世是個傷疤，揭開了就要流血，這麼多年了，她隱藏自己，卻怎麼也躲不過人是人非。

高翔抽了幾張紙巾，遞給王欣雨，王欣雨接過紙巾，心中隱隱有點感激，說道：“謝謝！”

“你有什麼心事兒，能跟我講講嗎？”高翔緩緩講道，“說不定，我能幫你！”

王欣雨看着高翔那稜角分明的眼睛，心中一種暖意升起。

她知道這個男人不是普通人，從他對付雙喜衛浴的徐舒奇就可以看出。

王欣雨多少次希望自己能夠讓自己的對手付出代價，甚至好幾次在夢裏都泣不成聲，但是自己一名弱女子，又有什麼實力與一個跨國集團、一個金融怪物對抗呢？

此時，這個男人，會不會就是上天交給自己復仇的機會呢？

想到此處，王欣雨沒有再猶豫，擦乾眼淚，開始講起了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