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紛雜
開鎖進門。
斯微走到櫥櫃邊說:“就放到這兒吧。”
宋居安按她的話做,再退出去,順便掃視屋內。
看到兩間卧室,他問:“房子是合租的?”
斯微在往冰箱裏放東西,不忘回復:“房東應該是沒打算把那間租出去,所以就我一個人住。”
結束這個問題,就真沒什麼可問的。
宋居安適時出聲:“既然東西送到了,我就先走了。”
他自覺扭頭,朝門口去。
在聽到這句話時,斯微合上冰箱門,一手撐着門,低着頭,心裏不知在做什麼掙扎。
她閉了閉眼,壓着聲:“等等。”
頓了頓,接著說:“下雨了,等雨停再出去吧,我給你倒杯水。”
宋居安愣在門口,心裏並沒有因為她這句挽留的話,而感到多溫暖甜蜜,反而是聽出她話音里克制的情緒。
為此,心口鬱悶悶的。
靜謐中,淅瀝的雨聲最為清晰。
屋外,樹葉在清風的吹拂下左搖右擺,葉片上的雨珠簌簌落下,天上的雨絲又墜下來,沿着一樣的軌跡落在地面上,啪啪作響。
宋居安坐在沙發上,目光定格在陽台外模糊的世界,也不主動找話題,耳邊被熱水壺加熱的聲音充斥着。
至於斯微,起初是在廚房站着,後來一言不發去了衛生間。
宋居安抬起手揉了揉前額,心好累。
眼珠一轉,留意到茶几上那一沓A4紙。
他沒多想,隨手拿起來翻看幾張,頂頭寫着一行飄逸的字——焰色似你。
大致寫的都是情節,他粗略掃上幾眼,就在他準備放回去時,注意力被一行字吸引而去。
斯微出來的時候,發現沙發上的人還是那個姿勢,沒動過似的。
她走進廚房,找出茶葉,扔一小撮兒進去,加水,拿出去。
在她放杯時,宋居安盯着她的臉龐說謝。
斯微側身看向外面,說:“雨停了。”
宋居安順着她的目光望去,轉而又打量她的神色,儘管只能看到側臉,可還是真切地將那抹冷淡收入眼底。
他斂下眉眼,看着杯中打轉的茶葉,複雜的眼色一點點化開。
再度揚起臉,問:“我記得你第一次來參觀我們營區的時候,是為了寫準備素材,一直也沒問過你,那寫得怎麼樣了?”
斯微回頭看他,男人探究的眼神,卻令她心底騰起一種怪異的感覺。
她眼神稍移分寸,淡道:“寫完了,打算聯繫出版。”
宋居安點點頭,端起了杯子往嘴邊送。
那樣子好像也不是真感興趣,就當斯微如此以為時,宋居安放下杯子,抬眼看着她。
“是就一定有男女主,他們的結局是什麼?”
斯微抿緊唇,有一瞬的錯愕不已。
宋居安笑了笑:“不說就是悲劇了,讓我猜一猜結局是什麼。”
斯微只覺得他這笑太扎眼,又不解他這是抽什麼風。
隔了幾秒,似是真的思考過了,他問:“分手還是犧牲?”
斯微心裏莫名咯噔一下,蹙眉:“問這個幹什麼?”
他笑容不變:“怎麼不回答?”
“……”
“很難回答?還是我說得都不對?”他挑眉。
“是,你猜錯了。”斯微被問毛了,從眼神到語氣都毫無溫度:“沒有犧牲、沒有分手。”
得到回答,宋居安收起笑容,在斯微冷然地目光下正色。
“問這個有意義嗎?”這次輪到斯微發問,聲音極度的冷:“是,現實是現實,我分得很輕。在那個虛構世界,我是旁觀者、主宰者,我當然只會選擇最合理的結局,但現實不一樣,我是被選擇的那個。”
宋居安一怔,對着她沉靜的眼,心中五味陳雜。
“換句話來說,故事的結局只是我替主角做的選擇,但不代表同樣的事情發生在我身上,我還會做出同樣的抉擇。”
印象中,她一向都是這樣,連發怒都不會多激動,卻能以最冷淡的姿態把你逼得無話可說。
宋居安也承認,她說得都對,是他混淆了現實和童話的概念。
同樣,他也看清了自己心底僅存的那絲卑微和期待。
面對他的沉默,斯微突然就泄了口氣,然後全身緊繃的力量也在幾秒之內被抽離。
她說:“你現在走出來了,能夠繼續做你的宋隊長,可是隊長…”她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用平靜到近乎無望的語氣道:“不是所有事都能回到以前的,正如我選擇美好的結局,但我不相信破鏡重圓。”
“或者……你告訴我,我還能相信你嗎?”她凝視着他,眼神中隱隱帶着一份試探與執着。
他走在最危險的邊緣,可以為任何人赴湯蹈火、奮不顧身,這樣的人雖偉大,但心理承受的也不是常人所能想像的。
這一次,他用了一年讓自己振作,那還會不會有下一次呢?他的決定又是否會改變?
可是,宋居安沒有回答。
斯微等不下去了,輕聲說:“你可以走了。”
說完,轉身。
宋居安已經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腕:“對不起,但以我當時的狀態,根本給不了你任何保證,所以我不後悔。”
側身背對着他,斯微不禁扯着嘴角苦笑。
“如今再提也沒有意義,今天,是我唐突了。”留下這句話,他乾淨利落地離開。
關門聲落下許久,斯微僵硬地轉身,先看看茶几上那杯不再冒熱氣的茶杯,再看自己的手腕。
她深深地呼吸,怎麼都覺得心口憋着一塊大石,不管她怎麼緩和,都難受得很。
不知何時,眼眶裏蓄滿了淚水,斯微嘴唇動了動,三個字,卻沒有聲音:為什麼……
為什麼嘗試退後一步的我會如此艱難,可你在進退之間總能輕而易舉就做到。
眼淚洶湧地流下,斯微雙臂抱膝靠着沙發坐下,眼中的冷淡褪去了,取而代之的是哀傷脆弱。
許禾言說得對,要向前看,哪怕對過去的人事還存有一絲絲念頭,都是會傷人傷己的。
一直到上車,宋居安伸手搭方向盤時,動作一滯。
他彎彎手指,試圖抓住什麼,鬆開手發現什麼都沒有。
若不是今天看到她的決然,恐怕他還會心存念想。
可事實證明,既然已經無以挽回,就沒必要再回頭解釋,給雙方徒增困擾。
當天晚上,羅清強叫人過去問話。
宋居安算是聽明白了,這老頭就是在背後推波助瀾呢。
就在他把事情整個陳述完后,羅清強很無語地看着他。
“一個大男人幹嘛非得死倔,她心裏還有你,哪怕就一點點位置,你也該爭取!”
宋居安面無表情:“她眼裏都沒我了,心裏又怎麼可能有。”
不開竅!
半天,羅清強揮揮手讓他趕緊走。
走到門口,宋居安又來一句:“以後別插手這事了,我們倆就這樣了。”
同樣的話,他也告誡自己。
晚上,斯微百無聊賴地拿着遙控換台,忽地聽見開門聲。
她穿鞋下來一瞧,是許禾言,手邊還牽着個小女孩,十四五歲的樣子。
見她滿臉詫異,許禾言解釋:“這孩子是我回來的路上碰到的,當時她差點被車撞了,本來是想直接送警局的,但她不願意,說是怕,我就帶回來了。”
小姑娘長得白白凈凈的,穿得也不錯,極有可能是走失的。
沉思一會兒,斯微問:“你沒問問她家庭住址或者監護人聯繫方式嗎?”說完,她便看到那小女孩往許禾言身後躲。
“問過了,說不知道。我再有兩小時還得回醫院值班,打算讓她先住你這兒,明天我陪她去警局。”
斯微同意了。
許禾言蹲下來,撫着小女孩的臉蛋,溫柔說道:“言言要聽這個姐姐的話,明天我帶你去找爸爸媽媽,好不好?”
小女孩笑了下,乖巧安靜。
許禾言起身:“這孩子有點內向,我哄了一路才肯回答我的問題,所以就麻煩微微你啦。”
斯微並未放在心上,待人走後,先帶小女孩去她房間。
小傢伙確實怕生,問她餓不餓、渴不渴都是搖頭。
在斯微看來,她對自己還有些警惕懼怕。
說實話,這種孩子不太好接觸。
斯微也不是話多的話,總之就做到吃喝一應俱全,退出卧室前順便指明衛生間的位置。
她抱着條毛毯坐在沙發上,約莫看了半個鐘頭的電視,卧室房門傳出響動。
是那小女孩出來放水杯和碗筷,走出廚房回卧室時,發現斯微在看她,立馬不敢動彈了。
那害怕的小模樣,似乎再有一秒就得哭出來。
短暫地凝視一會兒,斯微露出笑容:“回屋睡覺吧,晚上有什麼事都可以叫我。”說罷,她收回目光。
須臾,她聽見清甜的一聲:“姐姐晚安。”
接着一道關門聲,很輕。
深夜,毫無徵兆又開始下雨。
斯微在半夜裏被雨聲吵醒,摸起事先備好的耳塞戴上,趁着睡意還在,很快進入夢鄉。
第二天早上七點,許禾言從醫院回來。
兩人一同來到卧室門前,敲了兩聲進去。
然而房裏根本不見人影,被子疊得整齊放在一邊,就像是一夜沒人住過一樣。
緊跟着,一個略帶惡意的念頭在斯微腦中一閃而過。
她三兩步走到電腦桌跟前,拉開抽屜翻出錢包,檢查發現銀行卡、證件都在。
她又找,取出一個紅包袋,裏面全空了。
許禾言跟進來,看着她手裏的東西,“丟錢了?”
沉默片刻,斯微點頭,“去年年底老闆發的紅包,一千塊。”
“完了!引賊入室啊,必須報警!”許禾言點開手機就要撥號。
“算了。”斯微按下她的動作,平靜地把東西收進抽屜,又走到床前。
許禾言跟在後面,難得絮絮叨叨地說不停。
“怎麼能算了,小小年紀就這麼壞,這不就是博取他人信任來偷盜嗎,不報案指不定還禍害多少人,也怪我,就應該直接送她去警察局!”
“我想,我們可能誤會了。”斯微突然開口,目光落在枕邊的字條上,下面似乎還蓋着別的。
許禾言一怔,平復下來后也注意到了。
內容是:姐姐,對不起。這些錢就當是我向你借的,有機會一定還你,那條手鏈是我過生日時,一個人送給我的,他很有錢,所以我想這手鏈應該暫時能抵我從你這裏拿走的錢。另外,請你替我向許姐姐說聲謝謝……言言很喜歡你們,但也很對不起。
看完字條,又看那條純銀手鏈,潘多拉,超出了抵扣範圍。
倆人面面相覷,半天,都輕嘆了一聲。
這件事,就此過去。
七月中旬,往年奔四十度的天,最近一周突然降溫。
收留小女孩的那夜,斯微在客廳睡覺本就受了涼,之後工作繁忙導致作息不規律,特別是莫名其妙的心氣不順,半夜還容易做噩夢,沒幾天就病了。
周日早晨,斯微一醒來就覺得鼻子堵塞,喝下一袋感冒靈又回被子裏窩着,不多時睡熟了。
本以為是小病,結果這一睡就沒清醒過來。
下午兩點。
閑來無事,許禾言來找斯微逛街,敲卧室門也不見回應,進去一看發現不對勁。
斯微額頭上一層密密麻麻的冷汗,嘴皮都燒起了白皮,兩頰是病態的潮紅。
許禾言不敢耽擱,當即給許弋打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