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年

第2章 少年

這天艷陽高照,是體能考核的好日子。

幾十名消防員在訓練地點列隊,宋居安身着藍色制服,帽子標準的扣在頭上,擋下日光並在他剛毅的臉上投下一片陰影。

上一項測試是障礙跑,再加上這烈日似火,此刻隊員們個個汗流浹背,如此也還是端正筆直地站在那兒。

紀錄完成績,宋居安給了個眼神,前排的十個出列,一齊做俯卧蹭準備。

他一吹口哨,十個人一同開始,每個動作稱得上標準化一。

從大門口到操場有一段路,鄭岩這一路也不忘介紹營地的訓練日常,斯微默默記下。

“微微姐,還有一個人我得先給你打預防針。”

斯微一愣,大腦已在飛快運轉:“你們隊長?”

鄭岩打了個響指,“沒錯,他這人不止對我們訓練嚴格,對其他人也是。比如他不喜歡人多話,特別是沒什麼用話;什麼事都只說一遍,換言之聽的人得有點聰明勁;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你得在他看來是順眼的那種。”

斯微聽了只是淺笑,她本就不是什麼多話的人,再說就算不順眼,那位隊長還能把自己當消防員那麼訓?

想到這兒,她又想到了別的,瞄了一眼畫本,心中嘆氣。

但願不是個太難搞的人……

到訓練場外時,裏面的考核還在繼續,視線一一掠過那一群人,斯微注意到了那個站在最前面的男人。

他拿着秒錶和記錄板,看一眼負重鋪設水帶的隊員,再按表記錄用時。

鄭岩歸隊訓練,斯微找了個陰涼地,又從畫本里抽出張紙,墊在地上坐下。

考核的過程也不全是緊張枯燥,斯微不時會聽到鼓掌聲,當然都是短促整齊的三下。

而她正趁着空閑在畫本上畫人物肖像,有時會停下筆,閉上眼回憶幾秒,后再擦去不符的線條。

正午時,宋居安吹響口哨,所有人列隊,就算累的滿頭大汗也不敢懈怠。

副隊長鄭植負責報成績,“侯光跨欄16秒5,負重摺返跑20秒3……”

旁邊宋居安負手而立,時而不緊不慢地走幾步,點到個別成績稍差的隊員,就會不輕不重地瞟一眼。

都報完了,輪到做總結時,宋居安沉默了一陣,最後只道了簡短的“解散”二字。

斯微適時的合上畫本起身,訓練場陸續有隊員出來,人都走光了,她才搜索到了鄭岩的影子,身後是那個“隊長”。

人快走近時,她敏.感地聞到了汗味,在對方臉上卻不見疲色,默默佩服以外也不動聲色。

此刻是日頭最毒的時候,饒是站在樹下,斯微也不由微垂下眼,人彷彿昏昏沉沉的。

距離在拉近,那位隊長在她面前站定,陽光穿過樹葉,斯微能感覺到,有股灼.熱感零碎地散在臉上。

忍下胸口莫名的悶漲感,她一寸寸抬起眉眼,目光在男人臉上定格,那雙眼隱匿在帽檐下,看得並不太清。

“隊長,這位就是來咱們營地采素材的斯微。”鄭岩第一時間介紹,“微微姐,他就是我們的中隊長宋居安。”

那一瞬,斯微原打算伸出的手,僵得忘記反應,只是下意識重複“宋居安”這個名字。

與此同時,宋居安又把頭抬起了些,足夠讓這對視更直接。

兩人都未開口,靜靜望着對方時,有許多畫面如浮光掠影般閃過,從猜測到有一個答案呼之欲出。

……

父親去世后,斯微的生活發生了很多的變化,比如早些年與父親離婚的母親,突然回來了,並且還擔起了照顧她的責任。

高二那年,來自媽媽的突然決定,斯微轉入了封閉的私立學校,面對諸多不適應也還是要按部就班的學習、生活。

那場事故之後,她變得不愛說話,面部表情單一,常常是不冷不熱,是同學眼中高傲不合群的人。

某天,斯微從熱水房打水回來,進門映入眼帘的是自己那亂成一堆的床鋪,被子枕頭通通被扔在地上。

舍友們圍着一個女生在另一張床位上說笑,手裏拿着她的畫冊堂而皇之地翻看,見她進來,反而更加肆無忌憚。

斯微放下壺,朝着那幾個女生過去。

“咯滋!”床架子搖晃出聲,一個身材高壯的女生站起來,一把從另一個女生手裏奪過畫冊,氣勢洶洶地撕下一頁,再把畫冊扔到斯微腳下。

她停下來,俯身撿起。

其他人識眼色地去關門。

“怪不得平時對我們都愛搭不理的,原來是躲在背地裏搞研究。”

斯微轉身撿被子,才伸手就被幾個女孩子搶先。

她咬咬牙,站直了認真地說:“你們想多了。”

那個女生並不罷休,直接抓住她的胳膊,又把撕下的畫紙展開:“右臉有黑痣,化濃妝,走姿搖晃,常駝背,還有這上面畫的是我。”

“你也別狡辯,上面畫了誰我們可都看了。”

“大家都不知道吧,我聽說我們這位新同學在以前的學校有個外號,多半和那畫冊也有關。”

斯微握緊了畫冊,默不作聲。

“還有外號?”有人來了興趣。

女生雙手環胸靠近斯微,明着挑釁:“小瞎子。”

她聲音不大,卻讓人聽得真切,話落已經有人笑出聲。

“其實就是人常說的臉盲,必須靠細節來記住身邊的人,免得出糗。”

“我媽媽是醫生,我聽她說有這種缺陷的人,都是這兒有問題。”

斯微如觸電般轉盯着說話的女生,對方顯然沒被震懾到,示威性的指着頭。

這件事讓本就很一般的同學關係降到冰點,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學校管理嚴格,沒有出現惡劣的校園霸凌事件,冷暴力是免不了的,包括“小瞎子”也在同年級傳開了。

接下來的一周狀況百出,交上去的作業被偷塞回書桌,導致扣學分、校服褂子被畫上很醜的圖案、頭髮被系在床桿上,早上醒來頭皮拽得生疼……

為調節在校鬱悶的生活,斯微報了校繪畫藝術班,來的都是有基礎的,因此第一堂課是測學生的功底,題目任意。

“砰砰砰。”

畫室門被推開,進來的是個高瘦的男生,深藍色襯衫牛仔褲,一隻手插在兜里,頭髮打理得還好,半遮住額角那條OK綳。

他搞出的動靜不小,引得所有同學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同學們繼續,畫完留下名字就可以走了。”

老師留下一句話就提包溜了,倒是門口的男生代他坐到前面的凳子上,隨手取根粉筆在黑板寫寫畫畫。

斯微開始固定畫板,只聽旁邊有低年級的同學竊竊私語。

“這男生是誰啊,校服都不穿還挺拽的樣子。”

“宋居安,那個老大。”

“老大?”

“對,主要還是打架厲害。不過你知道咱們學校東門那個爛口子吧,那次有女生天黑偷溜出去,差點就被人那什麼了,結果讓宋居安碰上了,一頓收拾把人送警局去了。”

斯微不由得抬頭,看人的眼神更像是不可思議。

下面開始嗡嗡地說話,有點愈演愈烈的意思。

男生不露聲色地轉過來,額前的碎發半遮住他的眉眼,臉上的表情不玩味也不嚴肅,眼底似笑非笑,許是笑意太淡,顯得散漫犀利。

等人紛紛安靜下來朝他看時,又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甚至蓄意“噓”出了聲。

看着這一幕,斯微的感覺很複雜,這算是“以色侍人”?

她想不通這些彎彎繞繞,不可置否的一點是,這個人很懂得女孩的心思。

之後宋居安就在窗邊站着,陽光灑滿畫室,在地面上折射出他的影子,恍然間掩去他一身鋒芒尖銳。

日暮西沉時,畫室里只剩宋居安在收圖,本該收下一張,他又有些後知後覺的去看前一張。

畫中是一個男人臨窗而立,嘴裏還叼着一根煙,假若不是那條ok綳,恐怕他還真看不出來。

再看那根憑空多出來又恰合他心思的煙,宋居安舔了舔后槽牙,目光再轉就瞧見右下角的署名,字跡清秀耐看。

“斯微。”念這個名字時,心也彷彿懶懶的舒服。

……

宋居安特意去食堂選了幾樣不錯的菜,又給斯微找了個安靜的地方吃飯。

怕她尷尬,他就借口先回宿舍換衣服。

職業使然,宋居安動作很快,可出了門站在樓道又不動了。

他幾番蹙眉,拳頭握緊又鬆開,即便是哪次出入火場,都不曾有過這樣複雜難明的心情——前所未有的疲憊又驚喜。

在腦子裏亂七八糟的想法都閃過一遍后,宋居安還是給鄭植去了一條信息。

下午的營地參觀是鄭植領着人去的,從政教樓到消防車庫,簡單介紹了每天的訓練項目。

斯微從開始的一頭霧水,到現在算一知半解,路過操場時發現還有人在跑步。

“宋隊長前幾個月救火的時候腿傷犯了,修了一個月假,昨天才歸隊。這不,一有時間就訓練。”

鄭植這一句解釋,斯微才知道是誰,另一方面,注意力也被“腿傷”吸引了去。

她怔忡了好一會兒,轉問鄭植:“是以前救火時受的傷?”

“這倒不是,我們倆同年來的特勤,他如果出任務負傷我絕對知道。”

言下之意,只有宋居安自己清楚。

鄭植接了個電話,掛斷之後就得走,“我待會兒讓隊長送你回去,晚了這兒可能不好叫車。”

斯微點頭。

宋居安跑了幾圈,再加上一個小時前在訓練場練了不少項目,現在身上被汗浸濕了。這時褲兜裏手機震動了兩下,他剛放慢速度,就察覺到身後有腳步聲。

以為是其他隊員便往內跑道挪了挪,兩秒后是斯微跟了上來。

宋居安心頭一震,表情不帶起伏:“鄭植不送你回去?”

斯微換口氣,答:“他有事兒,讓你送我。”

宋居安停下不跑了,斯微沒注意,往前跑了兩步就被人拽回來。

“現在走?”

斯微停下來才覺得累,雙手撐着膝蓋歇了一會兒,淡淡回話:“不用,我預約了車,5分鐘就到。”

最終宋居安還是送人到門口。

“關於消防員還有沒有什麼想了解的?”一副公式化的口氣。

斯微瞥他一眼:“暫時沒有。”停頓兩秒,看似無意地問:“如果有的話,可以找你嗎?”

或許是在她大方不避的觸動下,宋居安看着她淡笑如風:“當然可以。”

這一刻,斯微才有機會細細看他。。

宋居安上身就穿一件半袖,加上一下午訓練,衣服緊貼着結實的身軀,下.身是束身的作訓褲,整個人站在她面前非常高大挺拔。

可能是有“消防員”濾鏡,現在看他沒有了那股邪氣,五官硬朗端正,眉眼烏黑,留了中短髮的他,有股生動的英氣。

有風四起,斯微藉著風勢把眼角的髮絲拂開,算時間車也快到了。

她微微牽動唇角,和宋居安對視,在喧鬧的風中鼓足了勇氣開口:“出任務要注意安全。”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他自煙火凡塵來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都市青春 他自煙火凡塵來
上一章下一章

第2章 少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