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壓迫感
當顧笙煙在柏悅高層產品決策會議上鄭重介紹朱慕禮的時候，眾人心裏都暗暗驚了一下。聽聞唐清怡早晨才正式離職，沒想到新助理這麼快就登堂入室了，早先也沒聽說顧笙煙有任何面試的動靜啊。
大家互相對視一眼后，不約而同地將目光投向了朱慕禮。不知為什麼，當這個素昧平生的年輕人走進會議室並淡定入座時，眾人憑空有一點壓迫感。明明他不過是才入柏悅一天的新人，所做之事也跟之前的唐清怡無異，可沒來由的，在座各位就是有點緊張，就仿若是面前突然橫來一灘急水，深淺不可知。
對於眾人的打量與探視，朱慕禮並不放在心上。修長手指打開筆記本電腦，翻出之前唐清怡留下的會議紀要模板，一切準備工作就緒，他抬眼，環顧一眾好奇的目光，淡淡一笑。
這一笑，稱得上禮貌和優雅，可沒來由的，一干人本能地低了頭，似乎刻意想避開他的回視。
眾人的反應落在顧笙煙眼裏，她未動聲色，只攤開記錄本，清清嗓子，拉回眾人的注意力：“今天是我們的第三次產品決策會議，對於柏悅想推彩妝線的議題，大家考慮的怎麼樣？”
空氣中一陣凝滯，只聽得見新風系統換氣的聲音。
銷售經理劉睿與市場經理夏際中互相對視一眼，挺有默契地拉了拉領帶，選擇不置一詞。
“為什麼不說話？”
顧笙煙的聲音沉了幾分，明溪般的眼裏含了一絲隱怒。眾人的沉默分明印證了她的預感，這次討論又會無疾而終。
“劉經理，你是什麼意見？”顧笙煙直接點了名。她知道銷售部在整個柏悅中所佔的重要位置，劉睿如果支持，其他人附和的可能性很大。
“顧總監，”劉睿不緊不慢地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淡定的面容露出老練的神情，“其實這個議題我們已經討論了兩次，再往下接著說也沒什麼意思。大家都清楚，柏悅雖依託着聯泰，但到底是個新的二線品牌，市場地位並不牢固，我們現在最重要的是做好手上的幾個護膚系列，穩妥為重，盲目地去開創新的產品，我覺得還是為時過早了一些。”
劉睿話音剛落，竊竊的討論聲四起，雖無人敢公開表示完全贊同，但這一片附和的景象還是讓顧笙煙咬了牙。
纖細手指握緊了簽字筆，顧笙煙環顧一圈，竟找不到半個有意支持她開拓彩妝市場的聲音。
“顧總監，我們並非是固步自封，但是貿然做決定並不可取。”市場經理夏際中在劉睿的眼色示意下開了口，“我們市場部也做了調查，柏悅目前的產品能爭取到的大客戶並不多，即使真的開拓彩妝線，也提升不了目前柏悅的市場定位，您又何必非要鋌而走險，做些無謂的投資呢？”
“無謂的投資？”顧笙煙一口氣差點沒上來，他幹嘛不直接說她拿錢去異想天開？
夏際中意識到自己話沒說對，吞了吞口水，正要解釋，卻被顧笙煙抬手制止了。
低頭喝了一口紅茶，順了順氣，顧笙煙盯緊夏際中想要游移到劉睿那處的目光：“那依照夏經理的意思，什麼才叫作有價值的投資？”
“這個當然還要做市場調查。”夏際中狡猾地避開重點。
“夏經理做的市場調查還少嗎？”顧笙煙不買他的賬，美眸滲了些銳利，“之前提議升級現有的產品，你說很難預估能否提升品牌競爭力，現在提議開拓彩妝線，你又說是無謂的投資，請問你帶着市場部調查了這麼久，究竟得出了什麼有價值的結論？”
顧笙煙一連串的發聲讓夏際中無法接招，冷汗連連，圓溜溜的眼珠急忙滑到劉睿的臉上，幾許求救的意味難以遮掩。
“顧總監，夏經理不過是就事論事，您又何必咄咄逼人呢。”劉睿慢條斯理接過話，“如果您覺得大家的意見都沒有參考價值，那麼您完全沒有必要擺出民主的樣子，拉着大家一而再再而三地討論。您要做什麼，您只管做，我們聽命就是。”說完，他將手中的簽字筆一擱，擺出聽之任之的神情。
下意識地，朱慕禮眉間一緊。
在座眾人都是會察言觀色的主，這動作雖小，卻被他們敏感地收入眼底。沒來由的，會議室氣壓低了幾度，像是一聲令下，原本小聲議論的聲音同時暫停，就連之前大放闕詞的劉睿也感到心下沒底，偷偷用眼角的餘光打量一直保持安靜的朱慕禮。
顧笙煙覺得右臂一陣涼颼颼，抬頭看看，空調的風口沒對着自己啊。目光落下時，正好停滯在朱慕禮稜角分明不苟言笑的臉上。筆記本電腦屏幕的熒色反射到他眼裏，那原本就讓人琢磨不透的瞳孔更添一絲冷峻。
不約而同，大家都覺得這個人要說話了。
如果他真的開了口，估計是一陣狂風暴雨，沒人經受得住。
冷颼颼，像是一個穴位被打開，細密的冷汗自眾人的背脊上冒出。
十秒，
二十秒，
會議室的安靜一直延續了一分鐘。
“呵。”劉睿終於鬆了一口氣，看來是他的錯覺，這個年輕人哪有什麼話要說！
再說，就算他開口了又如何？
自己是柏悅最重要的部門的領頭人物，就是顧笙煙都要給他幾分薄面，更何況是個新來的名不見經傳的小助理！
“顧總監，我看今天的討論就到這裏吧。”劉睿重新找回了自信，“我們等着聽您的調遣，若是您執意要開拓彩妝線，通知我們一聲就行。”
顧笙煙深瞳凝緊，銳利目光直直盯住劉睿。劉睿並不畏懼，反倒換了副笑臉，迎視她的怒火。
這一對視仿若千年之久。
大家都等着，誰會先開口妥協。
“散會。”
冰冷聲線里掩不住一聲低微的嘆，顧笙煙開口，看着眾人如釋重負，紛紛逃離會議室。
空曠會議室只聽得見朱慕禮關閉電腦，收拾資料的聲音。
顧笙煙側了身，羽睫一顫，清亮雙眸定定落在他有條不紊的動作上。
若是以前，他在唯慕主持會議，怕是沒有人敢公開挑戰他的權威吧。他從來說一不二，怕是一揚眉，下面的員工都要抖三抖，哪裏會像她這麼被動。
感受到隔空而來的兩道目光，朱慕禮頓了頓，未多在意。起身要走，發現她的眼依舊停留在自己身上，他終於沒再忽視，微微笑了笑，優雅提醒：“顧小姐，還不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