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唯情難懂
陳珂一連在鐵山城晃悠了兩日，結果卻仍然一無所獲。
姌妖們的確熱情友善到沒道理，可它們的所作所為，又的確毫無紕漏。
宴會的食材沒問題，滿街的裝飾沒問題，就連那堆見過的花車，陳珂也找個由頭拆開了一架，結果探查之後還是沒問題。
躊躇迷惑中，妖怪們的豐月節，終於來了。
鐵山城的大門今日依次敞開，日頭還未落盡，就有上千名頭插麥穗的地精排成方陣，手拿各色工具，來到了城市的中軸線上。
熏黃的日光彷彿一盞巨大的背景燈，地精們在這充滿暖意的色調中歡呼起舞，模仿着五花八門的生產活動。
手持長矛的獵人滿臉彩繪，正齜牙咧嘴的作勢驅趕着身披獸皮的舞伴，此起彼伏的呼號口哨間，又是鍛錘與鐵氈的交鳴在應和着節拍。
這些粗啞的勞作口號，加上刺啦鏗鏘的鐮刀割草聲雖然嘈雜，卻又處處洋溢着熱烈歡快的氣氛。
“大野之美，在於自然。”看着這些紛亂的日常竟神奇般的被地精們組織成了一曲頗具美感的演出，白澤在神識里點頭讚揚道。
它和陳珂眾人此時正在宮牆邊的觀景台上，陪着安曉師叔和鳩摩仇一同欣賞這豐月慶典。
“樂為心聲，這句話雖然是別人說的。但的確，只要出自真心，表演的感染力就不會差。”望着舞動跳躍的地精們，陳珂不禁想起了剛穿越那會兒在錦官城聽過的山鬼歌謠，山鬼們的合唱表演同樣嘔啞嘲哳，卻非常能令人感同身受。
如果說山鬼們的野歌是在讚美幽邃深遠的森林生活的話，那地精們的舞蹈，則是表達出了一股熱情向上，對待生活不屈不撓的樂觀態度。
激情熱烈的舞蹈聲中，紅日漸漸落山，地精們也帶着滿頭大汗慢慢停了下來，臉上充滿了勞作后得到安寧與收穫的滿足感。
透過重重疊疊的鐵門，陳珂看見，天邊緩緩升起了一股幽白。
大如車輪的皎月正在緩緩升起，月華沿着鐵門大道迅速給山中城市披上了一層銀光。
所有人都在看着那沉靜溫柔的滿月，有些虔誠些的妖怪，口中甚至念念有詞起來。
幾隻硫火怪不知用了什麼方法，將自己赤紅的身軀染成了一團藍盈盈的螢火，它們如今正扛着一塊方圓十丈，堆滿了各色食材的麵餅徐徐飄來。
硫火怪們將這碩大無比的異界‘月餅’帶到了城牆上的鳩摩仇面前，在此過程中，它們的體溫已經將麵餅食材烹熟，空氣中瀰漫著誘人的香氣。
在全體臣民們的注視下，大妖王微微一笑，從麵餅上扣下了一塊糕點。
“好吃！”鳩摩仇嘴裏含得滿滿的，直白卻有力的衝著下方握拳讚美道。
嘩啦一下，平民們便歡呼了起來，麵餅緩緩落地，一大堆妖族幼崽和孩童簇擁而上，開始嘻嘻哈哈的分食糕點。
無數的食物被端了上來，儘管米粒麥飯的顏色迥異，顆粒不一，肉類更是飛的跑的都有，但這些都阻擋不了大家大快朵頤的豪情。
霎時間，整個中軸大道和宮前廣場就變成了一次巨大無比的宴會，妖怪們狼吞虎咽，杯碗碰撞，喧鬧不休。
原來吃，才是鐵山城豐月節的主題。
“西極冬月苦寒，妖族們都愛在秋日貼膘，存儲能量，以應對綿長的寒冬，只要吃好喝好，就是豐月節過好了。”鳩摩仇此刻也正舉着一方巨觥大口痛飲着，它見子黎和聶玉吃的有些慢，還特意鼓勵兩人道。
“嗯，大王說的對，子黎你吃啊。”陳珂也在一旁含糊不清的起鬨道，至於他自己和張耀祖，早就甩開膀子開造了。再看兩人肩頭上的小熊貓和訛獸，那簡直就是餓死鬼投胎，這會兒甚至因為一塊玉角羊肉打了起來。
觥籌交錯，手腳並用間，滿月已經來到了鑄鐵大門的最高點。
鮮艷的花車被依次推了出來，姌妖蛇女們在上面翩翩起舞，配上背後的那輪潔白的皎月，充滿了神秘誘惑的美感。
底下的妖怪們見此紛紛開始大呼小叫，粗俗卻熱情的捧着場。
而這些蛇人也不甘示弱，她們里有很多藝人甚至還敢對下面勾勾手指，示意那些看客爬上花架與自己同台共舞，對唱互答，比拼技藝。
有些心大的傢伙還真就爬上了花架，奈何它們大多都是喝醉了的莽漢，哪裏會什麼歌舞演技，不多時，就紛紛被直爽的觀眾們罵下了平台，或者自己站不住掉了下去。
饒是那些以前算是精通曲藝的長脛國人，在妖嬈的蛇女們面前，也只能相形見絀。
又是一曲之後，花台上就只剩下幾位蛇人姑娘了，其中一座露台上的瓜果綵綢最多，看來今晚的冠軍非她莫屬。
“切。”安曉師叔今夜也喝了很多酒，臉色泛紅的她見那位舞娘還在挑釁台下的觀眾上來比試，不禁斜着眼輕笑了一聲。
“給老娘背好了。”她把水雲琴遞給子黎，隨後身形一閃，美人師叔凌空而起，轉眼就飄到了一處無人的露台之上。
隨手撿起上位失敗者留下的兩把流蘇摺扇，安曉竟然也跳起了舞來。
月色中的美人閉目闔眸，站在高空僅憑靈感運轉彩扇，身形卻一絲不亂。手臂柔若無骨，宮裙流動飛揚，雖然不及隔壁的蛇女舞姿那樣劇烈妖嬈，可安曉師叔的影子倒映在月盤中，朦朧之下，又透着一股靈秀超然的美感。
於是乎，城下的觀眾們還在為蛇女的扭腰而傾倒，城上的大修們，卻都把目光放到了安曉那邊。
沒有編排，沒有預演，也沒有什麼既定的動作，美人師叔完全就是在跟着自己的心情率性而為，一會兒旋動彩扇作迷蝶之翅，一會兒又用咒絲扯過一杯酒盞，仰頭飲歌。
陳珂也在樂呵呵的看着安曉師叔盡情發揮。
眾人到了大荒之後險象環生，安曉不僅任務全失不說，王奇那傢伙的背刺，隱門與仙宮的密辛，這些無時無刻不在消磨着美人師叔她的內心。
事到如今，看着安曉對月起舞的美好樣子，陳珂明白，她終於是肯暫時放下負擔，輕鬆一下了。
只是那大蛇瑟麗作為一個女人，她也同樣色眯眯的看着安曉師叔是什麼鬼？
女妖望着安曉，眉目含春，甚至還不自覺的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最後，月中的美人一把接過落下的摺扇，眼眸與流蘇齊開，半遮面龐，在滿天的花瓣與彩娟中對着台上翩然一笑，真真的是嫵媚至極，動人心魄。
嘩啦啦的掌聲雷鳴而動，台下的妖民們在為蛇女吶喊，拋擲鮮花。台上的陳珂等人與鳩摩仇，也在拊掌讚美安曉的身姿。
“你師父真美啊，小妖怪。”瑟麗這貨滿臉纏綿的豬哥像，出神的望着安曉，嘴裏對離得最近的陳珂喃喃道。
陳珂則是沒有理會這明顯也喜歡女人，所以很可能男女通吃的噁心傢伙。
他把頭嫌棄的瞥到一邊，忽見子黎也正一臉神往，眼中帶光，痴痴的盯着安曉師叔。
“好傢夥，原來你丫也好色嘛，我還以為子黎你永遠都是一副正兒八經的樣子呢。”陳珂見此情景，不免暗自在心裏腹誹道。
“這眼神，我總覺得好像在哪裏見過。”小熊貓則是摸着自己的胖下巴，在神識里幫着陳珂一起揶揄起了子黎。
“哎呀。”大家的掌聲還未停歇，安曉就帶着滿頭香汗回到了席位上，她半倒在椅子中，搓着肩膀感嘆，“今天爽利，好好活動了下筋骨。”
“我也是隔了五百年沒見過你跳舞了。”鳩摩仇幫着美人師叔斟了一杯酒後笑道，“想不到你的舞技還是那麼好。”
“行啦，瘋過了就算了。”安曉則是用玉手給自己扇着風，“自打入了仙宮，我都快兩百年沒動彈了。”
“這樣也好，省的那些老頭子們說我滿肚子的不合時宜。”她拿起酒杯，嘴裏幽幽道。
“你每次在信里也這樣說，可每次還不是為了你的宗門跟朝廷忙裏忙外。”牛頭妖王則是開起了美人師叔的玩笑，“事到如今，我再勸你來鐵山城定居，保准又會失敗。”
“大夏那邊對你也算不得好，就算不來大荒，去到天下別處，做一個自由自在的散修，難道不行嗎？”鳩摩仇繼續鼓動安曉師叔道。
“得了吧，這種感情，你是不會懂的。”美人師叔則是豪氣干雲的拍了拍大妖王的肩膀，仰頭沖他齜牙笑着，示意自己沒有這些想法。
“陸舟很快要準備好了，你和你的徒兒們，最晚後天就能離開了。”見不能說服安曉，鳩摩仇果斷放棄了自己的主張，轉而陳述道。
“謝謝啦！”安曉打了個酒嗝，眯起笑臉準備好好感謝自己的老朋友。
“報！”一聲長長的拖音，卻在這時沿着宮城城牆急速而來。
“講！”鳩摩仇見傳訊的乃是身着兵甲的士卒，立馬轉身，恢復了妖王本色。
“西面有大量妖軍匯聚，距離我邦邊界不足百里，數量足足有幾十萬！而且還在增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