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102尋尋覓覓
①
對於宋宵突然地出現，尋渡確實覺得很奇怪。鄒女士也就是尋渡的奶奶說，宋宵是她茶藝書畫上的徒弟，定居美國久居上海，同時是安星的高管。
當時見尋渡一臉驚訝，鄒女士輕笑她不懂事：“你可別看宋阿姨一副不諳世事的弱女子模樣，她可努力的，她可是我教學裏最努力的一個。”
尋渡若有所思地摸索着下巴，只聽鄒女士說還是一點感覺都沒有。鄒女士見尋渡沒有一點反應，於是用手輕輕推了她一下。
“既然如今阿妹你這麼厲害，考到了上海的重點大學，那就放心去讀吧。宋阿姨是個重情義的人，我會叫她在上海照顧你的，不用擔心在那無依無靠，嗯？”鄒女士輕輕挑起眉毛，目光聚焦在尋渡身上。
尋渡點點頭，感覺自己除了對離開鄒女士的不舍，倒沒有多餘的感覺。不像高一，尋渡往學校去的時候，整個人都是焦慮的。
當時尋渡考上的是全市最好的高中，她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校園的廣播一直播放着歡迎新生正式入學的播報，緊接着便一直循環播放《好運來》。校園裏一派新像，每個人看起來都容光煥發的，而尋渡就是一副吃了苦瓜的模樣。
“怎麼，害怕擔心了？”鄒女士總是可以一眼看出尋渡的心思。
尋渡不再像以往在家中那般倔犟，於是委屈地低下頭。鄒女士嘆氣，輕聲安慰：“阿妹，不要害怕變化，這是你遲早要經歷的。再說學校離家不遠，你周末可以回家的。現在不鍛煉一下，以後大學那麼遠，奶奶才是真的擔心啊！”
尋渡不是不願意聽鄒女士的話，只是心裏一大片難受的烏雲怎麼也散不去。最後入宿的所有事情，還是鄒女士幫她解決的。
如今臨近離家讀大學的尋渡和鄒女士回憶起來，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笑岔氣。
剛好宋宵餵飽樓上的小貓，下樓的時候看到這溫馨一幕，語氣不無羨慕：“鄒女士和孫女感情真好呢，和姐妹一樣。”
“那是當然，鄒女士這麼活潑可愛。”尋渡聞言很欣喜，就和某個家長聽見有人誇讚自己的孩子一樣。鄒女士握着尋渡的手，朝尋渡微微一笑。
但隨即，鄒女士便轉移話題，想必是發現了宋宵眼裏的落寞。宋宵本來就是個聰明的女人，發現了鄒女士的用意，又將話題轉回去：“沒關係，不用特別避諱我。凡是都是有得到就得有付出，雖然我和周歌沒有孩子，但我們過得還不錯。”
尋渡聽宋宵的話感覺很瀟洒，但語氣卻是暗含着遺憾和落寞。
“就是因為我沒有孩子，所以我會把尋渡當親身女兒一樣對待的。”宋宵滿含着笑意，伸手握住尋渡的手腕，尋渡下意識地並沒有拒絕，但卻默默退後了些。
鄒女士聽完宋宵的話，似乎對尋渡在上海的生活又放心不少，“好啦，不多說了。小宋不是說行李車早就來了嘛，你們趕緊去吧。”
聽鄒女士發話了，宋宵才叫進門口的人搬東西，這種公主一樣的待遇，尋渡還是第一次擁有。雖然鄒女士家底殷實，並且從來沒有虧待過尋渡，但她一向崇尚低調節約自食其力。
“鄒女士。”臨行前，尋渡忍不住再次回頭，“記得不要一下子看那麼多港劇和小說，對眼睛不好。愛你~”
鄒女士，真榮幸此生與你同一姓氏。
②
鄒女士本名鄒勇，明擺着是男生的名字。有時和尋渡聊天的時候，鄒女士就會吐槽自己的名字。看着鄒女士跳動的眉毛，很是可愛，尋渡思忖着，覺得無論是叫鄒勇還是叫奶奶，都和愛看港劇和言情小說的鄒女士形象不符。
“叫鄒女士如何？年輕又有風情。”尋渡自己覺得名字取得不錯，表情甚是得意。
鄒女士有些難為情：“太不正經了吧。”
“不會的。”尋渡去鄒女士房間，拿出鄒女士最喜歡的那件墨綠色旗袍，攤在鄒女士身上，“你看，你穿旗袍的樣子多美啊，完完全全就是個小姑娘嘛~”
鄒女士被誇讚的哈哈大笑。自那之後，尋渡每天都這樣叫她。有時來訪家裏的人聽見了，都羨慕她們兩個之間濃厚的情感。雖然領舍里，包括尋渡在內，都知道尋渡並不是鄒女士的親孫女。
鄒女士和尋渡坦白那天，正好是尋渡的高一開學典禮，典禮一結束鄒女士就緊緊地牽着她的手。等到回到老宅，鄒女士才放開尋渡，躊躇着開口：“阿妹，雖然你還沒成年，但也算是長大了，奶奶覺得你有權利知道。”
話到一半，鄒女士似乎想把話收回去，又猶豫了會：“我是在孤兒院看到你的，當時你才三歲多，我感覺我們之間很投緣，就把你給領回來了。”
當時鄒女士害怕而擔心的表情讓尋渡難過，其實更早之前她就聽那些愛嚼舌根的領里說過一些。第一次偷聽見的時候是很驚訝，並且不相信，還想衝出去和她們理論。但是後來尋渡要上學，需要準備相關材料，也就正好驗證了領裏間說的話。為此尋渡獨自躲在被窩裏痛哭，剛好那天鄒女士監督尋渡寫作業不讓她看動畫片，鄒女士以為尋渡是鬧脾氣，狠狠訓斥了她一番。
這反而促使尋渡明白，無論她們流淌的血是否出自一脈。她和鄒女士的感情和其他家庭沒有什麼不一樣，甚至是更好。而尋渡也比其他孩子更加開朗懂事，並沒有一直耿耿於懷。
“嗯，我知道了。所以鄒女士，你能保證你一輩子都不會拋棄我嗎？”
“肯定不會拋下你的，我保證。”鄒女士回答地很快，這也是尋渡第一次見到鄒女士緊張到失了儀態，額頭上的頭髮都被粘在皮膚上，模樣有些落魄。
尋渡看見后實在心疼，她也不忍心再說下去。尋渡緊緊握着鄒女士的手，將她帶到前院坐下，慢慢幫她捋順頭髮，“鄒女士放心吧，往後我一定會緊緊地粘着你的。”
③
尋渡自小成績就好，高考發揮算是超常一些，所以也就成功考進上海F大。去之前鄒女士就已經往尋渡的賬戶打了一筆生活費，過不了兩天，賬戶突然進了筆巨款。嚇得尋渡趕緊打電話給鄒女士，詢問她是不是發錯了。
後來尋渡才知道是宋宵打過來的，事實上尋渡其實根本沒有相信過她會格外照顧自己，倒不是懷疑她的信用，而是覺得她事業有成肯定非常忙，顧不上自己是應該的。
然而實際上，卻和尋渡想的大有出入。宋宵不僅會在每個月定時打錢，而且總會抽時間約尋渡一起吃飯，吃完飯就愛照張照片發給鄒女士，叫她不要擔心。甚至是衣服，只要她在任何地方看到適合尋渡的衣服，就會買下寄到學校。
進入大學后，尋渡就沒懈怠過功課，一直都是系裏的第一。可是因為缺少鍛煉，大三的時候大腿已經腫了一圈。想想鄒女士自小在儀態上的教導，尋渡實在慚愧。後來和宋宵出去吃飯的時候，宋宵也注意到了她肥腫的身材。
“最近在忙什麼？”宋宵想着直說會傷女孩子的自尊心，所以打算先作鋪墊。
“沒什麼，就是要考六級英語，也不算忙。”
宋宵嗯了一聲，自然是不擔心她的成績的，“那，有沒有想做的事情？”
尋渡思索了會，想到了自己的大腿，“我想去看看有沒有離學校近點的健身機構，想要鍛煉鍛煉。最近不太注意自己，胖了不少，放假都不好意思回去見鄒女士了。”
宋宵似乎對她的答案挺滿意的，沒在這個話題上多說。然而，尋渡隔天就收到了三家機構的訂購短訊，瑜伽爵士舞和健身房，尋渡一下愣在床上。宋宵雖然說只要挑她自己喜歡的去就好，也可以換着來。尋渡心想真是太浪費了，於是就決定全都去。不出四個月，肌肉都練出來了，直被宿舍里的人叫金剛芭比。
畢業以後，尋渡正準備找工作。宋宵問起的時候，尋渡直冒冷汗。不出兩天，宋宵果然將自己安排到安星的實習崗位。臨去上班報到的前天晚上，宋宵請尋渡去她家裏吃飯，說是順便給些職場建議。
那天宋宵難得沒有親自來學校接尋渡，而是讓一個叫榮軒的男人順路接她一起去。在榮軒來之前，宋宵打電話來特別叮囑尋渡要好好表現，留下個好的第一印象，畢竟他是她所在組的項目經理。
提前十分鐘站在約定街道路口，尋渡想這樣總該不會出差錯的。不想車早就停好，看他的樣子等的也不是一兩分鐘了。
“你好，打擾了，我叫鄒尋渡。”尋渡見狀，立即向前。
榮軒正在車上用手提電腦辦公，聽見有人叫他，他才注意到車窗前的尋渡。聽完尋渡的話，他問：“你姓周？”
“哦，不。是鄒，鄒市明的鄒。”
聞言，榮軒摸着下巴思索，似乎是對尋渡姓鄒不姓周有疑惑，“居然不姓周。”
“怎麼了嗎？”
“能怎麼怎麼，還不快進來。”對榮軒突然改變的態度，尋渡和開車的司機小楊都嚇了一跳。見尋渡愣在原地，他放下手中的電腦，一把將尋渡塞進車裏。開車后榮軒又一直都在問話，尋渡如坐針氈。
“到了。”小楊的這一聲對尋渡來說簡直就是喜訊。隨後，尋渡快手快腳地下車，給榮軒讓開位置。榮軒面無表情的從另一邊下車，尋渡才意識到愚蠢的自己多此一舉。
宋宵畢竟是鄒女士一手培養的，在喜好上和鄒女士格外像。要不是這間房子裏透着一股清冷的氣息，尋渡都有種到家的感覺。
當榮軒和尋渡進去的時候，宋宵還在和一個男人在討論方案，看他們的表情更像是在爭吵，氣氛緊張到凝固。尋渡呆在一旁不敢打擾，榮軒則見怪不怪，“好啦好啦，大家都是一間公司的，畢竟是共同利益，和氣些。況且，客人我大老遠帶來的。”
宋宵如夢初醒，才回想起尋渡要來，見尋渡站在角落，她招手示意尋渡過去。
沒有了宋宵遮擋視線，加上剛剛和宋宵交流的男子自己站了起來，尋渡才看清男子的模樣，是薛惟時？！和尋渡一樣，薛惟時也很驚訝，雖然表面上反應不大，但表情里隱含着難堪。
還不等兩人反應，一個女人端着果盤從廚房走出來，一身黑西裝，模樣看着十分幹練。她看見尋渡地時候，先是驚訝，而後十分喜悅：“尋渡？”
“喲~這氣氛。”榮軒見狀，毫不避諱地當著宋宵的面調謔，語氣里滿滿都是看熱鬧的興奮。
④
尋渡高一的時候，因為宿舍里八個人都是第一次住宿的原因，大家見面時格外靦腆。
然而不出一個鍾，大家便熱絡的聊了起來。其中有個叫顏慧的女生給尋渡的印象很深，她從一開始就像個沒事人一樣，一直幫大家搬行李。還有個叫馮月的女生自稱“暴燥姐”，實際上是個很可愛的人。
那個時候縮在蚊帳里不出聲的江海義，幾乎是個透明人。直到顏慧提起她們以前就是舍友的時候，江海義顫抖了一下，肢體語言裏透露的畏懼讓尋渡感到奇怪。
她是在害怕她？
入學將近兩個月，一切都無聊而正常，最大的波瀾算是上周突然組織的月考。尋渡打小開始就是學霸，就算暑期也會自覺地學習，所以鄒女士從來沒有擔心過成績這回事。
發成績那天，尋渡眼皮就一直跳，心跳也平復不下來。
按照慣例，老師會先表揚100分以上的同學，等老師報完也沒聽到自己的名字，尋渡差點就在班上哭出來。
畢竟對16歲的尋渡來說，成績就是天，是會塌下來的存在。因為裏面包含着鄒女士的期望。
下午放學后，宿舍里原是5個人約在一起吃飯的，“你們去吧。”尋渡一直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卻不知道自己的眼眶早就已經紅了。
“幹嘛嗎，都說好了的，不就是一次考試，以後還有好多考試呢。”顏慧知道尋渡傷心的理由，一臉的不理解。
“有沒眼力啊你。”馮月狠狠地拍了顏慧一下，拉着其他人準備離開。“那~尋渡，我們先走了。”
尋渡機械地點頭，轉身逆着人流的方向去了風雨走廊。然而那裏早已被高三黨佔滿。尋渡落寞地往校道走，往實驗樓的方向去，因為那裏植物茂盛，夏天蚊子出奇的多。相反的，人自然不多，尤其是管理老師離開后基本看不到一個人影。
實驗樓大門緊閉，尋渡就坐在門口的樓階上，將自己縮進角落。過不了多久，尋渡就開始感覺全身癢，臉也是，她拚命地抓，越抓越煩躁，最後毫無顧慮地放聲大哭。
“尋渡？”不知道什麼時候，江海義站在尋渡面前，手裏拿着一串鑰匙，看來是幫老師拿東西。
“你的臉，還有你的腳！你在這幹嘛？”江海義趕緊放下鑰匙，仔細看了一眼尋渡的臉，驚訝地不敢看第二眼。
“快點，趕緊站起來動一下。我先進去幫老師拿東西，裏面有藥膏。”江海義強行將尋渡扶起來，立刻開門衝上四樓。
尋渡知道自己此刻很狼狽，腦袋瞬間清醒過來直罵自己蠢貨。不巧的是，這時候剛好有人路過，他和尋渡直視了一眼，尋渡趕緊別過頭捂住自己的臉，不想男生居然停在自己的身邊。
“我叫薛惟時，以前在初中我第一你第二。”
尋渡內心不禁翻白眼，心想着不用你說我也知道。
“我不怕蚊子咬，你也是？”薛惟時看着尋渡被抓到泛紅的臉龐，明知故問。
“真笨。”見尋渡不說話，薛惟時推開實驗樓的大門走進去，正好撞見江海義。江海義一臉不可置信，輕聲打聲招呼后便硬拉着尋渡往班主任辦公室走。
辦公室門口，尋渡垂死掙扎道：“別，我回去抹點藥膏就行，我沒事的。”
“你到底有沒有事情，讓班主任來判斷。”江海義不由分說地將尋渡推進辦公室。尋渡這才從辦公室整理儀容的鏡子裏看清自己的臉，慘不忍睹。班主任老蔣看到尋渡的臉，差點沒把手裏的筆甩出去。
後來，班主任毫不猶豫地打電話給鄒女士接尋渡回家。因為鄒女士從老城坐私家車過來要一個小時，江海義就一直陪着尋渡，直到見到鄒女士進辦公室，江海義才離開。鄒女士向她道謝，她就一副誠惶誠恐的模樣。
離開的時候，鄒女士似乎忘記了尋渡泛紅的臉龐，有些興奮地問道：“交到真朋友了？”
真朋友？尋渡心裏產生了疑問。
⑤
前廳飄來淡淡的茶香，尋渡從後院走出去，果真是鄒女士在啜茶，一臉地享受。許是聞到尋渡一身難聞的藥味，鄒女士輕微地蹙了一下眉。
“鄒女士，真享受啊你，我可癢死了。”尋渡聲音里蘊含著無盡的委屈。
尋渡從小皮膚就不太好，鄒女士總是格外注意，這次要不是醫生確定會沒事，鄒女士也不可能那麼悠閑地在這喝茶。但是表面上鄒女士並不表露：“你才是真的享受，不用去學校，在家休息三四天呢。”
“不過，你怎麼會在實驗樓被咬成這樣？”鄒女士一副耐人尋味的表情。
見茶壺裏的水涼了，尋渡借故趕緊逃離現場。鄒女士無奈地看着尋渡的背影，她知道她考差了，也知道她從小遇到委屈就愛蹲在角落的小毛病，想必是把成績看得太重。
發現尋渡回來后又急着逃離，鄒女士喊住她：“阿妹，過來坐下。”
“幹嘛？”尋渡一臉地心虛愧疚加不情願。
“阿妹，奶奶依據生活經驗告訴你，越在乎的越不能看得太重。該做的要做，但心裏不能想太多。至於其他，奶奶都不打算過問太多，你自己去解決。”
“但是…”鄒女士沉默了會，說：“奶奶得提醒你一句，交朋友千萬要擦亮眼睛，別傷了真朋友赤誠的心。”
其實就算鄒女士不提醒，自從那天上車以後，尋渡就已經一直在想鄒女士的問題，她在想為什麼江海義會這麼緊張地幫助自己。仔細想來，尋渡與她並不算交好。尋渡至多是在她需要一個水桶的時候借過給她，顏慧故意刁難她的時候制止下來，學習上江海義有問題的時候不算熱情的解答。這些確實是小事，所以她是為了這些？尋渡思來想去也只有這些。
皮膚好了以後，尋渡回去學校第一時間先向江海義道謝，江海義說沒關係笑起來甜甜的。不知道為什麼，尋渡突然心痛起她來，因為她的不會表達而缺乏朋友。
自那以後，尋渡時不時會和她一塊吃飯，路上碰到她獨自一人的時候就走前去邀約，有時甚至一起去閱覽室學習。所以尋渡也不難看得出，顏慧對尋渡開始產生一些不滿，在宿舍里弄起了小集團。
但尋渡自從經歷過上回的大失敗，基本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學習上，對這些生活小事愛理不理。幸虧宿舍里大家都相處的不錯，沒有鬧僵的理由，也就一切順利的升上高二。
高二分科以後自然要分宿舍，不巧顏慧又和江海義一個宿舍，而尋渡新宿舍里的老朋友是馮月。尋渡覺得馮月不錯，脾氣雖大但小心思不多。而江海義，尋渡能想像到她的心情有多糟糕。
至於薛惟時，因為尋渡高二已經連續三次考第一，他就總是有事沒事的在尋渡面前亂晃，順帶冷嘲熱諷一句。尋渡對他沒有特別注意，也覺得他不是那種會暗戀的人。倒是同行的馮月總是格外興奮給尋渡打暗示，畢竟誰沒點青春期的小心思。
尋渡卻不想自己也會有收到情書的一天，雖然內容很委婉，但明眼人一看就猜得到信里表達的意思。對尋渡來說，這封信就是個燙手山芋，扔掉不是留下也不是。最後，尋渡想，乾脆先放進書包里，之後找薛惟時講清楚把信還給他。
不幸的是，尋渡打掃包干區回來的時候，書包里顏慧寄存的充電寶和信封一起不見了。肯定是顏慧拿電寶的時候，把信一起拿走了，尋渡想。
不等尋渡去找顏慧，主任老蔣已經率先一步，辦公室里還站着顏慧和薛惟時。尋渡忘了當時的自己有多生氣，是如何和老蔣頂嘴，如何訓斥顏慧偷盜。她只記得薛惟時最後向老蔣深深的鞠了一躬，轉身離開辦公室的樣子。
當時尋渡二話沒說，也跟着出去了：“對不起，我…我不知道信會…”
“沒必要。”薛惟時打斷尋渡，“天意而已。”
後來不出三個月，薛惟時就轉去日本留學了。尋渡覺得，無論是有意或無意，她都傷害了一個人的自尊。
⑥
那天在宋宵家裏，尋渡難得和薛惟時江海義重逢。既然宋宵和榮軒都一副樂於聽故事的模樣，三人就開始回顧共同的高中生活。當然，情書那件事自然是跳過。
自那以後，尋渡和江海義成了真正無話不談的好朋友。至於薛惟時，近段時間總是對尋渡格外熱情，尋渡每一次都自動躲得遠遠的，以往是不喜歡，現在是尷尬。江海義認同尋渡的做法，她說薛惟時讀書時就開始在日本公司做事，才三年就調到上海成了項目經理。一路過來他在背後做過不少小動作，大家對他都頗有微詞。
“怎麼可能？”尋渡正在嚼珍珠奶茶里的珍珠，聽見江海義的話，覺得還是和自己印象里雖然毒舌但正直的薛惟時大相逕庭而訝異。
“這世界上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江海義說的話，以及說話的語氣一下讓尋渡想起鄒女士。說起鄒女士，尋渡記不起自己已經多久沒有回老城了，真是十分想念。
江海義見尋渡發獃，伸手在她面前揮揮，“對了，你在榮經理那還好吧？聽認識的同事說，他很嚴格的。”
榮軒？！一聽到他的名字，尋渡整個人就像是打了雞血一樣。因為從入職的那天起，尋渡就被特別照顧了，常常工作到十點多。後來尋渡乾脆在公司的休息間放條毯子和牙刷牙膏，直接在公司通宵。尋渡一開始會忍不住抱怨，後來見榮軒每天都以身作則和大家一起打拚的樣子，又覺得很服氣。
一個星期下來，項目成功提交。項目人員都能有段比較清閑的日子，尋渡也就不需要呆在公司通宵。離開那天尋渡仔細照鏡子，真是不忍看自己蠟黃的臉。
“吶~”不經意間，榮軒出現在尋渡身後，自認瀟洒地扔過來一個袋子。袋子挺沉，尋渡差點沒接住。一打開，是兩盒面膜和一盒人蔘。
尋渡的臉忍不住抽搐了一下：“幹嘛？”
榮軒冷哼一聲，隨後輕笑：“想什麼你？宋宵叫帶的。明天我們公司有個簽售會，她說要給你個機會做主持人，待會她會叫人送資料。注意你明天的儀容儀錶。”
“哦~”尋渡在心裏偷偷罵了會榮軒，卻不想他突然伸手揪下尋渡的一根頭髮。帶着這份不爽，尋渡晚上一邊敷面膜一邊一遍遍地熟悉資料，立誓明天一定要好好表現。
隔天尋渡準備的時候，見宋宵下樓來監督，便主動上前打招呼：“宋總，謝謝你昨天的禮物，我今天會好好表現的。”
“禮物？”宋宵一臉迷茫，但隨即轉移話題，“總之不管怎樣，準備的如何？”
尋渡立即將資料遞前，宋宵躲了一下，叫她自己準備就好。尋渡點頭，覺得也對，不能總是依賴別人。
簽售開始以後，一切進展順利。進展到一半的時候，尋渡剛巧瞄到榮軒在暗處觀察她，她朝他笑了一下，榮軒一臉無奈地搖頭。
尋渡原想朝他做個鬼臉，剛好被中間抽獎環節打斷，“好啦，各位親愛的讀者們，想不想要作者大大的簽名扇子？那就要積极參加遊戲哦。”
“尋渡尋渡！”尋渡下台後，有個叫小蔣的同事突然拉住她。
“誰和你說有簽名扇子的？你剛剛說出的話惹麻煩啦！”
尋渡一下慌了：“有的啊，我昨晚整理流程的時候看到的，我確定。”
小蔣看了眼自己手裏的表格，然後打開給尋渡看：“你自己看，我們大家的都沒有，你是不是眼花了？”
尋渡仔細看小蔣手裏的表格，確實如此。尋渡懵了，下意識地往榮軒剛剛站立的方向看，然而早已不見蹤影。
⑦
人離開家鄉久了，就會有一種熟悉和陌生相交匯的感覺。尋渡在老城一路走過來，看着那些新開的商鋪，實在分辨不出這是上海還是老城。望見自家老宅的時候，尋渡才意識到自己回家了。
“鄒女士，我回來看你啦~”許是尋渡太久沒回家，家裏的小貓小狗見到她都開始警惕起來，待鄒女士從屋裏跑出來和她緊擁在一起，他們才轉身各睡各的。
“不是要上班嗎，怎麼回來啦？”鄒女士鬆開手后，有些疑惑地看着尋渡，不等尋渡回答，她便眼尖地見到站在門口的榮軒，“原來是帶客人來啦，小夥子進來吧。”
鄒女士都發話了，榮軒便毫不客氣地走到尋渡身後站着，一副彬彬有禮的樣子，“鄒女士你好，我叫榮軒。”
“嗯，好名字。既然有客人，那我們先開飯，吃完再聊。”見鄒女士那雙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榮軒一時失笑，覺得直奔主題比較好：“其實，我來是有事情想和鄒女士你說。飯，我也建議先不要開，待會肯定還有位客人要來。”
這話裏有話，鄒女士立即正經起來，叫尋渡先泡好茶，請榮軒去了書房談話。結果尋渡左等右等了十幾分鐘，也不見他們出來，反而是大門口傳來動靜。
真的有人，榮軒什麼時候成預言家了？尋渡抱着疑問打開門，見宋宵氣喘吁吁地站在門口，隨後一把抓住尋渡的雙臂，“尋渡，就算你真的不想去美國，至少和我知會一聲，不用突然辭職吧。”
“哈？”尋渡懵了，“我只是說慎重考慮一下，沒說辭職。”
正巧鄒女士和榮軒一起從樓梯口下來，尋渡拉着宋宵去質問榮軒。榮軒依舊只是輕笑，揶揄道：“反正無論如何尋渡都可以隨時回去工作的，那麼緊張幹嘛，畢竟她是你和周歌的女兒，對吧？”
或許是沒想到有人會知曉，宋宵顯得格外慌張，她看向尋渡，而尋渡還沒回過神。
“畢竟向您這樣全公司出名的自私的人，怎麼可能為不相干的人奉獻那麼多。況且你還想盡辦法的非要公司改造這條街，甚至一心一意把尋渡往美國帶，故意讓她出錯，好能編個名正言順的理由，這些動作都太明顯了。”榮軒一直自認是個爽快人，有些感覺有些事情認定了，他想表達想幫忙，就一定不會藏着掖着。
宋宵一時語塞，當年尋渡被人販子拐賣，原因就是她的照看不佳。如今好不容易找到她，已經不可避免地留下太多遺憾。見她和鄒女士感情很好，宋宵說不出是喜是悲，但她終歸是自私的，她不想和別人分享，堅信自己能給予更好的。
“我從來不知道你還愛多管閑事。”此刻宋宵對榮軒簡直恨得牙痒痒，轉而滿含歉意的看向尋渡，“我不說，是怕尋渡覺得突兀。我確實是想帶她去美國，先不說工作，我之前就想過送她留學。她還年輕，在美國我有更多好的資源，她能有更好的前途。”
說完，她見尋渡根本沒有看自己，轉而順着尋渡的目光看向鄒女士，眼睛裏透露出的凌厲更像是施壓。
“聽我說一句吧，阿妹。”鄒女士伸手握住尋渡的手，“不管宋妹子到底是怎麼想的，她愛護你都是真的。至於去不去美國，奶奶出於愛你的想法來說，就想你去，我就想看看我寶貝孫女能弄出多大名堂。至於奶奶我…你就不必多擔心。”
傻傻的鄒女士不知道，她的眼淚已經從眼眶裏掉落。而尋渡在鄒女士濕潤的眼眶裏，彷彿看到以往自己在所有擁有鄒女士陪伴和沒有鄒女士陪伴的日子裏，都因為有鄒女士在身後庇護而勇敢向前的身影。
尋渡，尋渡。海有舟可渡，山又路可尋。無論走的多遠，她都會尋到她。不論可不可以，餘生她都會陪伴她度過。其實從鄒女士牽起那個軟綿綿的小手開始，就已經許下了她這一生最重要的承諾。
尋渡明白，如今是時候該大聲的告訴鄒女士了。您對我的承諾，就是我對您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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