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市委書記不見了 迷魂陣

第四章 市委書記不見了 迷魂陣

聽罷周善本的彙報,齊全盛嘴角帶着譏諷的微笑:“……善本,照你這麼說,重天同志很給我們面子嘍,啊?我們的同志想什麼時候見田健都可以,那麼,克魯特先生算不算我們的‘同志’呢?是不是也請克魯特先生到專案組駐地和田健會談啊?重天同志很有想像力嘛!”

周善本面呈難色:“是啊,克魯特先生前天還打了電話過來,你看怎麼辦呢?”

齊全盛沒好氣了:“善本,你別問我了,就好好執行重天同志的指示吧!不過,昨天重天同志找我通氣時,我也當面告訴重天同志了:既然這個田健不能放,那就儘快判吧,把此人的犯罪事實早一點公佈出來,給克魯特先生和那些院士、學部委員們一個明確交代,免得他們再替這個犯罪分子說話,四處罵我們摧殘人才,影響我們鏡州改革開放的形象!”

周善本解釋說:“齊書記,也不能說重天同志這麼考慮就沒道理,那個重要知情人楊宏志一直沒找到,田健的問題現在還真說不清哩,都覺得田健可能是被人栽贓,可就是……”

齊全盛桌子一拍:“——可就是找不到那個楊宏志!這可真怪了事了,啊?明明有人親眼看見楊宏志被省反貪局的人在藍天集團門口抓走了,鏡州老百姓都知道的事,他劉重天同志偏就不知道!”哼了一聲,“我們那位陳立仁同志到底想幹什麼呀?啊?他這個省反貪局局長稱職嗎?當年讓他到市黨史辦做副主任他還委屈得不得了,滿世界罵我,從鏡州罵到省城!”

周善本也有些疑惑了:“齊書記,你的意思是說:楊宏志現在在陳立仁手上?”

齊全盛擺擺手:“善本,我可沒這麼說啊,一切以重天同志的嘴為準,現在他的嘴大!”

周善本想了想,勸道:“重天同志恐怕也有不少難言之隱,案子總沒查清嘛。”

齊全盛笑了笑:“那就按他的意思徹底查嘛,就是涉及到我家小艷,也別客氣,該抓就抓,該殺就殺,共產黨人嘛,自己的身家性命都可以押上去,何況一個犯了罪的女兒!”

周善本苦着臉:“齊書記,你別凈給我說這些氣話了,我周善本不是個落井下石的人,不行我就退出,這話我也和重天說了,這……這夾在你們兩個領導當中,我……我太難辦了!”

齊全盛拍了拍周善本的肩頭:“善本,你是厚道人,我和重天同志都不會讓你為難,藍天集團這爛攤子也只能由你收拾了,重天同志信得過你,我齊全盛也信得過你!我有些情緒,也希望你理解,你說說看,啊?這麼一種局面,讓我怎麼工作?一個市委書記說話像放屁!”

周善本搓着手,很有感觸:“是的,是的,你這處境太難了,怎麼辦都不好!”

齊全盛往沙發上一躺:“不管不問還不行嗎?善本,以後有事,你就找重天吧!”

周善本也在沙發上坐下了:“齊書記,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你是那種不管不問的人嗎?你真不管不問,我這裏就通不過!鏡州搞到今天這一步容易嗎?誰沒付出心血?尤其是你這個市委書記!走到哪裏,在任何人面前,我都這麼說:沒有老齊,就沒有現在這個鏡州!”

齊全盛動容地看着周善本:“善本,劉重天一到鏡州你就去找過他,是不是?”

周善本也不否認:“齊書記,我這不是為了你,是為了鏡州工作大局,也是為了重天。”

齊全盛嘆息着:“我知道,都知道,你這個人啊,心底無私啊!”

周善本遲疑了一下:“不過,齊書記,我也得和你交交心:白可樹、林一達這兩個人你真用錯了!還有小艷,肯定被白可樹拉下水了,小艷當初就不該到藍天集團去做一把手。”

齊全盛鬱郁問:“善本,這些話你為什麼不早說?啊?為什麼不早一點提醒我?”

周善本又搓起了手:“齊書記,你想想以前的情況,輪得上我說話嗎?白可樹、林一達,誰不是能說會道的主?再說,我又是重天提名上來的副市長,你眼裏能有我?能讓我把個副市長幹下去就不錯了。就說廉政模範吧,齊書記,你今天也和我交交心,是不是存心整我?”

齊全盛猶豫片刻:“也不能說是整你,倒真是想晾晾你,這還是白可樹的主意。”

周善本手一攤:“齊書記,你說說看,這能怪我不提醒你么?你問一下趙芬芳市長,對小艷的任職,我是不是在市長辦公會上婉轉地表示過反對意見?白可樹當場讓我下不了台,趙市長也不給我好臉色,還警告我,要我擺正位置。”他擺擺手,“算了,都過去了,不說了。”

齊全盛黯然了,怔了好半天才說:“直到出事以後我才知道,從趙芬芳到白可樹,都把我家小艷捧在手上玩,背着我和市委給她辦了不少不該辦的事,到底把我架到火上了!”

周善本安慰道:“這你也別想得太多,誰辦的事誰去負責,包括趙市長。”

齊全盛盯着周善本:“善本,你說一句實話:小艷找沒找過你?你替她批過條沒有?”

周善本想了想:“找過,是幹部安排上的事,我嘴上答應考慮,實際沒辦,後來這個人調離了我的分管口,到市地稅局做副局長去了,哦,就是前年受賄被判了五年的那一位。”

齊全盛讚許地看了周善本一眼:“你做得好,如果趙市長、白可樹都像你這樣堅持原則,我哪會落到這種被動的地步!”拍了拍周善本的手,又說,“善本,當初評你這個廉政模範,我是拿你開玩笑,可我沒想到,你這個廉政模範還就是過得硬!我們鏡州因為有了你,才留住了點形象。如果幹部隊伍都是白可樹、林一達這種人,我哪還有臉面對咱老百姓喲!”

正說到這裏,趙芬芳敲門進來了,說是要彙報一下國際服裝節的籌備情況。

周善本站了起來:“齊書記,趙市長,那你們談,我走了。”

趙芬芳笑眯眯的:“哎,善本,你也一起聽聽嘛,怎麼一見我來就要走?”

周善本笑了笑:“不了,手上一攤子事呢,都亂成一鍋粥了!”

周善本走後,趙芬芳在沙發上坐了下來,依然笑眯眯的:“齊書記,國際服裝節籌委會昨天開了個大會,因為知道您在和重天同志商量重要的事,就沒請您參加。情況是這樣的……”

齊全盛揮揮手,打斷了趙芬芳的話頭:“趙市長,這事別向我彙報,你去向重天同志彙報。你是聰明人,不是不知道,重天同志名義上協助我主持工作,實際上是在鏡州垂簾聽政,他怎麼定,你們就怎麼執行,工作上還是要講效率,不必在我這裏過一道手續了。”

趙芬芳愣住了,不無委屈地看着齊全盛:“齊書記,您……您這是怎麼了?”

齊全盛心裏道:怎麼了?你趙芬芳難道不清楚?事情一出,你以為我這個市委書記問題嚴重,要下台了,啥事都不通氣,不彙報了,還在我家小艷身上大做文章。省委書記鄭秉義來了一趟,沒宣佈撤我的職,你又笑眯眯偎過來了,你這個同志還有沒有人格?有沒有政治道德?和善本同志怎麼比?嘴上卻笑着說:“趙市長,你這麼看着我幹什麼?啊?不認識我了?”

趙芬芳嘆了口氣:“齊書記,我是怕你產生什麼誤會……”

齊全盛往沙發靠背上一倒,表情嚴肅,打着公事公辦的官腔:“誤會什麼呀?啊?一個班子的老同志了,都知根知底的。鏡州目前情況比較特殊,需要重天同志把關,省委決定非常及時,非常正確。重天同志不僅是省紀委常務副書記,還當了這麼多年市長,完全有能力把各方面的工作抓起來嘛!你們**這邊一定不能給重天同志出難題,一定要維護鏡州改革開放的大局,維護安定團結的政治局面。哦,對了,我剛才也這麼和善本同志交代了。”

趙芬芳只得正面理解了:“好,齊書記,您這個指示精神,我到**那邊傳達。不過,秉義同志代表省委說得很清楚:重天同志只是協助您主持工作,所以,該彙報我們還得彙報!”

齊全盛呵呵笑了起來:“好,好,趙市長,只要你不嫌煩,不怕影響工作效率,只管彙報好了!反正沒有重天同志的態度,我不可能有什麼態度,我可得帶頭擺正位置喲!”

趙芬芳像沒聽見,攤開工作日記,頭頭是道地彙報起來。

齊全盛坐在沙發上眯着眼,一副似聽非聽的樣子。當趙芬芳彙報到要在國際服裝節上搞大型焰火晚會時,齊全盛本能地想到了安全問題:前年那屆國際服裝節就在焰火上出了問題,一發失去控制的劣質煙花彈差點落到貴賓觀禮台上。齊全盛眯着的眼一下子睜開了,手也揮了起來,本能地想提醒一下女市長,可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何必呢?這又不是他個人的事!

趙芬芳發現了齊全盛的這一番動作表情,問:“齊書記,你想說什麼?”

齊全盛掩飾地笑道:“沒什麼,沒什麼!”站了起來,走到飲水機前,倒了杯水,放到趙芬芳面前,“趙市長啊,我看你說得口乾舌燥,想給你倒杯水,哦,喝口水再說吧!”

趙芬芳端起水杯象徵性地喝了口水,又說了下去:“第一場大型焰火晚會計劃安排在開幕式晚上,閉幕那天準備再安排一場。秉義同志既然表態要和關省長一起來,估計會來的,就算開幕式抽不出時間,閉幕式總會來,兩場焰火晚會肯定能讓省委領導同志看上一場……”

趙芬芳的彙報進行了約莫半個小時,時間並不長,齊全盛卻覺得十分漫長,不時地看錶。

九點二十分,彙報總算結束了,齊全盛禮貌地送走趙芬芳,馬上把秘書李其昌叫了進來,讓李其昌通知市委值班室,說是自己身體不好,要去醫院吊水,安靜地休息一天。

李其昌啥都有數,二話不說,摸起電話要通了市委值班室,把齊全盛的交代說了。

值班的一位副秘書長照例問了一句:“齊書記要到哪個醫院吊水?”

李其昌不耐煩地說:“還有哪個醫院?當然是人民醫院!”

齊全盛覺得這回答不妥,瞪了李其昌一眼。

李其昌明白了:“趙秘書長,你別多問了,有什麼急事找齊書記,就打手機吧!不太急的事就先別彙報了!另外,這事也要保密啊,若是大家都到醫院看望,齊書記就沒法休息了!”

放下電話,李其昌提起齊全盛已收拾好的公文包,隨齊全盛一起出門上了車。

車從鏡州人民醫院門口駛過時,根本沒停車,齊全盛命令司機直開鏡州機場。

這日上午十時二十分,一架南方航空公司的波音767由鏡州機場拔地而起直飛北京。李其昌隨齊全盛一起上了飛機,司機卻將車摘了車牌停在機場,在機場賓館開了個房間住下了。

很明顯,這一切都是事先精心策劃的……金字塔大酒店是鏡州市僅有的兩家五星級酒店之一,硬件設施比另一家中外合資的五星級酒店歐洲大酒店還要好。地上建築二十四層,地下建築三層,頂層和下面客房完全隔離,設有四套歐美風格的總統套房和一個空中游泳池,其奢侈豪華程度不亞於國內任何一座著名酒店。地下三層不屬於酒店經營範圍,是金字塔集團總部的辦公區。金啟明的辦公室就設在最底層的D3東區,D3東區因此便成了金字塔集團的大腦和心臟。局外人誰也想不到,在這簡樸的董事長辦公室西側,竟還有一大片秘密區域。這個秘密區域內設有直達深滬證券交易所的電腦機房、多功能會議室、豪華舒適的套房,和只有金啟明自己掌握的集團機要資料室。

身為金字塔集團董事長兼總裁,金啟明在這裏鎮定自若地指揮着大量熱線興風作浪,不斷製造着一個個經濟奇迹和神話,同時,也製造着中國經濟特有的泡沫和無奈。集團的經濟命運完全由他這個董事長的個人頭腦決定,不要和任何人商量,只要他想干,在這裏一聲令下,集團各條熱線便會像利劍一般呼嘯而出,在鏡州乃至在全省全國攪起一番雷電風雨,藍天科技便是絕好的一例。兩年之中,他坐莊藍天科技,最多時調動的海內外加盟資金不下二十個億,幾次拉抬,幾次打壓,今日做多,明日做空,讓集團談笑之間凈賺了三億六千多萬。

十年前那個鏡州市**信息辦公室副科級的主任科員改變了自己,也改變了世界。

趙芬芳和他“談心”時說得不錯,他今日得到的這一切,的確是靠和權力結合完成的。可這位女市長不知道,和權力結合的過程是多麼漫長而艱巨,就連白可樹都不是那麼好對付的。

白可樹不是天生的貪官,記得八年前第一次送禮時,僅僅兩萬元,是他做客時悄悄放在白家茶几下的,白可樹發現后,當晚便送了回來,嚴肅地告訴他:你別害我,真要為我好,就多支持我的工作,給我好好把和平小區建起來,創造一個賺錢效應,以利於新圩的招商引資,我絕不會為了這兩萬塊錢斷了自己的政治前程。兩年後,和平小區建成了,他一把賺了一千二百萬,同時,也給白可樹創造了政績:新圩灘涂的房地產開發熱真的形成了,加之行政中心整體東移的成功,白可樹得到了市委書記齊全盛的賞識,由新圩區委書記升任副市長。

也就是在白可樹出任副市長不久,白可樹的老婆得了癌症,他又把十萬元送到了白可樹家裏。白可樹仍是不收,但把一堆買貴重營養品的**給了他,讓他報銷,那堆**是三萬多元。後來,白可樹的老婆去世了,他又拿出了七萬送去,在禮單上只記了七十元,這回白可樹悄悄收了。他收購權力的第一步,和白可樹出賣權力的第一步才同時邁了出去。

嗣後,白可樹變被動為主動了,幾乎把金字塔集團當作了自己的銀行,幹什麼都要他付賬。和齊小艷好上后,給齊小艷買皮衣,買鑽戒,買法國香水,全作為禮品在集團交際費項下列支,每年不下十幾二十萬。這還不算,凡是白可樹主抓的工作,他和他的金字塔全要起帶頭作用,該出資要出資,該入股要入股,該捐款要捐款。迄今為止,為白可樹的這類肉包子打狗式的政績工程,金字塔集團賠進去不下一個億。也正因為如此,白可樹才又穩步高升,進了市委常委班子,做了常務副市長,如果不是嗜賭成性,鬧出這場大亂子,十有八九會當上市長。

賠進去一個億,許多人不理解,都認為他傻,而事實卻是,他這個傻人有傻福。那麼多精明能幹的中外客商沒在鏡州暴發起來,倒是他暴發起來了,白可樹筆頭一歪,大筆大筆的利潤就輕鬆地落入他的腰包。權力和財富的結合,不斷創造着權力和財富的雙重奇迹:白可樹官越當越大,金字塔集團的財富便越積越多;金字塔集團的財富越多,必然有能力把白可樹往更高的權力位置上推。這是一種互利互補的良性循環。

因此,金啟明私下裏一直認為,他和金字塔集團的成功,並不是資本經營和商業運作上的成功,而是權力經營上的成功。他最大的本錢也不是各個銀行賬戶上的枯燥的阿拉伯數字,而是擁有一批屬於自己這個集團,願為這個集團賣力賣命的大大小小的官員。

相對中國目前社會發展的特殊時期,聚斂財富的事業必須從收買權力,培養自己人着手。精心選擇有可能進行培養的目標,比如白可樹、吉向東之類,讓他們一步步走上政壇的高位,擁有無上權力,然後再用他們手上的無上權力為金字塔集團的事業服務。

這種培植必須是全面的,即使倒下一個,也不應該影響大局。

白可樹現在是倒了,在他的模擬政治股市上已做了摘牌處理,清除垃圾的工作一直在緊張進行,應該不會有太大的麻煩。齊全盛估計日子不會好過,對鏡州這個大案要案起碼要負領導責任。趙芬芳是不是能上去很難說,——這女人精明過了頭,雖說屬於京股板塊,卻因自身的素質缺陷有可能馬失前蹄,不過,因屬京股板塊,他還是決定在她身上試探性地投點資:手下一個副總已經帶着一百萬現金支票到肖兵下榻的歐洲大酒店去了,向肖兵任秘書長的老區扶貧基金會進行必要的政治捐贈。當然,齊全盛這邊也不能就此放棄,就算風波過後趙芬芳上來了,如願以償做了鏡州市委書記,齊全盛的勢力也不可小視,齊全盛畢竟在鏡州當了九年市委書記,各部委局辦全是他的人手,忽略這個基本事實將會帶來致命的災難。

因此,對齊全盛的女兒齊小艷仍要保護,既然政治綜合指數處在高風險區,他就得小心了,要分散投資。

正冥思苦想時,證券部經理的內部電話打了過來,報告說:“因為市場傳聞中國證監會要調查藍天科技的異常交易問題,藍天科技今天一開盤便跌停板,從二十二元二角跌為二十元零二分。”經理請示:“在這個價位上是不是繼續出貨?”金啟明早就得到了相關情報,心裏啥都有數,想都沒想便下了指令:“繼續出,就在跌板的位置上出!”經理提醒說:“前幾天中東系莊家出貨,可是連着八個跌停板!”金啟明不為所動,說:“那我們就再來八個跌停板吧,出,不要猶豫!”

電話剛放下,集團財務總監送來了打印好的《藍天科技併購方案》,彙報說:“……如果藍天科技和克魯特合作的重組方案不能實現,那麼,我們的這個併購方案也許就是市裡惟一的選擇了!現在不利的條件是:藍天科技的市價太高,我們好像有巧取豪奪之嫌。”

金啟明胸有成竹地說:“塵埃落定時,市價就不會太高了,我估計每股不超過十元。”

財務總監會意地一笑:“我們這麼大舉出貨,很可能會有十個以上的跌停板。”

金啟明拍打着手上的方案:“是啊,是啊,我們的賬面利潤可能要丟掉幾千萬,不過,只要能實現這個併購方案就是勝利,既救了藍天科技,我們金字塔集團也變相上市,能圈錢了!”

財務總監提醒說:“金總,這個方案能不能實施,關鍵還要看市裏的態度。據我所知,現在齊書記並沒改口,仍在四處做工作,多方施加壓力,要劉重天放田健,周善本市長好像也傾向於和克魯特合作,我把咱們的併購方案送給周善本后,周善本連看都不想看。”

金啟明笑笑:“不要急嘛,我相信周善本很快就會看的,好戲還在後面呢!”

財務總監遲疑了一下,建議說:“金總,您考慮一下,是不是由您出面去找找齊書記?請齊書記不要再管田健的事了,此人真被放出來,對我們的併購肯定不利。”

金啟明想了想:“這怕不妥吧?田健現在是張政治牌,你不讓齊書記打,他就不打了?別忘了,齊書記現在手上惟一可打的牌就是田健,沒有充分的理由,他絕不會放棄這張牌的。我這時候找他反倒會壞事,他沒準會認為抓田健的事與我們也有關,我們就說不清了。”

財務總監嘆了口氣:“這倒也是……”

金啟明又說:“要齊書記放棄田健這張牌,就要替齊書記找到充分的理由,也就是齊書記的利益點。這事我正在考慮,也許很快就會有結果,你就不要多煩了……”

財務總監走後,歐洲大酒店的電話到了,手下那位正從事政治捐贈的副總壓着嗓門彙報說:“……老闆,有點麻煩啊,老區基金會的那小子胃口也太大了,開口就是一千萬,還說是趙芬芳市長私下裏許過他的,我這一百萬的支票就不敢拿出來了,老闆,你看怎麼辦?”

這倒是沒想到的。金啟明既沒想到肖兵開口就要一千萬,更沒想到趙芬芳會許給那位肖兵一千萬,看來這裏面有文章。聯想到前些日子趙芬芳對他的敲打,問題就更清楚了,趙芬芳不僅僅是要借他的手做齊全盛和齊小艷的文章,也許還想成為另一個白可樹,——用金字塔集團的金錢力量推動她自己的政治前程。如果真是這樣,對他和金字塔集團倒也是有利的。

金啟明握電話的手禁不住抖了起來,在心裏問自己:是不是就拿這一千萬賭一把?然而,畢竟是一千萬,畢竟是頭一次和這位女市長打交道,還是小心點為好。再說,也不能一開頭就把這個政治**的胃口吊得這麼高,——今天他真爽快地掏了這一千萬,明天她沒準敢要一個億;如果投資成本超過回報,這種政治投資就毫無必要了。況且,趙芬芳既不是知根知底的白可樹,現在又沒爬到市委書記的高位上,現在還不值這個價。於是,金啟明不動聲色地道:“婉轉點兒,告訴那位肖兵同志,我們董事會要研究一下!”

放下電話好久了,金啟明仍是困惑不已,漸漸又對自己的決策懷疑起來:苗頭好像不對,趙芬芳怎麼在不和他事先商量的情況下,就代他一口答應給肖兵一千萬呢?當真抓住他什麼把柄了嗎?或者這個一心想當一把手的女人通過肖兵父親的關係,已經被內定為市委書記了?明擺着的事實是,劉重天是為了順利辦案,才臨時協助齊全盛主持鏡州工作的,案子辦完以後要接李士岩的班,做省紀委書記,進省委常委班子。那麼,齊全盛因為鏡州腐敗案下來后,趙芬芳順序接班也在情理之中。倘若真是這樣的話,趙芬芳可就真是必須馬上買進的績優股了。

然而,鐵腕政治強人齊全盛同志會這麼快倒台嗎?就算進入了政治僵死期,也要有個掙扎的過程,就像陰跌不止的股票,跌掉了底也要有個反彈嘛……想到這裏,公安局副局長吉向東到了,進門就說:“金總,出大事了:齊書記失蹤!”

金啟明大吃一驚,幾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啊?消息是從哪兒來的?”吉向東鎮定了一下情緒:“從趙市長那裏來的,趙市長已經向省委彙報了!”

金啟明怔了好半天,訥訥說了句:“看來——看來我們真要買進趙芬芳了?”

吉向東不解地問:“買進趙芬芳?金總,你什麼意思?”

金啟明這才發現自己失了言,掩飾地笑道:“開個玩笑而已!”說罷,建議道,“老吉,你要沒什麼急事的話,就跟我去休息一下!”拉着吉向東,“走,咱們升空吧!”

升空便是上樓,乘專用高速電梯到了頂層空中花園,二人在遮陽傘下的躺椅上坐下了。

目光所及之處,是市中心區一片高樓大廈構成的雄偉森林,很有些紐約曼哈頓的氣派。

金啟明手指着那些高樓大廈,問吉向東:“你說,鏡州的最高權力當真要易手了嗎?”

吉向東自己不做判斷,反問金啟明:“金總,你看呢?”

金啟明不悅地看了吉向東一眼,一副領導兼主子的樣子:“怎麼又是我看?老吉,你怎麼這麼不長進?還是派出所所長的水平啊?我們集團可以花錢把你送到副局長的位置上,卻不能用錢買點思想裝到你腦子裏啊!關鍵的時候,怎麼連基本的政治判斷力都沒有!”

吉向東討好地笑道:“有你大老闆做判斷就可以了嘛,頭腦多了並不是好事哩!”

金啟明教訓道:“可作為我們集團培養的幹部,你老吉也要幫我多動動腦子嘛!”

吉向東試探着問:“金總,你真讓我說?”

金啟明點點頭:“說,說錯了也沒關係。”

吉向東這才吞吞吐吐道:“也許……也許我們該下船了……”

“下誰的船?”

“當然是齊家的船。”

“齊小艷怎麼辦?”

“交出去,讓劉重天和專案組去依法辦事。”

“我們的門戶清理完了?齊小艷和白可樹不會再牽涉我們了?”

“該做的都做了,肯定不會牽涉我們……”

金啟明想了好半天,還是搖起了頭:“那也不能這麼做!齊書記畢竟有恩於我們,沒有齊書記就沒有我們的今天,我們不能像趙芬芳這麼勢利!齊小艷不能交出去,就算齊全盛垮台了也不能交,做生意也要講信義嘛,否則,誰還敢和我們打交道?”

吉向東縮了回去:“這倒也是。”話頭一轉,“可金總,咱總還得支持一下劉重天嘛!”

金啟明定定地看着吉向東:“啊?這倒有點小意思,老吉,說,你想怎麼支持啊?”

吉向東賠着小心道:“是不是把我們公安局那位吳局長送上去?狗日的涉黑哩!”

金啟明心裏有數,呵呵笑了:“吳局長涉什麼黑?不就是批條放了幾個打架鬥毆的小流氓嗎?老吉,你別給我耍小聰明,你以為我看不出啊,你是想再進一步了吧?”

吉向東只得承認了:“金總,你知道的,我……我這副局長也當了四年了。”

金啟明道:“不是四年,是三年零八個月,我記得很清楚!”想了想,“那位吳局長不太識相,也該讓位了,不過,你所說的‘涉黑’扳不倒他!這樣吧,你有空去找一下老程,他會給你一份關於此人收受賄賂的材料,好像和白可樹也有關係,估計白可樹在裏面也會談。”

吉向東興奮了:“那……那可太好了,我……我馬上去辦!”

金啟明臉一沉:“馬上辦什麼?老吉,你先不要這麼激動,更不要馬上跑到劉重天那裏去舉報,你要置身事外,還要耐心等待!目前塵埃尚未落定,誰做鏡州市委書記還不知道,你急什麼?就算那位吳局長垮了,你就能上去了?誰在市委常委會上為你說話啊?你現在要給我守住陣腳,把自己分內的事情干好,該替你考慮時,我和集團都會替你考慮的!”

吉向東臉上的興奮消失了,馬上順從地表態道:“金總,那……那我就聽您和集團的安排了!這話我早就說過,不論我官當得多大,地位多高,在您和集團面前,我都是小夥計。集團培養了我,我肯定要感恩圖報的,任何時候,任何情況下都絕不會背叛集團的利益!”

金啟明很滿意,拍了拍吉向東的肩頭:“你心裏有數就好!回去吧,繼續注意齊書記的動向,了解一下,齊書記為什麼要跑?到底跑到哪裏去了?有了確切消息馬上給我通氣!”

吉向東點點頭,轉身告辭:“好吧,金總,那我隨時和你電話聯繫!”

齊全盛的失蹤是趙芬芳無意之中發現的。

向齊全盛彙報過國際服裝節的籌備工作之後,趙芬芳按當天的日程安排去參加旅遊工作會議。剛進市旅遊局大門,省**辦公廳來了個電話,說是國務院一位退下來的老同志從海南飛過來,要在鏡州停一天,休息一下,希望市委、市**接待好。趙芬芳原沒打算麻煩齊全盛,準備讓接待處晚上安排宴請,自己陪一陪就算了。可轉念一想,現在是敏感時期,齊全盛又是處於矛盾中心的敏感人物,那位老同志齊全盛過去挺熟悉,不請齊全盛參加晚上的宴會不太好。於是,便打電話找齊全盛。這一找找出了大問題:堂堂鏡州市委書記竟然不見了!此人對市委值班室說去人民醫院看病,可人民醫院根本沒有他的影子,打手機手機也關了。

趙芬芳腦子裏閃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齊全盛問題嚴重,到底逃跑了!

偏在這時,在鏡州航空公司做副總的丈夫錢初成來了個電話,說兒子的事:去年到美國留學的兒子給他老子打越洋電話要錢買車,弄得這位當老子的很惱火,要她不要再寵著兒子。

趙芬芳本想替兒子解釋幾句,現在也顧不上了,連連應道:“好,好,這回我聽你的!”

錢初成仍在啰嗦:“……你早聽我的就好了!你說說看,這叫什麼事?人家的孩子出國后打工往家裏寄錢,我們這兒子倒好,啥都向家裏伸手,二十多歲的人了,他也好意思……”

趙芬芳沒心思談這種家務事,急着要掛電話:“老錢,家裏的事你以後再說好不好?我現在有急事:齊全盛突然失蹤了,也不知道是不是逃了……”

錢初成說:“齊全盛怎麼會逃了?不可能!我剛才還在機場賓館見到了他的司機呢!”

趙芬芳一怔,這才想到,齊全盛不是逃了,很可能是秘密去了北京,找老領導陳百川告狀,便讓錢初成查一下。錢初成那邊查了一下,果然查到了齊全盛和秘書李其昌的登機記錄。

趙芬芳完全明白了,再三叮囑錢初成保密。

錢初成心裏有數:“趙市長,你放心,關鍵時刻我不會壞你的事,畢竟妻榮夫貴嘛!”

趙芬芳掩飾道:“什麼壞事不壞事?錢總,你不要瞎想!”

錢初成說:“瞎想?知妻莫如夫,我知道你要幹什麼!”

趙芬芳故意問:“那你就說說看,我該幹什麼,又能幹什麼呢?”

錢初成笑了:“找唄,找得全世界都知道!”

趙芬芳會意地笑問:“錢總,這是不是有點小題大做呀?”

錢初成道:“趙市長,別跟我假正經了,該提醒的我提醒了,你看着辦吧!”

放下電話,趙芬芳馬上行動起來,把原定兩個要參加的活動全推掉了,四處嚷着市委書記不見了,興師動眾地開始了大規模尋找,口頭上卻說要嚴格保密。在趙芬芳的緊急指示之下,市委、市**兩個辦公廳的同志同時行動起來,十幾部電話空前繁忙,秘書們人手一部電話分頭聯絡,尋找齊全盛。在一小時不到的時間裏,電話便打遍了全市各大醫院,各大賓館,各部委局辦。在所謂“嚴格保密”的情況下,市委、市**兩個大院,乃至大半個鏡州城都知道了一個驚人的事實:這座發達城市的一把手、市委書記齊全盛突然奇怪地消失了!

造成了這番動靜之後,趙芬芳才帶着十分焦慮的口吻向劉重天做了電話彙報。

劉重天也覺得有些意外,可卻沒有多少吃驚,明確判斷道:“芬芳同志,我看齊全盛同志不會有什麼意外,很可能處理什麼急事,或者躲在哪裏休息了,你們不要這麼大驚小怪。”

趙芬芳試探着問:“劉書記,省委是不是準備對齊全盛採取進一步措施?”

劉重天口氣很冷峻:“趙芬芳同志,不該打聽的事就不要打聽!”

趙芬芳賠着小心解釋說:“劉書記,我知道組織紀律,可在這種特殊時刻,我……我不能不多個心眼,保持一定的政治警惕性,我……我是想:如果齊全盛得到了什麼風聲……”

劉重天沒等趙芬芳把話說完,便毫不留情地批評道:“不要沒根沒據地瞎猜測,這樣影響不好,會造成混亂的!齊全盛同志知道后也要有意見的!趙芬芳同志,我提醒你:你是市長,還是市委副書記,不是一個長舌婦,你要對自己的言行負責任的!”說罷,掛了電話。

趙芬芳握着電話發了一陣呆:劉重天怎麼是這麼個態度?就這麼放心齊全盛?就不怕齊全盛畏罪潛逃,畏罪自殺?眼睛突然一亮,也許劉重天需要的正是老對手齊全盛的潛逃或者自殺?齊全盛真走到這一步,劉重天就不戰自勝了,孫子兵法中不就有這種高明的戰法嗎?

令人遺憾的是,齊全盛沒有去自殺,也沒有逃跑,是帶着秘書悄悄去了北京,去找後台,找靠山!這個鐵腕政治強人在如此被動的情況下不但沒服軟,沒服輸,顯然還在謀求進攻!如果讓齊全盛的攻勢得手,失敗的就不但是一個劉重天,還有她!她苦苦追求的“老一”夢就要泡湯了。她已經在齊全盛手下當了七年市長,二把手,早就受夠了,這次的機遇必須抓住!沒有誰比趙芬芳更清楚一把手和二把手之間的區別了。

一把手意味着什麼?意味着說一不二,意味着一手遮天,意味着指鹿為馬!不是一把手就不可能有自己的政治意志;沒做過一把手就等於沒當過官,哪怕高居市長之位!

一不做,二不休,趙芬芳又摸起保密電話,要通了省委值班室,要求省委值班室立即將齊全盛失蹤的情況向省委書記鄭秉義同志彙報。省委值班室的同志很重視,問了許多細節情況,認真做了記錄,最後透露說,鄭秉義正在開省委常委會,他現在就去緊急彙報,讓她等着。

不料,等了約莫二十分鐘,省委值班室的電話沒過來,倒是劉重天的電話打過來了。

劉重天火氣很大,開口就說:“趙市長,你是怎麼回事?怎麼又把電話打到省委去了?情況你了解清楚了沒有?告訴你:我剛和齊全盛同志通過電話,他和他的秘書李其昌剛下飛機,現在就在首都機場!僅僅兩個多小時,全盛同志在飛機上沒法接電話,你就鬧了這麼一出!”

趙芬芳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哦,劉書記,齊書記怎麼突然跑到北京去了?他這時候跑到北京去幹什麼?就是去也得和我們打個招呼啊,怎麼還對市委值班室說是去看病啊?”

劉重天不冷不熱地說:“即使是這樣,你也不能這麼公開地四處叫啊,懂不懂政治紀律?要不要政治局面的穩定了?你現在下樓去聽聽,市委、市**兩個大院都傳成什麼樣子了!”

趙芬芳不接這話茬兒:“劉書記,說心裏話,我這也是沒辦法,出於政治警惕性,對齊全盛同志的失蹤我不能不管。再說,我這也是為了對你這老領導負責。你想想,齊全盛同志到北京能幹什麼好事?還不是找陳百川去活動嗎?如果光明正大,他何必撒謊呢!”

劉重天意味深長道:“芬芳同志,你又錯了吧?全盛同志怎麼不光明正大了?人家有正當理由嘛!陳百川同志突然病倒了,住進了醫院,你有什麼理由不讓人家老部下去探望一下啊?齊全盛同志在電話里和我說了,是陳百川同志的夫人要他去的,明天上午就會回來!”

趙芬芳不禁叫了起來:“劉書記,我……我看齊全盛同志又在騙人了……”

劉重天那邊沉默了一下,掛斷了電話。

趙芬芳這才想到,劉重天耍了滑頭,不是別人,而是她要對這件事情負全部責任了。

果然,次日上午,齊全盛從北京一回來就發了大脾氣,在自己的辦公室里連茶杯都摔了。

在下午召開的書記、市長碰頭會上,齊全盛拍着桌子大罵不止,矛頭直指趙芬芳:“……我們有些同志,官越當越大,人越做越小!為了達到個人的政治目的,不擇手段,不顧後果,不講人格,不講道德,唯恐天下不亂!陳百老病了,要見見我這個家鄉同志,我在飛機上關了兩小時手機,就鬧出了一個齊全盛逃跑事件,風雨滿鏡州,謠言鋪天蓋地!不得了啊,齊全盛問題嚴重啊,逃跑了,跑到國外去了!被抓了,抓到省城去了!自殺了,從歐洲大酒店二十一層樓上跳下來了!”茶杯狠狠向桌上一,掃視着與會者,“今天省紀委常務副書記劉重天同志在場,我要把話說清楚:到目前為止,省委還沒撤我的職,我齊全盛還是中共鏡州市委書記,有個對省委、對鏡州八百萬人民負責的問題!你們在座各位也有個對我負責的問題!再出現這種別有用心的事情,你別怪我不客氣!我可不管誰支持你,你有什麼了不得的背景!”

趙芬芳坐不住了,滿臉堆笑站了起來:“齊書記,這……這事我得解釋一下……”

齊全盛根本不看趙芬芳,收拾着會議桌上的文件:“不必解釋了,趙芬芳同志,你是聰明人,就好自為之吧!”說罷,沒和任何人打招呼,怒氣沖沖地起身拂袖而去。

與會的書記、市長們全僵住了,誰也不知道齊全盛要去哪兒。

劉重天衝著齊全盛的背影提醒道:“哎,哎,全盛同志,這會還沒散啊!”

齊全盛像沒聽見,快走到門口了,似乎記起了自己的身份,迴轉身對劉重天道:“重天同志,這個會你繼續主持開吧,我請個假,這個,哦,頭暈,得馬上去一下醫院!”

劉重天苦苦一笑:“好,也好!”又婉轉地勸道:“老齊,那你也消消氣啊!”

齊全盛沒再搭理,步履鏗鏗出了會議室大門,腳步聲響得讓人心驚。

腳步聲一點點遠去,最後消失得了無蹤影,會議室里才響起了嘰嘰喳喳的議論聲。

趙芬芳一副小媳婦的樣子,可憐兮兮地看着劉重天問:“劉書記,你看這會……”

劉重天平淡地道:“接着開!”又對記錄人員交代,“全盛同志今天是因為身體的原因請假,請記錄在案。”敲了敲桌子,自己先說了起來,“同志們,今天鏡州是個什麼情況,大家心裏都有數。省委和秉義同志的指示很明確,腐敗案要查清,經濟工作還不能受影響,所以,同志們說話做事就要注意了,沒根沒據的事都少說一些,千萬不要再製造新的矛盾了!”

趙芬芳又要解釋:“劉書記,這事的過程你清楚,我真不是故意要和齊書記過不去!可你看齊書記今天這態度,連我的解釋都不願聽,也……也太過分了吧!”

劉重天擺擺手:“趙市長,你不要說了,還是談工作吧!”

這日下午的碰頭會,在齊全盛缺席的情況下正常開了下去,該定的事也定了,這種情況是過去七年中從沒有過的。趙芬芳因此產生了兩點感受:其一,齊全盛的權威已經從根本上發生了動搖;其二,劉重天雖然滑頭,卻仍在不動聲色地向齊全盛步步緊逼,尚無退讓的跡象。

晚上回到家,無意中在電視上看到,齊全盛突然出現在全市計劃生育工作會上。

鏡州新聞做了頭條處理,報道說:“……市委書記齊全盛同志今天下午出席了我市計劃生育工作會議,代表市委、市**在會上做了重要指示。齊全盛同志指出,計劃生育是我國既定的基本國策,因此,抓好計劃生育工作各級黨委、各級**都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丈夫錢初成看到這個報道便說:“看,齊全盛自己站出來闢謠了!”

趙芬芳笑道:“這不也說明他心虛了嗎?過去他可不屑於這麼干!”

錢初成說:“不過,趙市長,你心裏要有數了,你就此失去了齊全盛!”

趙芬芳點點頭:“是的,但我贏得了劉重天,——再次向劉重天表明了我的立場!”

十天過去了,楊宏志從肉體到精神全被王六順討債集團公司的人摧垮了。葛經理雖然把楊宏志看作是朋友,討債的全套程序一點沒少走。指銬上了,老虎凳坐了,“非自由體操”,“金雞獨立”,“長夜難眠”,“望穿秋水”也都來了一遍,箇中滋味極不受用,罄竹難書。一套程序完整地走下來,楊宏志兩個大拇指腫得像小豬蹄,小腿變得比大腿還粗,兩隻眼紅得如燈籠一般,全身浮腫,卻又見不到任何硬傷,愣是體現了討債公司的文明程度。再說,人家葛經理又交定了他這個朋友,更是在不違反原則的情況下額外照顧,礦泉水從十塊一瓶降到了八塊一瓶,盒飯從三十元一份降到了二十元一份,據葛經理和討債公司的同志們說幾乎沒什麼利潤了。

這讓楊宏志感慨萬端:葛經理太大公無私了,對債主極其負責,這樣的朋友也實在是太難得了。在目前市場經濟的情況下,那麼多黨和**的幹部都被糖衣炮彈打中了,人家一個私營討債公司的業務經理竟這麼講原則,拒腐蝕永不沾,簡直是奇迹了。楊宏志挺後悔地想,早知有這麼一個奇迹般的討債公司存在,他又何必非要卷到田健的案子中去呢?把藍天科技欠他的八百萬債權債務委託給葛經理這幫朋友處理不就完了嗎?哪會惹這麼大的麻煩!

這個道理明白后,楊宏志就和葛經理真誠合作了,當初的借據改了,不是半年利息百分之十了,是月息百分之十,九十八萬的賬全認了,讓怎麼寫信就怎麼寫信,讓寫幾封就寫幾封。

怕葛經理看不起他的屈服和讓步,還很正經地向葛經理做了一番解釋:他這絕不是被全套程序壓服的,而是被葛經理的人格精神和原則性感動的,是真心要交葛經理這個朋友哩。

嘴上說著感動,信里卻耍着花招,楊宏志一再要老婆去找“吉老闆”借錢來省城贖人。吉老闆當然是鏡州公安局副局長兼刑警支隊支隊長吉向東了,老婆應該明白。奇怪的是,先後發出去的六封信都沒起作用,老婆就是不帶錢來贖人,吉向東副局長那裏也沒有任何動靜。

這日,終於有動靜了,葛經理說到底和吉老闆聯繫上了,吉老闆和他老婆已經帶了九十八萬現金,下午三點到顧老闆的華新公司贖人。葛經理讓楊宏志做好回家的準備,還戀戀不捨地給了楊宏志一張名片,說是以後常聯繫。楊宏志激動得摟着葛經理號啕大哭了一場,抹着鼻涕眼淚想:葛胖子,這回你算做到頭了,下面得到鏡州走走法律程序了,你不徇私,我也不能徇私哩,該判你們這幫朋友多少年就是多少年,眼下正在打黑呢!當日下午四點,葛經理回來了,是獨自一人回來的,帶去的兩個馬崽沒了蹤影。

楊宏志本能地感覺到不對頭,揣摸吉局長可能行動了,只怕行動不太成功,——如果成功,葛經理身後必得跟着吉局長和警察,便懸着心問:“葛……葛經理,這錢拿到了么?”

葛經理陰沉着臉:“楊老闆,你還好意思問我?你他媽的夠朋友么?你信中說的吉老闆是什麼人啊?啊?是不是鏡州公安局的?幸虧我臨時改變了交錢地點,自己也沒露面,否則,不但我完了,連華新顧老闆也完了,我們都得進局子,更重要的是壞了我們集團公司的聲譽!”

楊宏志心裏涼透了,聲辯道:“葛經理,這……這是誤會,肯定是誤會!”

葛經理黑着臉:“沒誤會,我那兩個弟兄是被公安局抓走的,鏡州來的警車!”

楊宏志仍徒勞地解釋:“他們……他們……他們可能是犯了別的什麼事……”

葛經理不願再和楊宏志啰嗦了,手一揮,對手下馬崽道:“再走一遍程序吧!”

楊宏志“撲通”跪下了:“葛經理,我……我混蛋,我不是東西,是我不夠朋友!”

葛經理看着楊宏志,簡直是痛心疾首:“楊老闆,你還好意思說什麼朋友?你這是出賣朋友,這是忘恩負義,狗屎不如!先把招呼打在頭裏:我們集團有規定:凡因公入獄者,一律算出長差,一人一年工資、獎金、出差費按兩萬計。我這倆弟兄這次進去估計得判個五年以上,我現在先和你按五年結算,每人每年兩萬,兩人五年就是二十萬,這筆錢得你出!”

楊宏志連連應道:“好,好,葛經理,這二十萬我……我認,我全認!”

葛經理哼了一聲,臉上這才有了點笑意:“這還有點朋友的樣子!”遞過紙筆,“寫欠條吧!我說你寫,別再做什麼對不起朋友的事了!”想了想,說了起來,“因本人酒後駕車,撞壞王六順討債公司省城業務部奔馳轎車一輛,自願認賠人民幣二十萬元整,一次性了結。”

楊宏志老老實實寫了,簽上名,將欠條遞給了葛經理。

葛經理看了看欠條:“楊老闆,不是朋友,我對你絕不會這麼客氣!知道么?這兩個弟兄的出差費我是按公司規定的最低標準收的,換了別人,起碼收你四十萬!”把欠條收起來,“別拿那個吉老闆騙我們了,再給你老婆寫封信吧,不是九十八萬了,是一百一十八萬!”

楊宏志哭喪着臉又寫了起來:“華玲我愛:花招千萬別玩了,這幫朋友對我一直不錯,也算熱情招待了!接信后即去藍天科技股份公司要錢,他們欠我八百萬建築工程款必須先還一部分,不給錢你就賴在他們辦公室不要走,相信你有能力克服困難,對付這些混賬無賴……”

什麼叫度日如年,齊小艷總算知道了。

進了小天山深處金啟明的私人山莊,就像進了密封的保險箱,安全倒是安全了,外面的情況卻一點也不知道了。吉向東每次過來看她總說父親沒事,仍正常主持鏡州市委的工作。齊小艷疑疑惑惑,不太相信,擔心吉向東會騙她。直到昨天在電視上看到父親出席全市計劃生育工作會議,在會上做“重要指示”,一顆懸着的心才徹底放下了。電視畫面顯示:父親行為舉止幾乎沒有什麼變化,依然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樣子,文件上的套話說得滴水不漏。

這是鏡州新聞聯播的頭條新聞,長達兩分零十幾秒。

齊小艷的心情好了些,當晚睡得很踏實,甚至有了主動出山說清楚的念頭。

只要父親不倒台,誰又能拿她怎麼樣呢?該辦的事,誰會不給她辦?白可樹是白可樹,她是她,她又沒有到澳門賭過輸過,從藍天科技劃到**的資金並不是賭資,而是投資,白可樹把這幾千萬弄去賭博與她何干?她過去一直不知道,——直到去市紀委談話時都不知道,還是進了山以後從金啟明和吉向東嘴裏陸續聽說的。金啟明和吉向東述說這些事實時,均是震驚不已的樣子,嘆息白可樹膽大包天,不但毀了自己,也把鏡州的局面破壞了,把一幫弟兄坑死了。齊小艷也氣得要死,罵罵咧咧地說:可不是嗎?白可樹也坑了她,坑了父親啊!誰不知道白可樹是她父親的親信紅人?父親如果因為他倒了台,她在鏡州擁有的一切就全完了!

更可氣的是,白可樹在澳門輸掉了兩千多萬,闖了這麼大的禍以後還敢繼續騙她,慫恿她去找趙芬芳市長,先把聘任經理田健抓了起來。她當時也真是太傻了,被愛情沖昏了頭腦,竟沒看出這其中的名堂,竟對白可樹言聽計從!現在的情況證明,白可樹是偷雞不成蝕把米了,原想辦了田健堵住自己的漏洞,不料,反把一堵危牆推倒了,砸倒了他自己不說,也連累了包括父親、母親在內的一大批人。像母親和林一達,完全是被白可樹的問題牽扯進去的。母親清清白白,從不願給父親找麻煩,就是在退休後跟白可樹出了兩次國!林一達更荒唐,被雙規的起因竟是拖走的那幾十台飲水機,讓自己老婆賣了一萬多塊錢,簡直像個笑話!

然而,恨雖恨,十年來纏綿的愛也難以忘卻。畢竟是自己真心愛過的男人,畢竟是這個男人造就了今天的她。在市團委時,他是團委書記,她是青工部幹事;在新圩區委時,他是區委書記,她是辦公室主任。這十年中,她人生和仕途中的任何重要一步,和父親關係不大,卻都和白可樹、趙芬芳有關。白可樹、趙芬芳受到父親的重用,她也順理成章地受到了白可樹的倚重和趙芬芳的信賴。有一段時間,朋友圈子裏都說,白可樹這副市長是替她當的,有些朋友開玩笑稱她齊市長。這話不知怎麼傳到了父親耳朵里,父親發了大脾氣,嚇得母親都不敢勸。

去藍天集團任職,就是在父親發了大脾氣以後沒多久,也是白可樹私下安排的。白可樹為她也挨了父親的一頓兇惡的臭罵,父親罵白可樹就像罵兒子,白可樹嚇得大氣不敢喘,原說安排她進市**做副秘書長的事人前背後再也不敢提了,反勸她去藍天集團做黨委副書記。白可樹分析說:如今是經濟時代,抓一個經濟制高點並沒有壞處,藍天集團是搞汽車製造的國有大型企業,要整體改制,正走一條上坡路,將來必然是鏡州乃至全省汽車製造企業的龍頭老大,值得大幹一番。她雖說心裏不太情願,也只好去了。那當兒藍天集團也真是欣欣向榮,藍天科技上市后股價一直居高不下,年年幾億的配股款存入銀行。白可樹是抓工業的副市長,帶着她一年幾次往境外跑,謀求藍天集團在美國、**整體上市,大規模地發行N股和H股。

去的第一年是集團黨委副書記,第二年做了黨委書記兼副董事長,第三年就黨政一肩挑了,董事長、總經理、黨委書記全是她。也就是從那時候起,藍天集團成了白可樹的錢口袋,白可樹一張白條,一個簽字就能幾萬、幾十萬的拿錢。這些錢也不是白可樹一人花的,有些確實是辦事時用掉了,有些則變成了她和白可樹一次次國外豪華旅行的豪華享受。父親不知內情,還大誇了她一番,說,這就對了嘛,年紀輕輕,一定要腳踏實地一步步來,不要想一步登天做什麼齊市長,就是要扎到基層干實事,為鏡州經濟發展做貢獻,這樣人家才能服你。

父親仍然挺在那裏,沒有倒下,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一切也許還有可為。白可樹不去想了,他這麼膽大包天,就該為自己膽大包天的行為承擔後果。齊小艷估計,白可樹怕是難逃一死了,這個天生的賭徒此次再無公款可輸,只能輸掉自己的性命了。

天哪,這是一條多麼讓人銷魂的性命啊,那麼溫情脈脈,又是那麼充滿活力!他帶給她的記憶也許會伴隨着她生命的全部過程直到終結。**半島酒店那些瘋狂而激情的夜晚,維多利亞灣和港島的燈火,夏威夷海灘上的浪花和海風,維也納的音樂會,巴黎“紅磨坊”的艷舞……淚水禁不住落了下來,打濕了齊小艷的衣衫。

也就在這天下午,金啟明在公安局副局長吉向東的陪同下來看她了。

金啟明一臉沉重,向齊小艷通報情況說:白可樹已被批捕,雖然還沒最後放棄,但根據情況看,估計是救不下來了;齊書記也很被動,犯了糊塗,自說自話跑到北京去找陳百川,鬧出一個“逃跑”風波;市長趙芬芳公開賣身投靠,和劉重天沆瀣一氣,要把齊書記置於死地。

金啟明憂心忡忡地判斷說:“如果情況進一步惡化,齊書記被雙規也只是時間的問題了。”

齊小艷有點不太相信:“怎麼搞得這麼嚴重?我昨晚還在電視上看到我父親了。”

金啟明點點頭:“我也看到了,——齊書記在計劃生育工作會議上講話,是不是?但是,小艷,你注意到沒有?參加計劃生育工作會議的市委領導可就齊書記一人,其他常委一個沒有!其他常委在哪裏?我讓人了解了一下,全在市委開常委擴大會,專題研究反腐倡廉!”

齊小艷痴痴地看着金啟明:“金總,你告訴我這些是什麼意思?是不是要我出國?”

金啟明搖搖頭:“目前還沒到這一步,我和朋友們仍在努力做工作。我們金字塔集團準備拿出一筆巨款擺平這件事,如果擺不平,你就得走了,因為你和白可樹的關係太直接了。昨天**、澳門那邊已經有消息過來了,他們的人撲過去了,情況比我們想像的還要嚴重啊!”

說這話時,金啟明不像個企業家,倒像個正指揮一場生死決戰的將軍。

齊小艷淚水長流:“金總,你知道的,我是上了白可樹的當!我根本不知道這裏面會有這麼多名堂!再說,他又是常務副市長,就算我和他沒這種關係,我也不能不聽他的……”

金啟明安慰說:“小艷,你先別哭,哭解決什麼問題?現在的關鍵是要堵住漏洞,不要再把火燒到齊書記身上去,只要齊書記不倒,一切就有辦法!”這才向齊小艷交了底,“所以,我今天才專門來找你,就是要請你給齊書記寫封親筆信,告訴齊書記兩件事:第一,田健這張牌不要再打下去了,既然劉重天不願放人,那就關着吧,該說的話反正他已經說過了。第二,和趙芬芳的關係也不要搞得這麼僵,趙芬芳再不是東西,在這種情況下仍然要團結,——我看齊書記有些當局者迷呀,政治家只有自己的政治利益,不應該這麼意氣用事嘛!”

齊小艷有些糊塗了:“田健和我父親有什麼關係?怎麼會成為我父親手上的牌?”

金啟明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吉向東。

吉向東會意了,衝著金啟明點了點頭,對齊小艷道:“小艷,金總的意思是,舉報田健的那位楊宏志目前在不在劉重天手上還很難說。根據我了解的情況看,楊宏志不像是被省反貪局抓走的,倒像是被什麼人綁架,當時在場的同志證實,抓人的車既不是警車,也不是囚車。”

齊小艷益發糊塗了:“我還是不明白,這又和我父親有什麼關係?”

吉向東只好明說了:“小艷,我和金總認為:楊宏志目前就在齊書記控制之下!”

齊小艷一怔,脫口道:“這種可能完全不存在,我父親沒這個神通!”

吉向東意味深長道:“小艷,你這話說錯了,到現在為止,鏡州地界上最有神通的還就是齊書記,只要他發個話,什麼事辦不了?比如說,齊書記一個電話打給我:老吉,你把某某人給我控制起來,我能不辦嗎?明知不對我也會辦!為啥?就因為他是齊書記,鏡州的老一!”

金啟明又說話了:“老吉說的是,就是齊書記讓我辦,我也得辦嘛!”在屋裏踱着步,分析起來,“如果我們這個判斷不錯,楊宏志真被齊書記的力量控制起來,或者變相控制起來,田健受賄的問題就說不清,齊書記就能拿田健當牌打,給劉重天和專案組出難題。但是,這麼乾的結果是什麼呢?勢必要逼着劉重天往深處追,最終還是要把火燒到齊書記自己身上。”

齊小艷覺得金啟明是在痴人說夢,訥訥道:“不可能,不可能!我家老爺子沒有你們這麼多鬼主意,他光明磊落,像門炮,說開火就開火,不會這麼工於心計,把水攪得這麼渾!”

金啟明呵呵笑了起來:“虧你還是市委書記的女兒,都不知道搞政治是怎麼回事?你說說看,七年前劉重天是怎麼灰溜溜離開鏡州到冶金廳去的?這裏面光明磊落嗎?劉重天的秘書祁宇宙當真非抓不可嗎?據我所知,連當時的市紀委書記都很猶豫,一來劉重天是市長,二來祁宇宙得知風聲后按發行價補交了股票款,完全可以保下來。齊書記偏不保,偏去和劉重天通氣,逼劉重天說怎麼辦!這就是政治啊,齊書記借股票案趕走了劉重天,建立了自己在鏡州的絕對權威。”

齊小艷抽了一口冷氣:“如果我家老爺子真陷得這麼深,只怕非要斗個魚死網破了。”

金啟明長長舒了口氣:“所以,該退就要退,退一步海闊天空嘛,你得勸勸老爺子!”

齊小艷想了好一會兒,終於同意了:“好吧,金總,這……這信我寫!”

金啟明卻又懇切地交代說:“小艷,你在信中也不要寫得這麼直白,政治家的心思總是不願被別人看破的,哪怕這人是自己的女兒。你可以告訴你父親:田健不管是抓對了還是抓錯了,都是你要抓的,關係到你的生死存亡,也關係到他未來的政治利益。”

齊小艷突然警覺了:“怎麼會關係到我的生死存亡?這是白可樹讓我乾的嘛!”

吉向東搶上來道:“可這干係你脫得清嗎?你就不怕田健出來找你算賬?”

金啟明也和氣地道:“除此之外,還有另外的問題。小艷,你想想,齊書記是什麼個性?你不把事情說得嚴重一點,齊書記會聽你的嗎?會在這時候退這一步嗎?會按我們的意願創造一個對大家都有利的海闊天空的好局面嗎?”繼而又嘆息說,“我這個人啊,活了四十多歲,聽了太多的謊言,看了太多的虛偽和欺騙,難得在這改革開放的好時代碰上齊書記這樣能幹事,有氣魄的好領導,真不願看着齊書記吃人暗算中箭落馬呀!”

這時,窗外不遠處的小山上,一隻山兔躥出樹叢,對着他們的小樓伸頭探腦。

金啟明發現了,在窗前站住,從吉向東手裏要過槍,抬手一槍,將山兔擊斃。

吉向東擊掌笑道:“嘿,金總好槍法,今晚給我們添了一道菜!”

齊小艷卻一聲嘆息,顯然話裏有話:“血腥味太重了,一條生命葬送在槍口下了!”

金啟明跟着嘆息:“是啊,是啊,但願我們齊書記這次別倒在劉重天的槍口下……”

齊小艷心中愕然一驚,突然覺得自己和父親都在人家的槍口下,不但是劉重天的槍口,也許還有金啟明和吉向東的槍口……一大早,楊宏志的老婆鄒華玲就筆直地跪在正對着省公安廳療養中心大門外的路道上,手舉着一塊事先做好的紙牌子:“千古奇冤:舉報人反被省反貪局非法拘捕!劉重天書記,還我丈夫楊宏志!”鄒華玲身邊,許多早起晨練的人圍着看熱鬧,議論聲此起彼伏。

劉重天起床后,無意中從窗前看到了這一奇景,本能地覺得不對頭,讓秘書趕快去了解一下。待秘書回來后把情況一說,劉重天便打了個電話給省公安廳趙副廳長,要他馬上處理。趙副廳長怎麼處理的,劉重天並不知道,只知道沒多久來了輛警車,把鄒華玲抬上車拉走了。原以為這事就完了,不曾想,中午從鏡州市委開會回來,經過療養中心大門時,卻發現鄒華玲又在那裏直直跪着了,手上的牌子舉得老高。因為是中午,海灘上的中外遊客很多,影響極其不好。劉重天注意到,有幾個外賓在對着鄒華玲和紙牌子照相。

這下子劉重天火了,專車進了大門后,車都沒下,就打手機找趙副廳長。手機沒接通,警車卻又來了,劉重天發現,是鏡州公安局的警車。車上下來一個黑黑胖胖的警官,指揮着手下人硬把鄒華玲弄上了警車。繼而,省公安廳趙副廳長從主樓里急匆匆地出來了,把鏡州那位警官叫到大門內,唬着臉一頓訓:“吉向東,你們怎麼回事?怎麼又讓她鬧到我們這裏來了?早上不是抓了嗎?啊?為什麼這麼快就放出來了?成心搗亂是不是!”

吉向東苦着臉:“趙廳長,這我們哪敢啊?可不放又怎麼辦?總得給她個說法吧?”

趙副廳長怒道:“還要什麼說法?啊?說法不是沒有:行賄就是犯罪!”

吉向東訥訥說:“這話我們反覆和她說了,可她說她丈夫還是舉報人,是立了大功的,這裏面到底是個什麼情況,我們也弄不清楚。趙廳長,你看能不能請專案組的同志和她談個話,把她丈夫楊宏志的犯罪事實和在你們這裏的表現說一說,或者……或者你親自敲敲她?”

趙副廳長揮揮手:“想敲你們敲去吧,什麼這裏那裏,人到現在還沒抓到呢!”

吉向東一怔:“那她怎麼跑到這裏來無理取鬧?好,好,我們回去就依法處理!”

趙副廳長吩咐道:“老吉,你們策略一點,也不要說楊宏志不在這裏!”

吉向東連連應着,出門上了自己的警車走了。

直到這時,劉重天才從車上下來了,不悅地看了趙副廳長一眼:“你說得太多了!”

趙副廳長忙解釋:“這人是鏡州公安局的副局長,應該知道保密。”

劉重天盯着趙副廳長:“應該?應該的事多了!我請問一下:這個女人怎麼知道我們專案組的駐地在這裏?怎麼知道他丈夫是我們讓抓的?我早上讓你查,你查了沒有?”

趙副廳長一臉為難:“劉書記,怎麼說呢?這……這……”

劉重天道:“有什麼不好說的?你們到底查了沒有?有什麼背景?”

趙副廳長這才吞吞吐吐道:“劉書記,查了,沒什麼背景,是你家小舅子鄒旋告訴她的,說您和專案組住在這裏,說他也為楊宏志的事找過你了。不過,你家小舅子沒想到鄒華玲會這麼鬧,有些怕了,讓我能不和你說就別和你說了,免得你生氣。所以……”

劉重天臉色難看極了:“所以,你就不主動彙報了,是不是?”

趙副廳長又解釋:“我想,問題搞清楚就行了,又不是什麼大事……”

劉重天哼了一聲:“我重申一遍:專案組裏無小事!”說罷,走了。

中午吃過飯,劉重天把陳立仁叫了過來,說:“知道嗎?楊宏志的老婆找我要人了!”

陳立仁點點頭,口氣中不無譏諷:“這麼熱鬧的事,誰會不知道?”

劉重天看着陳立仁:“你看是不是有人故意做文章?”

陳立仁道:“劉書記,這還要問?肯定有人做文章,我看人家是攻上來了!”

劉重天敲了敲桌子:“這個楊宏志還是沒有線索嗎?”

陳立仁搖了搖頭:“我們和省城公安局密切配合,還在查……”

劉重天不耐煩了:“還在查?要查到什麼時候?啊?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有結果?”

陳立仁咂了咂嘴,不做聲了。

劉重天一聲長嘆:“老陳,在這件事上,我們太被動了!”

陳立仁這才說:“我看這事和那位齊書記不會沒有關係,慶父不死,魯難不已嘛!”

劉重天怔了一下,桌子一拍,一肚子火趁機發了出來:“老陳,你胡說些什麼?誰是慶父?哪裏又來的什麼魯難?你不是不知道,趙芬芳凈在那裏添亂,前兩天搞出了個失蹤事件,已經鬧得齊全盛拍桌子罵娘了!”

陳立仁反問道:“那麼,劉書記,這又是誰佈下了迷魂陣?我看只能是那些和自己政治利益、經濟利益密切相關的人!這些人就是要模糊我們的視線,搞亂我們的步驟!”略一停頓,“劉書記,你等着瞧好了,一個驚人的事實馬上就要出來了,也許就在幾小時以後!”

劉重天注意地看着陳立仁:“什麼驚人的事實?有什麼重大突破了?”

陳立仁說:“當然是重大突破,而且就在齊全盛的老婆身上!”

劉重天問:“除了公費出國旅遊和白可樹給她在阿姆斯特丹買鑽戒,又有新證據了?”

陳立仁冷冷一笑:“何止一個鑽戒,恐怕還有不少存款吧!”

劉重天認真了:“怎麼回事?老陳,你細說說……”

陳立仁從頭到尾說了起來:因為高雅菊除了兩次出國公費旅遊,對其它的問題一概不認賬,陳立仁便讓老程從高雅菊這邊的親戚着手調查,前幾天發現了一個重要線索。齊全盛家過去用過一個老保姆,這個老保姆把齊小艷從月子裏帶到成人,和齊家關係很深。五年前因為歲數大了,回了自己鄉下老家。案發前幾個月,高雅菊竟不辭勞苦,連着下鄉去看了她好幾次,竟還是叫出租車去的。據一個神秘的舉報者透露,高雅菊把贓款存到了這個老保姆家裏。

劉重天聽罷,責備道:“老陳,這麼重要的事,你事先怎麼也不和我通通氣?”

陳立仁苦笑道:“還不是怕你老領導為難嗎?你說了,不是你的指示就絕不能說是你的指示,你和齊全盛又是這麼個關係,我何必事先向你彙報,把我們檢察院反貪局職責範圍內的事變成你指示下的事呢?萬一搞出什麼不是,不又將你的軍了嗎?所以,我就先斬後奏了。”

劉重天想想也是,沒再深究下去,可整個下午心裏都有些七上八下,擔心趙芬芳或者別的什麼人背地裏插上一手,再弄出個類似失蹤事件的**煩來。

心上的一塊石頭當晚就落了地。

晚上九點多鐘,老程來了一個電話,是打給陳立仁的。陳立仁聽了一下,壓抑着一臉的興奮,讓老程和劉重天直接說。劉重天接過電話一聽,大吃一驚:高雅菊的問題還真從老保姆身上突破了。老程和專案組兩個工作人員在那個老保姆家裏抄出了高雅菊寄存的一個皮箱,皮箱的夾層中藏着一張存摺,高雅菊名下的人民幣存款高達二百二十三萬。劉重天放下電話,馬上要了車,和陳立仁一起去了平湖市,連夜突擊審問高雅菊。

然而,讓劉重天沒想到的是,面對這二百二十三萬巨款,高雅菊仍死不改口,堅持說這都是她的合法所得,和齊全盛、白可樹、齊小艷都沒任何關係,她既沒有以齊全盛的名義收過任何人的財物,也沒背着齊全盛拿過任何人一分錢現金。審問人員要求高雅菊說清楚這二百二十三萬“合法所得”的合法來源,高雅菊不說,不無傲慢地道,你們既然有本事找到我家的老保姆,難道就沒本事查清這二百多萬的合法來源嗎?這筆錢的來源我會在法庭上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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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市委書記不見了 迷魂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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