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早已識破的身份
一夜的風雨,讓天空明靜通透,風中夾雜着寒意,與前幾天的溫度有了極大的差別,變天了。
傍晚時分,落日餘暉撒入了東郊的一片荒野之中,為這荒涼之地塗上了一層紅色,帶着幾分冷然和壓抑。
這片荒野的不遠處,是這座城市堆放生活垃圾的填埋場。
埋不進土地中的垃圾,全部在地上堆起,久而久之,堆的和山一樣高,環亘在一起,變成了龐大的垃圾連山。
垃圾山也是山,遮擋住了視線,從外面根本看不到裏面的一片空地。
此時那片空地上站着幾個人,一位身穿白袍,一位身穿黑袍,一個白髮青年,一個被鋼索綁着的高挑漂亮女生。
這片空地不止有這幾個人,地上還有一方六邊形深坑,坑的邊緣有好幾根黑色石柱,石柱之間連着鎖鏈,鎖鏈上掛着青銅鈴鐺,而坑中放着一口大鐵棺,棺中有什麼,有些看不真切。
這顯然是另外一處阨池,只是比老樓中的還要大一些。
陳魈在老樓見過,並且深陷其中無法逃離。
陳魈並不知道這阨池周圍布的東西。
這其實是一種古老的陣法,專門能困住屬陰的活物。
陳魈知道,徐君房有很強大的念力,能輕鬆控制她,還有她身上綁着的鋼索,似乎也是特製的,她用了最大的勁兒,也無法掙脫,所以能逃的可能性不大。
那晚徐君房動了殺機,從那言語之中透露,給她融進身體的東西,恐怕能讓陰舛人變成大鬯僵吧。
但她並沒有變化,這到底意味着什麼,陳魈並不清楚。
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件事,遠比她想像的複雜危險很多,她有一絲感到後悔,知道自己魯莽了。
天色漸暗下來。
徐君房望着阨池之中的鐵棺,幽幽說道。
“裏面這位,可是很有骨氣的,寧死不喝血,把自己封在鐵棺里,最終變成了大鬯僵。
他生前也不知道是何人,生平里都含糊帶過,想是他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是誰吧!
哦,對了,士甲,你師父當年殉陣殺死的那隻大鬯僵,我記得你說過,也是一個硬骨頭的陰舛人,不願喝血將自己封在了落鐵洞裏?”
黑袍男子沒有表情變化,而他旁邊的白髮青年,目光卻落在了黑袍人的臉上。
“那落鐵洞中的大鬯僵也是將自己封在了寒鐵棺里,我們誤打誤撞驚擾到了它,所以它蘇醒了。”
徐君房的臉,在暮色之中顯的有些暗,白髮青年的臉,同樣也隱匿在漸黑的天色中。
“時間差不多了,士甲,這陣能困住魔羅嗎?”
黑袍男子不知道為何,默默看了一眼白髮青年。
“理論上可以困住一切屬陰的活物,但是魔羅這種東西,只是虛境文書里記載的傳說,誰也沒見過,我也不是很有把握。”
徐君房看向白髮青年,眼神之中透露着晦暗不明的光。
“林先生,那您覺得,這陣能困住魔羅嗎?這關乎的東西,你我清楚,可要慎重行事啊!”
白髮青年看向了阨池,聲音低沉冷酷。
“就算困不住,不是還有陽爻人嗎,陽爻人應該有不尋常的地方吧。”
徐君房呵的一笑看向陳魈。
“也是,還有,您確定她就是我們要找的藥引嗎?”
陳魈在一旁面色蒼白。
藥引是什麼,她一無所知,但看徐君房的眼神和語氣,似乎跟她還有關係。
白髮青年也看向了陳魈,這讓陳魈更加確定,他們所說的藥引,應該就是她了。
白髮青年聲音冰冷,不摻雜一絲情緒。
“雖然哪也沒有詳細記載陰爻人的來歷,但她的母親,不就是死後懷着她,在落鐵洞裏生出來的嗎,這就很特殊了,而且她不是陰舛人,否則陰舛石融進身體,怎麼沒變成大鬯僵?
十有八九是你要的藥引。
反正陽爻人已就緒,先把這女孩餵了大鬯僵,是不是藥引,一目了然。”
陳魈暗暗又用了用力,但是身上綁着的硃紅色細鋼索,就像是可以吸收力量一樣,任憑用勁兒,也絲毫未脫。
陳魈心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剛才白髮男子說的落鐵洞,那是誰的母親?那是在說誰?她回想起海叔曾經的欲言又止,難道在她身上,會隱藏着什麼秘密?
藥引又是什麼?陽爻人是誰?她陷入了這樣的危險境地,這其中的陰謀里處處像是有着殺機,那麼元化星呢?恐怕也好不在哪吧。
陳魈後悔應該聽從局長的話,可一切看來,似乎有些晚了。
徐君房身上的白袍微微抖動起來,陳魈側目發覺,徐君房竟然在笑。
這舉動,在這片已經陷入黑暗的區域顯的更加詭異,連他旁邊站着的黑袍男子也不由的一怔。
徐君房帶着笑音戲謔的說道。
“真是沒想到,曾經名震江湖的正義之士玄宏道人,也會變的如此心狠手辣,看來成為陰舛人,不管前身是如何光明磊落,也難逃後世窮凶極惡呀。
不過這樣,倒是挺合我胃口,如果不是你當初太過自信,敢威脅我,說不定我還能留你在身邊。
可惜啊,我最討厭有人威脅我,還想窺及法器?你一定是活的太久了。
想與我分一杯羹,十分好笑!”
白髮青年並沒有看徐君房,而是用銳利的目光看了一眼黑袍男子,冷笑起來。
“威不威脅你,那只是你的說辭,你還是不想分解藥與我而已。
可是長生的路很長,你不覺得寂寞嗎?”
說著話,白髮青年的手裏,多出了一樣黑色的東西,身體猛的往徐君房那邊閃去。
速度很快,眨眼間就到了徐君房近旁,還沒有任何動作出來,白髮青年就像被定住了一樣,一動不能動了,連他臉上的驚異表情都被定格了。
徐君房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往阨池裏看了一眼,白髮青年便被一股無形巨力,卷着身子落入了阨池中。
陳魈對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大吃一驚,這難道是內訌了嗎?
重重的噗通聲響,白髮青年身上的力量一下鬆了,他一個翻滾起身,往一邊土牆靠去,他知道,掉入阨池,他將任由眼前這個白袍人擺佈了。
而可笑的是,這阨池的陣法,就是他自己發明的。他落入其中,上面的黑袍男子看起來無動於衷。
白髮青年靠着土牆,眼睛一閉,咬了咬牙,不知是心死,還是痛惜。
他深知這阨池的威力,法門在外,身陷其內,屬陰的活物一概出不去。
而黑袍男子的舉動,讓他心寒,那是他前身當兒子來養的小徒弟,此時已然是跟徐君房一條心了,恐怕出賣他的,也是這個白眼狼吧。
他想起當初,被大徒弟言君疾派來查老樓時,無意中看到前身的徒弟秦士甲在這裏。
帶着驚喜和疑惑,冒着危險,把自己的身份暴露與他。
相認的場面感人,師徒二人痛哭流涕,讓他一度有種錯覺,士甲還是自己從前疼愛的小徒弟。
士甲也的確告訴他很多關於徐君房的事,但現在看來,他也只不過是被利用的人而已,為了得知六孛局的事,為了套取他們不知曉的那些秘密。
徐君房也遠比他想像的狡猾和狠毒,最重要的是,隱藏的還很深。
他曾經的試探,想看看徐君房能否意念他,卻早就被徐君房看穿,還假裝對他示弱隱瞞妥協。
現如今,他被他輕而易舉的控制扔入阨池,不由的讓他羞怒萬分,更讓他明白,徐君房恐怕已經是活了千年的老妖吧。
這樣一個怪物,深不可測,誰能算的過他,誰能斗的過他。
那觸手可及的秘密,那近在咫尺的解藥,一切成枉然。
他睜開眼,看着黑漆漆的對面,那是離他不遠的寒鐵棺,這樣的環境中,這口鐵棺中的東西,像是會隨時從中爬出。
他自知沒有辦法能逃出阨池,但也不太懼怕這種結局。
因為他不是普通的陰舛人,他能帶着所有前世的記憶和能力,轉生到下一世。
前世的種種,那解藥的秘密,這一世也不算白來。
阨池上方傳來徐君房的笑聲。
“自不量力,我只是騙騙你,你還真以為我意念不了你。”
一旁的黑袍人臉色鐵青,不敢說一句話。
白髮男子笑了笑,帶着悲涼。
“徒兒啊,士甲啊!我前身待你如親生骨肉一般,到現在我這般天地,也依舊不曾對你隱瞞,我知道你有苦衷和不得已,但這也是你當初選擇的路。
可是,士甲,這個人絕對不會真心待你,更不會給你解藥的,你好自為之吧。”
白髮男子雖是年輕面孔,但此時雙眼滿是滄桑,他仰天長嘆。
“為師最對不住的人是君疾,希望不要怪為師,這種命註定換不了兩全,來世再見。”
徐君房忍不住沖阨池的人說道。
“話可真夠多,還要一一道別。
不過,我倒是對你能夠帶着記憶轉世有些好奇,不知道你這樣的陰舛人到底有何苦楚?會來跟我講條件。”
白髮男子不想再多說一句。
他實在不想再回憶那些痛苦,那些不到幾歲就被人認為是怪物,燒死,打死,淹死,甚至更可怕血腥惡毒的片段。
徐君房也沒再廢話,對着士甲說道。
“揭符!”
黑袍男子像是下了很大決心,緩緩將手從袍袖中伸出,掐訣的手不住顫抖,目光無法凝聚,看着阨池裏,似是猶豫不決。
“秦士甲,這麼躊躇,要不你陪他?”
黑袍男子感到嘴中呼出的氣竟然是涼的,即使無法心安理得,但也抵不過徐君房說的這句話冷厲。
他咬着牙咽了下口水,內心依舊無法抉擇,但徐君房的冷酷手段,令他感到恐懼。
反正師父也是轉生人,死又是活。
黑袍男子重新屏氣凝神,結印,只道口中低沉的喊了一聲,“開!”
陳魈心頭一緊,她不知道這是要幹什麼,只是隨着他們盯去的方向,也往阨池中看去。
黑夜肆意蔓延,剛才還能看清的垃圾山邊緣,現在已經與夜融為一體,沒有光,這裏漆黑一片。
白髮青年雖然見過大鬯僵,與之面對面也交過手,但此時阨池中鐵棺里的響動,還是讓人頭皮發麻。
一聲噎住的長嗝之聲,像是在哪個頻率波段上一樣,如同耳鳴之感灌入眾人腦中。
白髮青年眼中閃過一片寒意,他知道,在阨池之中是無法使用陣法黃符的,所以鐵棺中的大鬯僵還沒出來之時,他的手中多出一樣東西,那是把黑色匕首,他緊握了起來。
400多年前,在落鐵洞中殉陣殺死大鬯僵的畫面,還歷歷在目。
白髮青年不怕死,此時甚至讓他有一種熱血沸騰的感覺,彷彿又重回了落鐵洞中。
鐵棺中的聲響像是誰的長指甲劃過鐵面,聽着不但瘮人,還讓人發狂發酸。
伴隨着一聲嘶鳴還有酸腥,一個龐然身形霍然從鐵棺中直直立起,像是被什麼味道吸引,將頭轉向了白髮青年。
即使漆黑一片,但那雙瞳孔如豆的赤紅雙瞳還是被白髮青年看的真切。
猛然間,大鬯僵駭人的裂口突然張大,雙臂揮舞向他而來。
陳魈身體猛的一怔,她從來沒見過醒來的大鬯僵,不論是外形還是面容,是如此恐怖奇異。
陰舛人怎麼可能會變成這樣,這是真正的怪物。
她思索着,徐君房把白髮青年扔進去,又是何意?難道這種怪物再吃陰舛人,還會有所變化?
一股寒意瞬間遍佈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