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飛魚
天將拂曉。
楊村外邊兩位奇怪的書生徐徐而來。
老些的書生一張臉皮愁眉苦臉像只刨開的苦瓜,還背着一個奇大葫蘆和包裹。年輕些的書生一張麵皮新疤舊痕坑坑窪窪,也背負着個趕路的行囊。
兩人俱都滿面風塵之色,行色匆匆,衣衫襤褸,仿似歷經漫漫長路。
桃褍徽湊到苦瓜臉書生身邊,問道:“老人家,你有沒有聞到一股怪味?”
“怪味!?”劉興榮聞言一愣,隨即探出了腦袋,仔細嗅了嗅周圍,“小友,老夫並沒有聞到什麼怪味啊。”
“沒有嗎?奇怪了…”
桃褍徽獃獃地嘟嚷了一聲,低下頭繼續趕路。
她心中覺得奇怪萬分,夜晚裏這楊村周圍薄煙聚籠霧氣瀰漫恍如仙境。天剛拂曉,那濃霧薄煙竟然如同潮汐迅速褪去。更奇怪的是,自打她來到這楊村,鼻間就總是傳來一陣陣若有若無怪味。離這村子越近,這種說不清道不明也不知是什麼的怪味,就越加撲面而來濃烈無比。
不多會,遠處那村落的輪廓漸行漸近。
“小友,這楊村已經快到了。”
楊村地處青州與兗州交界處。全村百十來戶人家,都是楊姓。鄉村裡人,多數是以務農耕田放牧養畜為生,並不如郡城之人諸多門路那般闊綽。這青州全境,鎮、鄉、村間門院多數都是些灰牆土瓦,竹蔑稻草混雜的土泥房屋。
“小友,看看這村。”劉興榮滔滔不絕,興緻頗高,“除去大小,好像和那青州郡也沒甚差距。”
“哦。”
桃褍徽聞言,好奇的打量四周。這楊村的建築,竟然渾似是採用上好磚石,端得是雕樑畫棟,飛檐疊角,金碧輝煌。此時正值初秋,村中植的桃李果木,尚且素花正盛未曾衰敗。
清晨之間,拂曉微光照得那翠竹紅花間青翠欲滴,高大的屋脊檐角層層接疊。兩人行走的這半柱香的功夫,卻遙遙看見那村落內已是炊煙四起,雞鳴牛叫隱隱傳來,也有老叟牽着牛馬走出村落。
剛欲靠近,卻聽到一聲斷喝。
“呔!來者何人?”
“這是?!”喝聲來得突兀,又中氣十足如雷貫耳,驚得劉興榮腳下一輕,差點一個趔趄。
桃褍徽眼前驀然浮現一個持劍的年輕人,只見他身材偉岸,膚色古銅,五官輪廓分明而深邃,猶如刀雕斧塑。
“蛤?!”
“此山是我開,此樹是我栽”瞅見發獃的疤臉書生,青年邪魅一笑,只是那幽暗深邃的冰眸子,顯得狂放不羈,“若要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這是…”苦瓜臉書生瞧了眼,枝葉橫生的蔥鬱老樹背後竟然突然走出來一個持劍的年輕人,“小哥?”
難道是劫匪?劉興榮心道。如今世道混亂,這青州境內歷來不乏山賊盜匪。但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之下,竟然也有賊人敢明目張胆的行這劫掠之事!
“我說若想從此過,留下買路財。”
俊美的年輕人男子銳利的雙瞳宛如測透了他的想法,在優雅的俊容上漾起淡淡笑意。
苦瓜臉書生笑道:“小哥怕是給我等玩鬧罷?”
“誰跟你玩鬧?一兩銀子放你等過去!”
“什麼!一兩銀子?”
苦瓜臉書生大驚失色,這一兩銀子看似不多,但也足夠普通鄉下人家數月的吃穿。
“要麼拿錢,要麼回去。”
年輕人忽然橫劍胸前,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動手之態。
“你為何如此不講道理?”
有些中性的聲音突驟響起。
青年側目一看,卻見是一旁的疤臉書生打抱不平,青年劍眉一瞥冷笑道。
“要進楊村歷來如此規矩,你這疤臉醜人卻又要如何?”
“你…!”
桃褍徽為之氣結,如此潑皮無賴,實在讓人氣憤不已。
“小哥,有話好說…”
劉興榮勸解道。這荒郊野嶺,人生地不熟,尚不清楚這攔道剪徑之人的背景。倘若是有些依仗,如若不給萬一惹惱了此人,又徒增不必要的麻煩,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既然錢財能夠開道,不如給錢…
“小哥也是求財不求氣…”劉興榮決定息事寧人,他從懷中的摸索出了一些銀錢,“喏,小哥,拿好!”
“這是多少?”
“銀錢一兩。”
青年邪魅一笑,“我說的是五兩。”
“什麼?!”
劉興榮大驚失色,他艱難的咽了口唾沫。這足足五兩銀錢,便是他去主雇家裝腔作勢,招搖撞騙做一趟驅魔術法,便也就大致賺得如此。
“如此喪盡天良…”疤臉書生心懷不滿,低頭小聲嘀咕道,“便不怕橫死街頭嗎!”
青年似是耳力極好,“那疤臉書獃子,你說什麼?”
“我說如此行事,不怕橫死街、頭?”
疤臉書生也似動了火氣,拎起了開路的柴刀,咬牙切齒一字一頓。
嗡…
懷中長劍應聲出鞘,這無名青年竟然抻出劍鞘里的青劍。
滄…
無名青年忽驟一劍刺出,攻向面門疤臉書生。這一劍看似平淡無奇,實則后着甚多,極為陰狠毒辣。如疤臉書生回劍去救,他便回劍斜刺其小腹,如若疤臉書生不救,則這一劍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便真的刺中要害。
“小友,小心!”
疤臉書生似乎並未料到無名青年竟會突然出手,尚且來不及招架,劍尖已抵及其面門,一聲驚呼。跟着寒光閃動。劍勢綿綿,劍意跌宕,劍光瀲灧,疤臉書生頃刻間就要命喪當場。
噹啷…
電光火石間,一把柴刀突驟揚起,快若雷霆,猶如閃電,卻在驚魂一刻之際,堪堪架住那青色長劍。
“你…”無名青年眼中一凝,仿似沒想到面前這其貌不揚的疤臉書生竟身懷絕技,他朗聲沉吟:“再來!”
又一劍迅猛刺來,這一劍仍舊波瀾不驚,卻又暗潮洶湧。
滄!
噹啷…
柴刀青劍不時交錯又一觸即分,宛如白蛇吐信,又如游龍颯爽。青色長劍時而輕盈如燕,點劍而起。黑色柴刀時而快若閃電,落葉紛崩。瞬息之間,幾十招只是頃刻而過,疤臉書生一把柴刀舞的密不透風,而這無名青年卻將劍術基本的劈、刺、點、提、絞、掃、撩等基礎動作使得爐火純青。一時之間竟然不分仲伯,場面竟然僵持了下來。
無奈那疤臉書生身形飄忽,有如鬼魅。雖是一把破柴刀,但卻又非常之奇之快,簡直快奇到匪夷所思的地步。霍地,柴刀一架一撥,青年那劍勢竟然被破去,青劍悠悠一盪脫手而出飛到半空又徑直的插在一旁地上,無名青年竟然露出了頹勢,破柴刀卻是瞬息一晃,竟然角度尖鑽,像青年腦袋劈去。
陡然之間青年大駭,卻又固執的叫道。
“好刀法。”
“是劍法,不是刀法!”
“劍法…”無名青年喃喃,想奮劍招架卻已手無寸鐵。柴刀瞬息即至,青年雙眼一閉,只待引頸赴死。卻沒曾想到,耳邊響起一陣風聲,那破柴刀竟然貼面而過。
“老人家,我們走。”
是曾聽聞的聲音再度響起,青年眼睛一睜,卻看見二個書生已然經過身邊。
“喂,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
“尋琴子…”
聲音遙遙傳來,兩個書生卻已然飄然遠去。
“我叫飛魚!可是那裏面不…”
青年正欲開口說話,卻被一個老邁的聲音突然打斷。
“楊魚兒…”年過七旬老者面色凝重起來,卻是不知道何時來到青年的身邊,“可萬萬不要壞了楊村的規矩!”
“可是…”青年似乎想據理力爭。
“萬般皆是命,半點不由人啊…”老人蓄着一撮短而硬的八字鬍,一雙棕褐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窩裏,長着一頭蓬亂的灰白頭髮。
“哥哥,你沒事吧?”一個歲數不大的秀麗少女,卻突然跑到飛魚身邊。
“沒事。”
飛魚趕緊撣掉身上的塵土。
“你怎麼又和人打架…一定又是朝人要錢了吧?”
“呵,本就是不務正業之人,打架劫財又豈不是家常便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