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兩個女人的戰爭

第八章 兩個女人的戰爭

第八章兩個女人的戰爭

尚未離婚的前妻和尚未結婚的現妻湊在一起,場面往往會很尷尬,可江明娟和四姐坐在一起的時候,卻表現得很親熱,雖然明知道很虛假,偏偏兩個人都屬於演技派,不知內情的人,很難看透她倆的關係。

肜小婉滿目幽怨地望着面前一臉內疚的翦衛國,悵然地嘆了一口氣,感覺自己全身都在發冷,各個關節如同散了架一樣酸疼,頭很沉,腦子裏就像被灌了一盆糨糊,一陣一陣地犯着迷糊,嗓子乾渴得宛如灌進了一把胡椒面,憋得她喘不過氣來。她意識到,自己可能是病了,掙扎着要站起來,可沒想到,兩條腿軟塌塌的像麵條一樣,竟然連自己的身體都撐不住,搖搖晃晃地剛要往前走,眼前一黑,一頭就栽倒在翦衛國的懷裏。

翦衛國慌了,急忙連聲高呼:“小婉,小婉,你這是怎麼了?”同時伸手去摸了一下她的前額,沒想到,那隻手剛一觸到她的腦門兒,就唰的一下子抽了回來,媽呀,她在發高燒呢。

他也顧不得多想,背起肜小婉就跑到大街上,攔下一輛出租車,焦急地對司機說:“去醫院!”隨後掏出手機給白班司機三子打了個電話,要他馬上過去拉着四姐從家裏帶着錢趕快到醫院來一趟。

等車到了醫院,翦衛國胡亂地塞給了司機一張鈔票,抱起肜小婉就往急診室跑。而身後的出租車司機手裏拿着他遞過來的一塊錢紙幣,在後面大喊了好幾聲他也沒聽見。翦衛國慌亂地跑進急診室,直到把人交給醫生,才發現自己竟然累得虛脫了,汗水像是扭開了閥門的水龍頭,一個勁兒地往外冒。他斜靠在急診室門口的長條椅子上,張着大口呼哧呼哧地直喘。

從裏面出來一個年輕的小護士,手裏拿着幾張繳費單子,看到翦衛國累得全身痙攣的樣子,眼睛裏流露出一絲鄙夷的目光,輕蔑地哼了一聲說:“哎喲喂,虧你還是個大男人,就那麼一個身體單薄的小姑娘至於把你給累成這個樣子嗎?快去收款處交錢去吧。”

翦衛國喘着大氣,站起來全身上下摸了一遍,一分錢也沒找着,順嘴就對護士撒了個謊:“護士,不好意思,我是出租車司機,在路上見到這位暈倒的小姐,就把人給送來了。你看這樣好不好,你們先救人,我這就打電話讓家裏把錢送過來,再給交上,你看行不行?”

護士表現出滿臉的不信任,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幾眼,拉長了音揶揄道:“喲,鬧半天這是學雷鋒吶,這年頭可真是個新鮮事兒。不過呢,醫院可不是慈善機構,要都像你這樣,我們都要喝西北風了。我已經把話給你說清楚了,如果因為你交不上錢而耽誤了治療,我們醫院可不負責任啊!你這樣的人我見多了!”

翦衛國一聽這話,肚子裏的火騰的一下子就被點着了,他指着護士的鼻子怒罵道:“你再給我說一遍試試,再說一遍試試,我他媽大嘴巴子抽死你。還他媽白衣天使呢,你這是說人話呢還是放的狗屁?你爹媽怎麼能生出你這樣的混賬玩意兒,你的意思是不是都不要去救人,嗯?”

他這麼一吵吵,四周的人呼啦就圍了上來,其中有一個衣着樸素的女人,面無表情地站在人群里,仔細地聽着他們吵架的內容。翦衛國還在繼續罵:“我他媽今天還真就不信了,這個錢我就是不交,我倒要看看你們醫院有沒有這個膽量敢不救人!”

醫生聽到外面的吵鬧聲,趕緊出來把護士給拉到一邊道:“你說你和這種無賴吵吵什麼?死不死是他的事,又不是我們的責任,這個錢他愛交不交。”

在人群中圍觀的那個女的冷漠地說:“大夫,你這樣說話就不對了,什麼叫死不死是他的事?難道這就是你們醫護人員應該說的話嗎?出了事你們就沒有責任嗎?”

醫生冷冷地看了她一眼:“你是幹什麼的?這事兒你管得着嗎?”

女人冷笑了兩聲道:“今天這事兒我還管定了,我是電視台《生活在線》欄目的記者梁岩,現在我就給你們丁院長打電話!”她回頭對一個站在椅子上拿着攝像機正在錄像的青年說:“小張,都錄完了嗎?”

錄像的小張放下攝像機,對她豎起三個手指,做了個“OK”的手勢。梁岩對翦衛國說:“師傅,麻煩你一下,請問你能不能接受一下我們的採訪?”

剛好在這個時候,三子領着四姐氣喘吁吁地跑進醫院,四姐一看這種劍拔弩張的場面,就知道事情不好,二話沒說,從翦衛國手裏拿過那一摞繳費單子,就慌慌張張地直奔收款處,交了錢去取葯。

翦衛國心裏為四姐這一冒失的舉動叫苦不迭,窘迫得他前額上立時就滲出一層細汗,可說什麼都已經晚了,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四姐捧着幾個吊瓶從藥房方向走過來。果然,那幫醫生、護士立刻就有了話題,一齊將矛頭對準了翦衛國和梁岩,七嘴八舌冷嘲熱諷地道:“你是記者也得把事情的原委了解清楚了再說話。”

梁岩也被四姐的這一舉動給雷着了,滿臉寫着一個大大的“囧”字,兩眼緊緊地盯着四姐,半道上殺出這麼一個四六不分的程咬金,這不是等於在眾目睽睽之下出她的丑嗎?過了好半天,她才緩過勁似的問四姐:“請問一下,那位病人和你是什麼關係?”

四姐被她看得渾身不自在,脫口就說:“沒什麼關係呀。”

梁岩的眼睛忽然一亮,繼續問道:“既然沒有關係,那你為什麼要給她交這個錢?”

四姐見所有人都在盯着她,心裏也有些發毛,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神情有些慌亂地抬頭看了看翦衛國。翦衛國給她鼓氣道:“你就把這個女孩是怎麼來的,給這位記者實話實說唄。”

四姐畢竟不知道在醫院裏都發生了些什麼事,所以也就沒有多少把握,面對梁岩的發問只能避重就輕地說:“是這麼回事,我老公是開出租車的,在外面遇到這個姑娘病了,就把她送到醫院來了,同時打電話囑咐我拿錢趕過來。就是這麼個經過,怎麼了這是?難道說這年頭做好事也有錯?”

翦衛國長舒了一口氣,得意揚揚地看着那幾個醫生、護士。

剛才那個護士從鼻孔里嗤了一聲道:“真能演戲。不管你是不是做好事,交錢看病這是天經地義的事。別說你是個破出租車司機,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也都一樣!”

三子一聽這話就火了,呼地從翦衛國身後躥了過來,梗着頭,脖子下蹦出一根根青筋,像一條條蠕動的蟲子,瞪圓了倆眼指着那個護士的鼻子吼道:“你剛才說什麼?你給我再說一遍,再說一遍試試?”

就在雙方僵持不下的時候,醫院的一位領導慌慌張張地從樓上跑下來,臉上堆滿了笑容對梁岩說:“梁記者,不好意思,院長正在開會,專門安排我下來接待一下您。”

在醫院裏打過了兩個吊瓶后,肜小婉就被翦衛國和四姐一起接回了家。

全身出過透汗,肜小婉的燒漸漸退了下來。她慢慢睜開眼,腦袋依舊發昏,迷迷瞪瞪地發現自己躺在一個陌生的房間裏,四周牆麵粉刷得一片潔白,房間裏非常安靜,一縷陽光從一簇高大的柏樹叢中透過窗戶射了進來,極像一簇簇剪碎了的金屑,隨意地撒在白色的被子上,閃着奪目的晶瑩,打在身上暖暖的。在她的意識里,她感覺自己已經死了,進入了傳說中的天堂,因為她曾經夢到的天堂似乎就是這個樣子,靜謐、潔白、神秘,還有不落的太陽。

朦朧中,她看到一個人坐在自己床邊的一把椅子上,手裏拿着一本雜誌,身體卻彎下去,如同一個大蝦米,弓着腰正在打瞌睡,從背面看上去長得很像邢志,她心裏不由地一陣驚喜,掙扎着要坐起來,可是身體軟塌塌的沒有一丁點兒力氣,晃了兩晃險些從床上栽下來。

她這一搖晃,卻把翦衛國給驚醒了。翦衛國打了個激靈,忽地站起來,手裏拿着的那本書也隨即掉落在地上,揉着惺忪的眼睛低聲說了句:“你可算醒過來了!”

一聽這聲音,肜小婉頓時失望了,身體又重重地倒下去,緊緊地閉上雙眼,似乎又重新恢復了記憶,回想起這兩天來所發生的一幕一幕,她終於想起自己是因為在派出所里受到驚嚇而導致發燒。她柔弱地問:“翦大哥,翦鋒找到了嗎?”

翦衛國點點頭,羞愧地說:“已經找到了。小婉,不好意思,是我錯怪你了。對不起!”

肜小婉輕輕地搖了搖頭,忽然覺得鼻子一陣酸楚,眼淚竟唰的一下流了出來,順着臉頰一直流到嘴角。

四姐端着一碗雞湯走進來說:“小婉,你醒了?你可把四姐給嚇死了。我們冤枉你了小婉,四姐給你賠個不是。不哭了小婉,咱不哭。你以後要是還認我是四姐的話,就留下來吧,我和你翦大哥一定把你當親妹妹看待。”

肜小婉眼裏含着淚,苦笑了一聲說道:“四姐,謝謝你能收留我。”

翦衛國也唏噓地嘆了口氣道:“這都是命里註定的吧。小婉你想,這個城市每天有上萬輛出租車,兩三萬開出租的司機,你誰都沒碰上,偏偏就碰上我,可我呢,早不去火車站晚不去火車站,偏偏就在那個點兒去了火車站,這不是緣分是什麼?我得感謝老天爺吶,給我送來了這麼好的一個妹妹。”

“我還以為光有個姐姐呢,沒想到還有個妹妹。”江明娟的聲音從門外飄進來,“翦衛國你可真行啊,姐姐妹妹一起伺候你,你那身子骨能扛得住?既然她倆一個是姐姐一個是妹妹,那我算什麼?是姐姐呢還是妹妹?”

翦衛國回頭瞅了一眼江明娟,臉色突然就陰沉了下來,冷冷地問:“你這人怎麼回事兒?又跑來幹什麼?”

江明娟乜斜着眼輕佻地看着翦衛國道:“我來幹什麼?你說我能來幹什麼?翦衛國,這才幾天的工夫你就全忘了?你忘了這裏是我的家嗎?你忘了我在這裏等着你們老翦家落實政策了?你忘了我在這裏給你生孩子了?敢情現在你有了姐姐妹妹,就不認我了是不是?莫非我到我自己家裏來看兒子,還得向你的姐姐妹妹們請示?”

翦衛國攮着鼻子咧着嘴,一臉挖苦地罵道:“嘖嘖嘖,江明娟,你真是弔死鬼上街,你都死不要臉了都,你還好意思張開你那張臭嘴說到你自己家,我明白地告訴你,這個家現在與你沒一毛錢關係。你趕緊走吧,哪裏發財哪裏去,快走快走!”

江明娟又是撅腚又是扭腰,帶着一股子沒發酵好的醋味,酸溜溜地道:“喲,你說讓我走我就走了?我怎麼那麼愛聽你的話?翦衛國,既然你又是姐姐又是妹妹的,也就不差我這一個了,三個女人都來伺候你一個人,翦衛國,你都快成皇帝了,這不正好圓了你們老翦家的皇帝夢了?你說是不是呀四姐?”

四姐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沒好氣地說:“江明娟,我可告訴你,趁着我現在脾氣還好,就麻溜給我滾得遠遠的,當心把我給惹急了,拿大嘴巴子扇你個滿地找牙。”

江明娟兩手抱在胸前身體倚着門框,嘴裏嘖嘖了兩聲道:“四姐,你也好意思張口說這話,就是走也該你走,只要我和翦衛國一天不離婚,說破天他也是我老公吶。我老公都沒趕我,你趕我算是怎麼回事呢?”

翦衛國咬牙切齒地說:“江明娟,你現在怎麼這麼無恥呢?我現在就讓你滾了,你給我滾得遠遠的,別再讓我看到你。”

江明娟臉色驟變,氣急敗壞地說:“翦衛國,你這個沒良心的狗東西,你是不是忘了當年你是怎麼把我給騙到手的?哦,你現在有了第三者了,就嫌我多餘了是不是?我今天就實話告訴你吧,你不讓我看到孩子就想和你的姐姐妹妹一起把我給轟出去,沒門兒!”她手一指四姐說:“就是要走,也是她走,這個家裏有我的一份兒!”

翦衛國被她給氣笑了:“江明娟,我見過無賴,還真沒見過你這樣的無賴,敢情你出國這幾年,就是在外國的無賴堆里混着呢?”

江明娟腆着臉說:“不過,你要讓我走也不是不可以,我有個條件,就是讓我把翦鋒帶走,然後我痛快地和你把離婚手續辦了,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這個條件不算過分吧?翦衛國,你自己考慮考慮,什麼時候想明白了,就給我個信兒。”

四姐氣得渾身直哆嗦,伸手悄悄地抓起身後的一根棍子,冷笑着說:“不用考慮,我這就替翦衛國給你答覆。”說著,掄起手裏的棍子,照着江明娟的頭就砸下去。

江明娟見事不好,本能地躲了過去,然後立馬轉過頭就往外跑,到了院子中央,跳着腳罵:“你們這兩個姦夫**給我等着,你們不想讓我過好日子,我也讓你們消停不了!”

四姐氣得臉色發白,拖着棍子走到門口,指着江明娟說:“江明娟,你有膽量就給我站在那裏別動,我保證不打死你,看我先打你個生活不能自理,也算是為民除害了,你這個死三八!”

最後那句“死三八”從嘴裏一冒出來,連她自己也笑噴了。她氣得不知道該怎麼罵江明娟才好,順嘴就冒出了這句港台影視劇中專罵女人的話。

江明娟被罵走了以後,四姐想了想覺得這事不對頭,就對翦衛國說:“你現在就去店裏找小孫把我翦鋒給接回來,省得夜長夢多再讓這個死女人給我鬧出什麼么蛾子。反正那家幼兒園咱已經鬧得不好意思再去了,明天就給孩子另外找一家,我還就不信了。”

翦衛國點點頭說行,剛準備往外走,四姐又叫住了他:“算了,你在家裏照顧小婉吧,還是我自己過去一趟比較保險。”說完,就急三火四地出門走了。

但是江明娟並沒有離開,而是悄悄地躲在了暗處,看到四姐急匆匆地出門,料想一定是去接翦鋒了,便遠遠地跟在她身後。正準備緊隨四姐穿過一個路口的時候,卻被對面駛過來的一輛公交車給擋住了視線,等公交車從自己跟前過去,再抬頭四下尋找的時候,四姐早已沒了蹤影。

她站在十字路口左顧右盼,突然,從背後伸出一隻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她猛然回過頭一看,卻正是四姐那張陰冷的臉。

江明娟像是大白天裏遇到了鬼一樣,嚇得全身一哆嗦,“嗷”地尖叫了一聲,一步就躥出了老遠。

四姐站在樹下,臉上帶着揶揄的冷笑說:“江明娟,你行啊,去了外國這幾年學會當特務了吧?你跟着我到底想幹什麼?”

江明娟尷尬地笑道:“四姐,你看你這話說的,我哪裏有跟着你喲,這不是剛好在這裏碰到了嘛,這說明咱們姐倆有緣吶。”

四姐說:“剛好在這裏碰到?你可真能瞎掰。你是不是以為我眼瞎呀?實話告訴你江明娟,從我一出院門就看到你了。你說吧,你到底想怎麼著哇?”

江明娟說:“四姐,這裏也不是個說話的地方,你看這樣好不好,”她手一指不遠處的一間咖啡館,“我請你喝咖啡吧,好幾年沒見到四姐了,正好找個地方和你拉拉呱,你看好不好?”

四姐板著臉道:“江明娟,你少和我來這一套,有什麼就在這裏說,我還有事呢。”

江明娟卻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一樣,親熱地挽起四姐的胳膊說:“四姐,我可是誠心請你。既然已經到這裏了,四姐你也就別和我客氣了,咱倆誰跟誰啊,至於鬧得這麼生分嗎?走吧,走吧!”

四姐抬頭瞄了她一眼,人家話已經說到這個分兒上了,再不去就確實太不近人情了。她剛打算跟着江明娟往前走,一輛出租車在她旁邊停下,三子在駕駛室里扭着身子喊道:“嫂子,你這是要去哪兒?上車吧,我把你們捎過去。”

四姐一見三子,眼珠子一轉,立刻來了主意,趕忙說:“呀,三子,你來得可真是時候,有個事兒麻煩你給嫂子幫個忙。”她扭頭看了看站在一邊等她的江明娟說:“你先走着,我和三子有個事兒要說。”

江明娟只好往邊上退了兩步。

三子問:“什麼事你就說吧,只要三子能做到的,沒問題!”

四姐給三子遞了個眼色,三子一下就反應過來,熄火下車,走到四姐跟前問:“什麼事,嫂子?”

四姐小聲地跟他說了一下,要他去把翦鋒接回來,然後送到服裝店。三子一聽,樂呵呵地說:“我還以為什麼事呢。沒問題!”他掃了一眼江明娟,小聲地問四姐:“嫂子,這人是誰呀?”

四姐嗔道:“不該你打聽的事少管,把我交代的事辦好就行!”

“好嘞,嫂子,交給我你就放心吧!”三子油嘴滑舌地衝著四姐扮了個鬼臉,然後發動車,在馬路上調個頭就走了。

安排好了接翦鋒的事,四姐的心也就放下了,跟着江明娟走進了咖啡館,找了個空位子坐下來。服務員拿着咖啡單走過來問:“請問二位女士,需要什麼咖啡?”

江明娟剛要開口說“藍山”,而且那個“藍”字已經說出了口,只是“山”字還在嘴裏含着,四姐就說話了:“現在的人,只要是進咖啡館點藍山的,基本上是剛進城的農民。”

這話正好扎在江明娟的嘴上,她趕緊把含在口裏的那個“山”字給咽了下去,尷尬地改口說:“四姐,行家啊,還是你看着來吧。”

四姐不慌不忙地對服務員說:“給我來一杯曼特寧,給這位女士……”她翻看着咖啡單,遲疑了一下才說:“給這位女士來一杯Esp

esso,她現在需要苦一點兒的。”

江明娟很吃驚地看着四姐:“你還會英文?”

四姐撇了撇嘴:“這才哪兒到哪兒啊!”

兩個人各懷心事地喝着咖啡,一陣無話。

四姐看着江明娟問:“江明娟,你不是有事要說嗎?說吧,我不打你。”

江明娟遲疑地說:“本來有一肚子的話想和你說,可是坐下后才發現我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了。”

四姐橫眉立目地說道:“江明娟,你不是在這裏忽悠我吧?”

江明娟趕忙說:“沒有沒有。我一直在想你那天說的那句話,我頭都快想破了,也沒想明白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四姐一臉詫異:“我說的話多了,哪句話讓你琢磨這麼久啊?”

“你說我是游泳冠軍啊,你是不是記錯了,我什麼時候拿過游泳冠軍?”

四姐一聽,實在綳不住了,不由地爆出一陣大笑,連眼淚都出來了:“哈哈哈哈,江明娟你讓我說你什麼好呢?”

江明娟仍然露出一臉的疑惑,莫名其妙地看着四姐那張已經笑抽了的臉:“你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四姐好不容易才收住了大笑,但是想了想還是覺得好笑,禁不住再次笑出聲:“想不明白就慢慢去想,早晚有一天你能想明白到底是什麼意思!你找我就是為了問這事?”

“不光是這事。四姐,我說了,你別生氣。”江明娟怯怯地說,“我想和你說說孩子的事,你不知道四姐,這些年我在外邊幾乎天天想孩子,拼死拼活的為了什麼?還不是為了孩子嘛。我也聽說,這幾年你在翦鋒身上操了不少心,可是咱們將心比心,你知道我的心裏是怎麼想的?說實話這幾年想孩子想得我都快成神經病了。”

“那你為什麼不在國外生一個?你又不是沒那套設備。”

“唉!”江明娟嘆了口氣,苦笑道,“四姐,說話容易啊,可是……”

四姐心生一絲憐憫地盯着她問:“江明娟,你給我說句實話,是不是在國外混得不怎麼樣?一個個都爭先恐後地出國,我還以為國外真的有那麼多金山呢。依我說江明娟,實在不行乾脆回來得了,只要有手有腳,在國內餓不死人。”

聽到四姐說到國外,江明娟就說起了她在國外的經歷:“其實我在瑙魯那邊挺好的,國家是小了點,可福利很好啊。全國只有一個醫院,總共有三個大夫,什麼住房、水電、醫療、教育全部都是**掏錢,一家至少兩輛汽車,也沒有固定的上班時間,只要你想去,隨時都可以。社會治安也很好,你想想全國總共才兩個警察,還都是交通警察。這個國家有的是磷酸鹽,你知道什麼是磷酸鹽嗎?我估計一般人都猜不出,就是鳥屎,漫山遍野全是這個,那裏的人也都依靠這個東西出口賺外匯,所有人都在挖這個玩意兒,很賺錢。現在和我在一起的那個皮特,就是干這個發了大財。”

四姐吃驚地問:“你這次是和老外一起來的?”

江明娟卻很平靜:“一個老外值得那麼大驚小怪嗎?這有什麼?老外也是人嘛。”

四姐臉上不經意地流露出一絲壞笑,很八卦地問:“聽說老外都很壞,是不是真事兒?”

江明娟笑了笑說:“你那只是聽說,可你不知道這老外男人到底有多壞。你知道他們那玩意兒有多大?說出來能嚇你一跳!”她放下咖啡,騰出兩隻手比畫了一下。

四姐驚愕地張大了嘴道:“老天爺,那還是人嗎?就這你也能受得了?”

“一樣!”江明娟得意地笑笑,眼睛裏閃出一絲驕傲的光芒,“要不說咱們女人偉大嘛!”

四姐捂着嘴笑道:“江明娟你行啊,不過你天天伺候那麼大一玩意兒,受得了嗎你?”

江明娟像是突然才反應過來一樣,紅着臉說:“呀,四姐你說什麼呢?我剛才說的不是他。不過他那玩意兒,也不比老外的小多少。這個皮特是中國人,和我一樣,都已經拿了瑙魯的綠卡。”

四姐點了點頭,“哦”了一聲。

江明娟眼裏流露出求助的神色,猶豫着說:“四姐,你和衛國商量一下,我回來一趟也不容易,這幾天就讓翦鋒跟着我吧。說起來很慚愧,這些年多虧有你,我這個做母親的沒有盡到責任,想趁這個機會補償一下,加深一下感情。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再提要帶走他的事。”

“這個事你還是和翦衛國當面商量吧,讓我去當這個傳話人好像不太合適。”四姐面無表情地說。

“四姐,其實如果我能把翦鋒帶出去的話,一定讓他接受國外最好的教育,這樣也給你們留一個空間,而且你也年輕漂亮,完全可以再生一個。”

四姐冷着臉道:“江明娟,你別得寸進尺啊,就你的那個撒泡尿就能澇了的國家,還能有什麼最好的教育啊?”

江明娟有些得意地說道:“四姐,這你就不懂了,瑙魯雖然很小,可福利很好,所有的孩子從小學一直到大學都是在澳大利亞上,而且自己不需要承擔任何費用。”

“江明娟,”四姐冷冷地說,“你少在這裏和我玩這些西湖龍井。我翦鋒是中國人,為什麼要跟着你去那些鬼地方?我勸你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吧,如果你還是想把翦鋒帶走的話,這事兒就沒有商量的餘地,別說翦衛國了,就是我這裏你也通不過去。”

江明娟說:“四姐,我要但凡有一點辦法,也就不會過來低三下四地求你們了。看在我是翦鋒母親的分兒上,求求你了!”

四姐冷笑了一聲:“難怪翦衛國說你,還真好意思張開這張嘴說。你是翦鋒的母親沒錯,這一點沒有人不承認,可是這些年來,你在翦鋒身上都盡過什麼義務?做過哪些事情?你現在回過頭來口口聲聲說你是翦鋒的母親,早幹什麼去了?”

“四姐,就算我求你了,我不提翦鋒跟我出國的事了。我知道衛國他聽你的,以前千不好萬不好都是我的不好,現在我只想盡一盡母親的責任,求你去幫我做做衛國的工作。”

“江明娟,工作我可以替你做。不過咱們可把醜話說到前頭,翦衛國的脾氣你也不是不知道,軸得要命,至於我能不能說服他,這事兒還難說呢。”

“四姐,這些年讓你跟着受苦了。你看我這次正好回來,乾脆你們倆正兒八經地結婚成家算了,也算了卻了我的一樁心事。”

四姐一瞪眼道:“哎,我說江明娟,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出去吃了幾年外國麵包就不會說人話了?我和翦衛國結不結婚,了你什麼心事?”

江明娟訕笑着輕輕地打了一下自己的嘴道:“看我這個嘴,我的意思是要幫着你們好好操辦一下,讓你們這對有情人也早成眷屬!”

四姐沉着臉問:“江明娟,你剛才說到了我和翦衛國結婚,那我問你,你打算什麼時候和翦衛國辦理離婚手續吶?”

江明娟想了想說:“看看就這兩天吧。實際我也不想再拖了,都已經到了這個分兒上,早離晚離實際上都是一回事。不過,四姐,我說實話你別不願聽,我知道這些年翦鋒多虧了你照顧着,可是,不管怎麼說,你將來肯定還要和翦衛國生孩子,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算你再好可畢竟還是後娘呀,免不了有個厚此薄彼。所以我最擔心的就在這裏。”

四姐有些憤怒地用兩個指頭敲擊着桌子道:“江明娟,你別跟我在這拽文,什麼厚薄的這些名詞我聽不明白。江明娟,你好歹也是高中畢業,又是出國又是留洋的,肯定比我有文化,可你自己想想,你做的這些事哪一件是文化人干出來的?就拿你和翦衛國離婚這件事來說吧,”她抬起頭鬼祟地看了看周圍,見沒人注意,就學着剛才江明娟比畫的那樣,壓低了聲音道,“你在外國有那麼大的一個東西,你還賴着翦衛國幹什麼?你說說這就是你這號有文化的人做的事?”

“四姐,我……”

四姐擺了擺手打斷她:“我還沒說完吶。我真不明白,你回來這是鬧的什麼勁兒。剛才還在這說老外如何如何,你這幾年在外面怎麼就沒生個孩子?外國可不講計劃生育,只要你有那個本事,想生幾個都沒問題。我可聽人說,這兩合水的孩子個兒頂個兒的都漂亮聰明,你為什麼就不生一個呢?”

江明娟的臉立刻陰鬱下來,嘆了口氣道:“這事不是三句話兩句話能說完的,等什麼時候有工夫,我再慢慢說給你聽。”

尚未離婚的前妻和尚未結婚的現妻湊在一起,場面往往會很尷尬,可江明娟和四姐坐在一起的時候,卻表現得很親熱,雖然明知道很虛假,偏偏兩個人都屬於演技派,不知內情的人,很難看透她倆的關係。

四姐喝完了杯子裏的咖啡,站起來說:“那行,我就不多問了。時間也不早了,我還有事呢,這又讓你給我耽擱一個多鐘頭。”她往前走了兩步,又站住道:“你剛才說的那個事,我回去轉告給衛國吧,行不行的你們倆具體商量,這事說白了,我做不了你們的主,也不願在你們之間蹚這個渾水!不過,我有個條件,你趕緊先去和翦衛國把婚離了。”

江明娟滿臉帶着感激,看着四姐有些激動地說:“謝謝你了四姐,我這裏可要全拜託你了,你說的事我一定抓緊時間辦!”

江明娟仍舊親熱地挽着四姐的胳膊走下樓梯,似乎這樣就能顯出她們倆的密切關係。走到快到門口的地方,坐在門口座位上的一對年輕人直愣愣地盯着她倆,看得四姐很不舒服。江明娟的耳朵很尖,側耳聽到那個男的對女的小聲說:“這倆熟女肯定是同……”聽到這話,江明娟窩在心裏的那股火終於找到了發泄的對象,將那隻挽着四姐的手鬆開,直着身子衝到那個小夥子身邊,如河東獅吼一般破口大罵:“你媽才是同性戀呢,你爸也是同性戀,你們全家都是同性戀!”

這一通突如其來的大罵,把那一男一女給罵得張口結舌面紅耳赤,連四姐都覺得莫名其妙,偷偷地四下掃了一眼,見所有人的目光都對準了她倆,覺得自己臉上像是起了火一樣,火燒火燎的熱,就把江明娟一個人扔在裏面,自己悄悄地推門走了出去。

過了不大一會兒,江明娟也跟着出來了,帶着一臉的歉意對四姐說:“四姐,你看這事鬧的,本來誠心要請你聊聊呢,誰知道半路上出這麼個岔子。”四姐看到還有人往她這個方向看,趕緊把臉轉到一邊說:“江明娟,你最好離我遠一點,我犯不上跟着你在這裏丟人,你不要臉不要緊,可我還得指着這張臉吃飯吶。”

說話間,那兩個被江明娟罵了一頓的年輕人也走出了咖啡館的大門,徑直走向了停在路邊的一輛路虎SUV,那個女的沒心沒肺地哈哈大笑說:“邢志啊邢志,再讓你小子嘴欠,活該,這回碰到猛女了吧。”

“邢志?”四姐聽到這個名字,心裏咯噔了一下,心想這個名字聽上去咋這麼耳熟呢?猛然想起肜小婉昨天晚上說,來這裏是想找她的男友。沒錯,就是這個名字。就在她一愣神的時候,那輛路虎已經慢慢地拐上了行車道,她只看到尾部的車牌號是W6805。

四姐目視着路虎緩緩地匯入車流之中,也沒多想什麼,趕緊掏出手機,撥通了翦衛國的電話,要他把手機交給肜小婉,在電話里她把邢志的外表給肜小婉做了個大致的描述。

肜小婉一聽,噌一下就站了起來,再三追問四姐,這個叫邢志的人去了什麼地方。四姐想了想,只是說看他開着一輛車走了,卻沒有告訴她車牌號。

從服裝店裏接回了翦鋒,四姐就把江明娟的事和翦衛國說了一遍。翦衛國聽着聽着就皺起了眉頭:“你要是真信了她的話可就讓她給忽悠大了,我太了解她了,這個人反覆無常,前腳說的話,後腳就不算數了,我把這話放到這裏,如果她的話能有個準兒的話,我翦衛國從今以後就倒着頭走路!”

四姐還在勸他:“你也別把人都想得那麼壞,從她的眼神里能看得出,她這幾年在國外混得也不咋地。人吶,得饒人處且饒人吧,她也不容易。”

“哼!”翦衛國從鼻孔里哼了一聲,“她如果不給你搗鼓出點么蛾子,她就不叫江明娟了。你要是不信的話就等着吧!”

果然,就在江明娟主動約好了要和翦衛國去辦離婚手續時,兩個人已經走到離婚登記處的門口了,她突然就變了卦,提出孩子要歸她撫養,而且口氣非常堅決,如果這個條件翦衛國不同意的話,想離婚門兒都沒有。

把翦衛國給氣得,二話沒說,扭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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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兩個女人的戰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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