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4章:屠刀死,兵
山脈雖廣,數十顆手榴彈轟然炸開的動靜依舊讓人難以忽視。
蕭昊乾與夏語凝同時抬起頭,倏地看向那衝天而上的滾滾烽煙,彼此對視一眼,目露喜色。
“褚浪,準備。”蕭昊乾心下極速跳動起來,打了一個多月的敗仗,且戰且退終於等到了今日,他頭上的壓力有多大隻有他自己知道。
他原本想着拿到名單再分而擊之,可事到如今,他幾乎已經不期待容嚴能拿到名單了,劍侍的情況他至今未得消息,但多半不會有什麼好下場。
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引出蕭予,只要能將之活捉,未必不能拔出姦細!
而讓他改變主意的,也並不僅僅是因為容嚴和劍侍始終沒有給他傳遞消息,更重要的,則是因為淮南王。淮南王既然已經打入敵人內部,他何妨一拼?
“我們給歐陽留下的陷阱不多,就只兩處,歐陽若是聰明,就知道該把人往這裏引,”夏語凝有些遲疑,“但,這個地方到底是誰被炸了……”
是屠刀軍最好,是南蠻步卒也算削弱敵人五成實力,是另一隻禁衛軍也罷,可千萬別是淮南王啊。
蕭昊乾默了默,搖頭,“應該不會,我早先對他說過,不可傷王叔性命。”
夏語凝看向左方,那裏也有小股烽煙,她眼波微動,幾乎可以想像到那兩隻軍隊會如何,心下卻難掩沉痛,“……若死的不是蕭予,蕭予也應該往這邊來了。”
眾人深吸口氣。
成敗在此一舉。
是夜,萬里無雲,月光如洗。
毒煙毒火都已經散去,這處焦屍堆磊的山谷卻好像反而越發喧囂,那絕望的面孔、粘連的肉體、腥臭的臟腑上好像都附着了數不清的冤魂,在向著天空嘶吼不甘。
屠刀將軍的屍體就掛在那松樹之下,就像容嚴曾看過的劍侍,只曾有過擦肩而過的周陵。
他望着這無處下腳的地方,胸口忍不住變得灼熱滾燙,他下意識轉頭看向山谷兩側,看那繁茂的密林,看高聳的懸崖絕壁,看陡峭的棧道,似乎某個地方就有那麼一道目光,也正在看着他。
而心腹大將慘死,蕭予卻並沒有勃然大怒,只有一篇沉默。
容嚴很久才問:“陛下,不憤怒嗎?”
蕭予平靜地反問:“憤怒什麼?”
容嚴默然。
蕭予調轉馬頭,遺憾地看了眼那屍山,眼中竟有一絲嫌惡,“本就是孤從死人堆里扒出來的屍體,而這戰場上,有誰不是經過戰爭而僥倖活下來的人?你以為孤的屠刀軍只有他們?”
容嚴心下一驚,回頭看向他身後的禁衛與步卒,沒有他意料之中的驚慌和恐懼,他們只是沉默。
似乎有哪裏不對,容嚴突然想到,蕭予會想不到這是個陷阱嗎?為何還要帶人進來這裏?容嚴握緊厄難,正想說些什麼,蕭予忽地伸手搶過他的馬韁。
屠刀只是武器,他的軍隊,俯拾皆是。
“走吧,”蕭予笑着,唇角揚起涼薄的弧度,目露寒芒,“魚餌都放出來了,魚是不是也該上鉤了?”
夜色越來越沉的時候,南蠻大軍在山谷之外安營紮寨,蕭予卻帶着容嚴來到了四處山勢最高的所在。俯視而下,很多秘密似乎也能清晰可見。
就像南蠻將士有條不紊地散開搜尋埋伏,像遠處椽動的樹葉像一個包圍圈圍了過來,像更遠處被風帶過來的殺伐聲。
那是兵城的動靜!
“兵城有變?”
容嚴動作只慢了一瞬,就被蕭予帶着往前一個踉蹌,他嗤笑道:“蕭昊乾還是太蠢,此處勝敗算是什麼?只要拿下兵城,西晉沒有兵馬可用,何異於滅國?”
“你什麼意思?”事到如今,容嚴也不準備跟他裝腔作勢了,“你已經無路可逃,只要拿下你,南蠻敢不撤軍?”
蕭予失笑,停下腳步拽他到眼前,幽幽問道:“他拿下我,可以威脅南蠻。那你說,孤拿下臨淄王與數萬西晉子弟,可否威脅蕭昊乾?”
容嚴頭皮發麻,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卻冷笑道:“臨淄王是那麼容易能夠拿下的?”
“若是有叛徒臨陣倒戈呢?”蕭予挑眉?
瞳孔驟縮,容嚴臉色驟變,“不可能!那名單里根本——”話未說完,容嚴所有的動靜都戛然而止,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那名單,是假的?”
蕭予嗤笑,轉身繼續往山頂上走,“不假,可你來得及送出去嗎?”
容嚴整個人都愣了,直至被帶上山頂,才聽見蕭予驀然變冷的聲音,“不過孤還是很生氣,因為你……嘖,太不聽話了。”
“……聽話?你算什麼東西,他憑什麼聽你的話!”
容嚴身體一僵,耳邊像是有無數炮彈炸開,腦子轟鳴一聲,下意識看向了對面。
那座山只比腳下這山矮上一截,中間隔着不過十米左右,光禿禿的山頂上亂石嶙峋,刀削般的崖壁之下,是跨不過兩米的狹窄山道,劃分南北,分清敵我。
夏語凝紅衣銀甲,英姿颯爽地從那裏走了出來。
沉寂落寞的心像是瞬間有了生機,可視線接觸她身邊的蕭昊乾時,卻莫名的,油然而生出一種慚愧和難堪,下意識站直了身體,將手中厄難握得極緊,揚起笑容,看向夏語凝。
夏語凝卻驀地一愣,半晌才扯了扯嘴角,笑得有些牽強,有些哀傷。
跟以前不一樣了,好像彼此中間隔了層什麼。
“嗤,”這場景太有趣了,蕭予忍不住大笑,“蕭昊乾,哈哈,沒想到啊沒想到,我們竟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面,”他眼帘微垂,帶着幾許輕蔑,“是來求和的?”
同樣是蕭氏後人,同樣在這片大陸上稱王為帝,甚至連年紀都不相上下。
夏語凝本以為兩人差別不大,可真當見到蕭予之後,夏語凝才發現,他們兩人之間的區別簡直肉眼可見。
蕭昊乾沉穩內斂,蕭予肆意倨傲,他們就像帝王的兩面,涇渭分明,也敬畏分明。
“求和?”同樣是人上人,蕭昊乾只是淡淡一笑,彷彿胸有成竹,“西晉皇帝,現在,是你該向朕求和。”
蕭予眼底微冷,“哦?何以見得?”
蕭昊乾漫不經心地看向兵城方向,如在懷念般,輕輕嘆道:“你已經必敗無疑,還不認輸?你看不見手中的棋子早就已經脫離了執棋之人的控制,一葉障目不見泰山,縱有英才卻無計可施,何等可悲?”
“棋子?”蕭予心一沉。
“莫方,”蕭昊乾勾唇,“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