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3章：是你！
次日，天亮。
夜半時分，蕭昊乾與夏語凝匆匆轉移，留下的火堆實在顯眼，不多時就被巡邏的南蠻將士發現。
堂堂帝后被逼得進山躲藏，聽起來簡直悲涼又傷心，但淮南王看着那酒罈子、雞骨頭、松菌、野果，嘴角抽了一下，心裏着實生不出什麼憐憫。
角落中，歐陽看着有條不紊的撤退痕迹，餘光掃過樹樁某處，神色訕訕。
黃姑娘不愧是黃姑娘，連跑路都跑得跟郊遊似的，就是這痕迹留得過於刻意，簡直像是在挑釁。
他正這樣想着，淮南王就一腳踩在那灰燼上，冷冷哼了一聲。
歐陽：“……”
眾人兵分四路，淮南王一路，禁衛一路，軒轅余部一路，剩下的一路便是蕭予同容嚴。歐陽很不幸，沒能被分配到蕭予麾下，而是帶着身邊暗衛跟着淮南王來到了個這裏。
他抬頭，看着淮南王數次沉默，這一回，終於被淮南王注意到了。
淮南王嚴厲的目光向他看過來時，歐陽半點不慌，露出幾分希望被上位者委以重任的期待表情。
淮南王一聲冷笑，“‘南有陷’，皇后和歐陽將軍，這是以準備將本王烙成燒餅？”
歐陽：“……”
蕭予動如流火，速度極快，快馬一路追擊，最後竟同正面等待的西晉禁軍撞在一起，經歷了一場血戰。西晉禁軍八百多人，無一生還。
容嚴沉默地看着堆積如山的屍體，回首同樣看見了南蠻的死傷。蕭予帶的人不多，也才兩千多人，這一戰折損過半，當真應了那句話，傷敵一千，自損八百。
這些禁軍，似乎本意就是為了消耗蕭予身邊的人，且有意避開了自己，但容嚴卻無法避開他們。
蕭予一直盯着他，他的手……難免染血。
他不知自己殺了多少人，卻知道，自己已經有了罪。即便這些人是自願死在他手上的，但他卻無法說服自己忘了這份“罪”，他的手在發抖。
劍侍與蕭秋不知何時達成的共識，蕭秋殺人毫不手軟，可容嚴跟他們不一樣，他看着劍侍、周陵死亡，幾乎落荒而逃。
可他不能逃，他的理智似乎戰勝了本能，讓他牢牢站在了這裏。
蕭予很滿意，他手中轉悠着匕首，眼中的冰冷的疑慮似乎少了很多，綽有餘裕地調笑說：“殺人而已，習慣就好。”
容嚴默默地將厄難放在腕中擦乾，鮮血染紅了臂見白衣，他一語不發地站了片刻，才僵硬地點了點頭，“臣下明白。”
蕭予冷蔑地笑了笑，唇角的弧度彷彿經過精心測量，完美無缺，卻讓人覺得不盡真實。
“走吧，”他道，“還有很多人，等着你殺呢。”
容嚴：“……”
蕭予沒有說錯，他們又調轉了方向，轉向另一條路，同樣遇見了逃兵，也遇見了南蠻步卒，前後夾擊，西晉將士毫無反擊之力，不過最後拚死一搏，在毒煙滾滾的山坳中，留下了兩千餘南蠻步卒。
這是入山第二日。
第三日，他們什麼都沒找到，蕭昊乾似乎已經逃得很遠了，蕭予反而興趣更濃，他喜歡這種將獵物一步步逼到絕地的感覺。
第四日，淮南王出現，與屠刀軍狹路相逢。
蕭秋滿身鮮血，趴在馬上，屠刀將軍驚了一下，忙派人上前詢問。蕭秋脖子上有一道傷痕，只差一點就會割開喉嚨，傷口齊整乾淨，屠刀將軍腦中飛快地劃過了什麼，還沒來得及思考，就被蕭秋的消息驚得亂了方寸。
“陛下……咳！陛下和王爺……受伏，蕭昊乾在山中藏了大軍……快，救陛下，快！”
屠刀將軍臉色難看，卻沒有急着救人，而是問道：“他們是哪裏來的人？”
“是……韓古！韓古帶着禁軍來援！”蕭秋露出怒色，“他可是禁軍統領，是蕭昊乾的貼身近衛……必然是，護駕而來……”
“韓古？”韓古本在西邊駐守，戰場之上消息來得並不簡快，屠刀將軍一時間驚疑不定。
他下意識覺得韓古來得不會那麼快，可正如蕭秋所說，韓古是禁軍統領，比起鎮守邊關，他最重要的任務應該是保護蕭昊乾才對……
哪怕救得蕭昊乾偏安一隅，將來西晉沒準也能夠復起。
屠刀將軍想到這裏，頓時不敢多加耽擱，他們已經快滅了西晉，若是蕭予在這個節骨眼上出事，屠刀軍乾脆以死謝罪好了！
“留兩個人照顧好常勝將軍，其餘人等，跟我上馬救人！”
大軍慌急而去，蕭秋靠在樹上喘得上氣不接下氣，眼中卻慢慢瀰漫上一層笑意。他伸手摸着自己脖子上的刀傷，乾脆利落，卻避開了必死之處。
“喂，”他出聲，叫住兩個留守之人，“你們過來，有件事我忘了說了。”
那兩人下意識低頭，蕭秋握緊了手邊毒匕，“對，湊近些，我有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
快馬加鞭，屠刀將軍沒有半分遲疑，很快就來到了蕭秋所說的山坳，可當中卻什麼都沒有看見。
“將軍，這裏不太對。”一人惶恐道。
屠刀將軍神色一寒，突然想起了什麼，伸手摸着自己的脖子。
傷口乾凈，一刀劃過，卻避開了要害，從左往右自上而下……
“不對，那是自殺的傷口！”屠刀將軍豁然變色，就要大吼撤退，不想身後傳來轟然一聲，想是驚雷劈落，支離破碎的肢體和如雨而下的鮮血渲染一幕地獄般的晦色，像極了當初的野桐郡。
爆炸聲不絕於耳，屠刀將軍的身影幾乎瞬間被火藥味淹沒，毒煙毒火燒出一片人間煉獄，渾身浴火的人驚恐猙獰地慘叫，怵目驚心，令人恐懼。
屠刀將軍按着斷裂的大腿嘶吼爬出，抬頭一看，卻見淮南王目光冰冷地站在山上，居高臨下，冷酷無情。
倏然間，他什麼都明白了。
“你！是你……是你！”屠刀將軍拿起長戟，目眥盡裂地大吼，“你然敢設計我！卑鄙無恥！該是，該死！”
屠刀將軍恨火滔天，可同時，卻也心驚膽戰。
淮南王做了什麼？為了取信蕭予，同蕭昊乾決裂，殺出西晉，串聯吳照，構陷白用，攻陷邊城，獻出三子為人質，讒言魅上，帶夫人上戰場，傾一家之力，更讓二子衝鋒陷陣殺害同胞，還親自帶人同昔日兄弟廝殺……
他簡直是用自己的一切來做賭注！
淮南王眯起眼，語氣冷淡，背過身道：“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