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政事堂中誓言立

第一百零九章 政事堂中誓言立

衛鞅心下明白,這才是真正的開始,他從容微笑道:“太師飽學之士,何以出此世俗之言?庸人安於世故,學人溺於所習。若守此心態,今日猶在三皇五帝時也。太師當知,堯舜禹三代不同制,春秋五霸不同法。世生變,變生強,強則進。治國之道,賢勇者創法立制,庸碌者因循守舊。創新者生,守舊者亡。秦國因循舊制數百年,守出了富,還是守出了強?抑或守出了土地?”

“非也。”公孫賈淡淡的說:“太師之意,一旦變法,朝野動蕩,削弱國家戰力,若有戰事,必有亡國之危。客卿對此作何應對?”

他巧妙的將守舊創新的話題,引到誰也難以承擔罪責的興亡前途上來,顯然是一個嚴重的挑戰。

衛鞅不假思索道:“其一,變法所生之動蕩,是利害衝突,法令得當,可迅速平息衝突穩定國人。此短暫動蕩不是國家內亂,根本不會導致國家戰力癱瘓。恰好相反,變法可在短時間內迅速增強國家戰力。其二,東方六國在逢澤會盟的分秦圖謀瓦解后,燕趙兩國忙於搶奪中山國,韓國齊國正在變法,楚國忙於防範南部蠻夷作亂,魏國忙於遷都大梁。鞅可斷言,至少三年內不會有大舉攻秦的戰事。其三,即或萬一發生不測之危,新法獎勵農耕激賞軍功,只能使庶民奮勇赴戰,何有削弱戰力之虞?再者,列國變法,無一不強。何以秦國變法,諸位卻生出削弱國力之慮?醉翁之意,當真在酒乎?”

此一問,鋒芒直指諱莫如深的變法利害,加之前三條堅實的剖析,甘龍和公孫賈頓時覺得尷尬起來。

突然,“啪!”的一聲,杜摯拍案而起,戟指衛鞅憤然道:“衛鞅,你拿不出辦法卻污人之心,豈有此理?古人云,不得百利不變法度,工不十倍不換器具。你要變更秦法,究竟能給秦國帶來多少好處?還不是士人遊說,惑眾謀官,卻讓我秦國承擔亡國風險!變法不成,你拔腿溜走,破爛攤子誰來收拾?!”

政事堂氣氛驟然緊張。杜摯昂昂而立,甘龍公孫賈面無表情的沉默,孟西白三人臉色鐵青,似乎準備隨時撲上來手刃衛鞅。言盡於此,衛鞅已經沒必要講話,他泰然自若的站在那裏,蔑視的看着杜摯。

政事堂無人說話,顯然都在等秦孝公裁斷。然而秦孝公也是肅然沉默,一點兒說話的意思也沒有。

左庶長嬴虔拄着那把須臾不離的長劍,緩緩站起來走到杜摯面前,冷冷笑道:“太廟令,一個大臣,以小人之心,猜度國士胸懷,豈不怕天下人恥笑?先生以強秦為己任,冒險入秦,櫛風沐雨,苦訪秦國,拳拳之心,令人下淚。你能做到么?在座諸位,誰能做到?誰到過山野荒村?誰能與民同宿?誰又走遍了秦國的關隘要塞?說呀,有誰能如此?!如此國士高風,豈是拔腿溜走之輩?我等生為老秦子孫,不思圖強雪恥,卻將爛污之水潑向先生,以求苟且偷安,良心何在?”

嬴虔粗重的喘了一口氣,狠聲道:“我要正告諸位,天賜先生於秦,乃我秦國之福,乃我秦國大出天下之吉兆!論政歸論政,誰敢無端中傷先生,我嬴虔這把長劍第一個不饒!”話音落點,鏘然拔出長劍,白光一閃,杜摯面前的木案“咔嚓”斷為兩半!

秦風心中暗暗叫好,他本想出手,然而此時朝堂之上他的職位也好爵位也好威望也好都不足以服眾,所以由左庶長嬴虔出手才是最好的選擇。

杜摯嚇得面色發青,站在那裏愣怔着不敢動彈。

朝臣們也被嬴虔的凜然威勢震懾,面紅心跳,沒有一個人講話。

誰都明白,嬴虔作為國君庶兄、三軍統帥兼握有實權的左庶長,他的實力幾乎就是秦國一半的力量。

且嬴虔自少年時代就是秦軍著名的猛士,性格深沉暴烈,平日裏極少發作,而一旦發作,從來是霹靂雷暴般敢作敢為且不計後果。

誰都知道的是,在和魏國的一次激戰中,他的兒子不聽號令丟失營寨,他大發雷霆,一劍砍下了兒子頭顱!又連殺三個千夫長!

方才那一劍沒劈向杜摯,已經是杜摯萬幸了,誰還願意撞這個雷神的火頭呢?

這時,公孫賈面色莊重的道:“左庶長之言,使我愧疚振作。公孫賈以為,客卿所述大計確實不差,秦國臣子當全力支持變法。”

甘龍咳嗽一聲,嘶啞着聲音道:“變法自是好事,何有反對之理啊?”

杜摯一看,連忙惶恐笑道:“杜摯失態,向先生賠罪。身為老秦子孫,杜摯當洗心革面,擁戴變法。”

政事堂所有大臣同聲呼應:“臣等擁戴變法。”

秦孝公肅然從座中起身,環視政事堂一周,“既然諸位大臣沒有異議,本公決意在秦國變法。”說著他走下台階,穿過朝臣列座的甬道,來到政事堂大柱後面的石碑前站定。大臣們也都從座中站起,來到石碑前。但見巍然矗立的大碑上紫紅的兩個大血字——國恥!令人觸目驚心。

秦孝公指着石碑,“諸位,這座國恥碑,是老秦人與老秦國的恥辱標記。為再造秦國,本公在這座國恥碑前與朝臣立誓:同心變法,洗刷國恥,若有異心,天地不容!”

眾臣齊聲高誦:“同心變法,洗刷國恥,若有異心,天地不容!”

秦孝公:“自今日起,本公拜衛鞅為左庶長,主持國政,推行變法。嬴虔改任上將軍。”

說完,從黑伯手中接過擺有左庶長大印的銅盤,向衛鞅深深一躬,雙手捧到衛鞅面前。

衛鞅莊重的向秦孝公深深一躬,接過印信銅盤。秦孝公又解下腰間長劍,環視群臣,“這是先祖穆公留下的鎮國金劍,號令所指,違抗者斬無赦。本公今日將此劍賜予衛鞅厲行變法,凡壞我變法大計者,雖公室宗親,以律而行,依法來論罪!”說完將金劍“嗒”的橫搭在衛鞅手中的大銅盤上。

大臣們第一次看到國君如此深沉激烈,竟是一片沉寂,惟聞喘息之聲。

衛鞅捧着印劍銅盤,慨然高聲:“衛鞅受君上重託,當捨生忘死,推行變法。秦國不強,誓不罷休!”

大臣們彷彿驚醒過來,齊聲呼應:“秦國不強,誓不罷休!”

三月二十,風和日麗,南市比平日裏熱鬧了許多。

南市,是櫟陽南門內城牆下的一處農牧貨品交易大市。

就實說,只是一片較為開闊的廣場罷了。市場入口處有一個木柵欄大門,門額中央斗大的兩個黑字——南市。

進得大門,帳篷羅列,人頭攢動,牲畜、山貨、農具、皮具、陶器、土布、蔬菜五穀等自發的混雜在各個破舊的大帳篷下。

偶有鮮亮簇新的皮帳篷,門口大牌上寫“只賣不換”四個大字者,是東方商人的帳店。只有少數衣着整齊的“國人”進出這種大帳,使用銅錢鐵錢或刀幣買貨。

農人牧人們大多是走進秦國商人和國府官商的破舊帳篷,以物易物,或用狩獵得來的一張野羊皮換幾個陶罐,或用幾個雞蛋換半藍葵菜,或用一匹土布換一隻母羊。

不過,大多數人都是用各種東西換糧食和農具。秦人農諺雲,“三月趕集,五穀農器。”收穫大忙的五月即將來臨,農夫之家一年的存糧也到了瓮底,春耕用壞了的農具也急需更新或修補。不換點兒糧食,不修補更新農具,收種大忙時如何有空閑來辦此等事兒?

南市不是穩定的商業街市。秦人叫它做“大集”,上市交易叫做“趕集”。所謂“集”,便是長期約定俗成,定期在某地集中交易的一種簡單市場。

戰國初期,由於秦國落後窮困,舉國沒有一個穩定的商業都會,而只有每座縣城定期交易的集市。

即或是國都櫟陽,也主要依靠集市進行交換,日常的街市倒是分外冷清。

由於是國都,南市大集便成了秦國最大的集市,十天一次,逢十便是集市。

逢集之日,不但是城內國人的大事,而且是方圓數十里乃至方圓百里的農夫獵戶牧人的盛事。

三月二十的大集,恰在五月大忙之前,更是加倍熱鬧。從早晨開始,遠遠近近的老百姓便絡繹不絕的湧進櫟陽城南門,到正午時分,集市中已經是人山人海了。

這時,市場中心的官坊面前出現了一陣小小的騷動,許多人趕過來看熱鬧。

官坊,便是官府懸挂告示的一面青石牆,一丈余寬,八九尺高,外有一圈木柵欄。

尋常時日,官府有關市易的各種命令文告便張掛在石牆上,旁邊守着兩名書吏,專門給人們念誦講解。

到得日暮集散,書吏便收起文告,下個集日再行張掛。對於一些頭腦精明的農牧獵人和略略識得幾個大字的櫟陽國人,南市官坊是他們特別注意的地方,每次逢集,都要先在官坊前轉轉看看,心裏有底了再去買賣。

今天,石坊沒有張掛任何文告,自然便也沒有人圍觀議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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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特種兵來到大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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