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迎接贏政君臣的盛大宮宴在宮裏如期舉行。趙國一眾王公貴族，還有各家女眷。尤其那些女眷，打扮得面若桃花，綾羅綢緞更襯得她們婀娜多姿。出閣的不想輸了姿色，沒出閣的就盼着被大秦帝國高高在上的王看上帶回秦國哪怕做個普通夫人也心滿意足。

不知是真的想討好秦王還是有意顯露，讓秦國看看趙國依舊豐衣足食，不缺財不缺物，宮宴場面那真是空前絕後的極盡奢華。

贏政與趙王都在主位上坐着，下面兩邊各坐着秦趙兩國的重臣，其他女眷在外圍坐着。兩人舉杯對飲，底下文武百官亦一片和樂融融，似乎酒過肉進便是知己。

趙王雖是看着贏政面漏喜色，內心卻波濤洶湧：如若當年早日決斷取了贏政的性命，今日會不會就不是這番景象？

他回過神：“不想一別十年，秦王如今竟是這般王者風範，而本王卻年年見老，開始力不從心，往後與秦王更是不能相比。”

“趙王正是盛年之時，何來力不從心之說？”

“年歲到了，該服老還得服老，強留不了的就是時間。與秦王相比，本王確實已經不如身為後生的你啊，好在秦王高看，願意與趙國聯姻，讓本王還能沾沾秦王氣勢。若有人來犯，看在我與秦王的關係上也要忌憚幾分。”

贏政溫和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緒，微微帶笑：“不管是誰，趙王肯定會為我選出數一數二的趙國明珠下嫁，這等情義我豈能推辭？只是趙王有所不知，我後宮佳麗如雲，可子嗣一直想而不得，因此，我大秦最好的相士為我占卜得知，我此生定會兒女雙全，只是一般女子不能為我延綿子嗣，需得有命格與我完美無缺的結合在一起的女子，方有可能兒女不缺。”

劉暢與蒙恬，蒙毅離得近，贏政的一番話把三人聽得差點憋出內傷。尤其劉暢，剛吞的食物卡在喉嚨下不去上不來，看着贏政臉不紅心不跳，他無比“崇拜”他的大王。

他知道自家的大王是個了不起的藏事高人，永遠沒人知道他下一步想幹什麼。原以為大王就是來找小仙女的，最多就是隨便帶個什麼公主回去做做樣子算了。

這下他整明白了，合著他家大王壓根就沒想要什麼趙國公主。還什麼後宮佳麗無數，明明現在還是一隻童子雞，說什麼想要子嗣而不得。晚上從不去耕耘，哪來的子嗣。萬一真的有，那絕對是哪個夫人偷人啦。

看着吧，就是全天下的相士都說有個公主小姐跟他天生一對，只要他說八字不合，那就只能不和，因為他自己就是那個相士，愛怎麼算就怎麼算。

說來說去，他不就是只要他的小仙女為他生兒育女唄。真是要祈求上天保佑，小仙女安然無恙的活着，最重要的是沒嫁人，否則他家大王可能真的要斷後也說不定。

趙王臉上不自在的僵了僵，因為猜不透贏政什麼意思，一時不知說什麼好，只能舉起酒杯裝着喝酒。

坐在趙王旁邊的梁婠一直察言觀色，看出贏政話裏有話，又見自己夫君隱隱有些不快，她笑着對贏政說：“秦王本就是高貴的命格，一般女子如何能匹配得了？不過再難匹配，天下之大那定也是能找到匹配得了的幸運女子，否則秦王的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如何後繼有人？”

梁婠心裏既欣慰又擔憂，當年一口一個“政兒”的叫，如今如此高高在上。一面欣慰他變得成熟穩重有魄力，短短十年的成就勝過多少君王畢生努力。也正因為他有這樣可怕的雄才偉略，天下諸侯各國還能維持多久？

“借王后吉言，此次贏政親自前來趙國選聘，一來趙國地傑人靈，二來選好女子必選有好王后的國家，有賢良淑德的王后帶領的女眷總是不會差去哪裏。何況趙國還有養我之恩，首選自然是趙國。”

“秦王謬讚，賢良淑德不敢當，只是儘力做到本分罷了。”

贏政有禮卻又疏遠的態度讓梁婠心裏有些哀涼，果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徒留一杯清水，淡而無味。

“既然秦王有如此困擾，便不急着定親，今晚本就是開懷暢飲，歌舞昇平的歡快時刻，操心的事明日再議就是，現在就請秦王欣賞我們趙國精心安排的舞藝，希望能一掃秦王的煩惱。”

趙王本就不是無所作為之人，能穩坐王位十幾二十年，還能把趙國從一敗塗地的境況治理到起死回生，也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雖不知道贏政有何目的，但是什麼命格匹配的說法他心裏自然知道不過就是贏政的借口。那就彼此都按兵不動，看破不說破就是。

“客隨主便，恭敬不如從命。”贏政平靜淡定的沒有多說。

梁婠反應極快，雙掌一拍，樂師奏樂。音樂一起，一群穿着綠色衣裙，身段柔軟的舞娘出現。

中間一個穿着紫色舞衣，面帶紫色面紗，獨留一雙美輪美奐的眼睛的舞娘為主導，舞蹈井然有序，舞姿優美。尤其在樂師的配樂下，更是讓人看得如痴如醉，美不勝收。

眾人聚精會神的看着，酒肉放下，似有舞蹈比美食更讓人飽腹的感覺。一個高潮收尾動作后，眾綠衣舞娘無聲無息的退下，獨留紫色舞衣的舞娘還保持腰段斜身，雙手高舉，擺出的蘭花手指紋絲不動，可見舞藝功底不俗。

就在眾人以為表演已經結束時，樂聲又起，紫衣舞娘再次優雅旋轉。她四肢完美配合，一個半空跳躍，一身紫色飄迎貫灑，一瞬間，彷彿一個仙子踏雲而至。

大殿上掌聲如雷，都大喊着：好，好，好。贏政面不改色，沒有驚艷，也沒有不喜，端起酒杯不緊不慢的喝着酒。

趙王與梁婠偷偷打量着贏政的表情，卻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他們互看一眼，心照不宣，可以把自己喜怒哀樂藏得如此深沉的人，該是一個多麼可怕的人。

樂聲終於停下，紫衣舞娘最後一個優美旋轉穩穩坐地。掌聲再次雷鳴般響起，無不誇讚她舞蹈卓越如仙人。

紫衣舞娘並不在意其他人誇獎，她眼睛偷偷看向贏政，發現贏政並沒有太過注意她，只是拿起酒杯朝趙王與梁婠敬酒：“趙王與王後果真厚待贏政，此等舞姿我此生還沒見過，定是費神不少，真讓我感激不盡。”說完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秦王謬讚，小女不才，沒有什麼本事，唯有自小獨愛舞蹈，還算過得去。得知秦王要來，一個月前日夜苦練，說是哪怕可以讓秦王舟車勞頓的奔波放鬆一分也好。”

“難道剛剛大殿起舞的女子是大王的公主？”

贏政故作驚訝，一臉感嘆：“難怪舞姿宛如天上下來一般，”贏政說完看向大殿站立着的紫衣女子。

“秦王與兮沫小時候見過一面的，不知道秦王還記得？”梁婠說著又朝那紫衣少女招招手：“兮沫，快來見過秦王。”

少女走向前，纖纖玉手抬起把面紗取下。精緻的五官尤其美麗，肌膚由於剛跳完舞，更是白裏透紅，完美無瑕。一雙青春的眼眸含情脈脈的看着贏政，她記得他，小時候見過一面，只是那時知道他只是一個質子，她沒有多搭理他，哪怕他長得比誰都好看。

“兮沫拜見秦王。”優雅得體的委身作禮，她暗暗希望在贏政記憶里還記得她。

“公主不必多禮，多謝公主費心為我屈身起舞。王后說小時候我們見過，雖然我記不住了，不過小時候倒是聽說公主舞藝冠絕一方，今日一看怕已是風華絕代之姿啦。”

聽到贏政說不記得了，兮沫心裏很不是滋味。自認美貌超群的自己自小就是讓人難忘的姿色，可他卻說不記得。不過他肯定自己的舞藝證明還是讓他留下好的印象，只要再努力讓他看上自己，加上自己嫡公主的身份，無論如何，被選中聯姻的肯定是自己。

天下還有哪個王有如此能力與相貌，能做秦國的夫人是何等風光，她一定要如願以償嫁給秦王。

“謝謝秦王讚賞，兮沫倍感榮幸。”

贏政隨意笑笑沒有再多說，兮沫還想在說什麼，見他又舉起酒杯喝起酒來，自覺羞愧，梁婠讓她坐到自己身邊才算化解尷尬了。

趙王心裏有點惱火，原以為自己最寵愛的嫡公主親自為贏政起舞，加上兮沫的美貌，怎麼也能吸引他的注意力。沒想到贏政根本不像有意思的樣子，不過是寒暄幾句場面話，不痛不癢就過去了。

宴會直到深夜才曲終人散，贏政與趙王，梁婠告別時，梁婠表示有些話想單獨跟他說。兩人往安靜的地方挪步，梁婠問道：“你母親可安好？”

提起母親。贏政心裏擰痛了一下，眉間跳了一下：“勞王后挂念，母親很好。”他不願多說。

“那就好，多年不見，各自安好便是最好的。如今你也成了人人敬重有為的秦王。”梁婠停頓了一下有點遲疑：“秦王既是來選親的，今日秦王可有看中哪些閨秀？”

“王后厚愛，安排的都是人中鳳凰，只是這事還需時間慢慢挑出人選，然後讓相士在合對一下八字。若有合適人選那是最好不過的。我也盼望着能在趙國選到一個如意夫人。”

“秦王覺得兮沫如何？”梁婠沒有拐彎抹角，她看出自己女兒對秦王怕是芳心已許，可是秦王似乎無意。如果是這樣，怕是強求嫁入秦國也是一個無關緊要的夫人，那兮沫後半輩子何談幸福。

自己一輩子都在宮裏生活，榮辱興衰天天上演。早年風光，得了趙王一心一意的寵愛，可如今濃情蜜意早就是過眼雲煙，新人取代舊人是後宮常態，如今的趙王對她也只是相敬如賓。

自己與趙王有愛情為開始，最後還是落得獨守空房的結局，何況兮沫一開始就不是秦王想要的。

“兮沫公主自然是極好的，若真是有緣，反而是我的福分。”

梁婠知道沒有必要確認什麼了，她大概猜到贏政來趙怕是另有目的。自己一個婦道人家，也管不了太多，只能想辦法打消兮沫的念想，免落得個得不償失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