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一五章 煙雨潯陽
六月的雨水總是頗多,讓整個潯陽籠罩在了一片霧氣當中,也令秦淮愁眉不展。
她看着手中的摺扇,那是已成型的崇山峻岭,煙灰色混合著翠青色的重山,鬱鬱蔥蔥相互錯雜。山下是粼粼湖光,一蓑笠翁泛舟湖上,寂寥滄桑。
秦淮與明月彩霞三人靜坐桌前,緊緊盯着桌上散落的記錄,和聞人一笑閣近日來的賬本、客人記錄、若白待客情況。
“想來這件事應該和段小郎君沒有什麼關係。”
良久的沉默,彩霞終於先開了口,說明了自己的觀點。
“段小郎君雖然表面冷漠,可他卻是個熱心腸的人。之前公主回到潯陽之後,段小郎君不還是多次上門慰問嗎?只是現在公主又恢復了榮耀之身,段小郎君自知身份卑微,所以又將公主推遠了。他這樣的人不追名逐利,不隨波逐流,可謂高潔!”
聽彩霞這麼一解釋,段小郎在秦淮心裏的形象又突然高大起來了,現在回頭想想竟然全是段小郎的優點?
明月聽完啐了口唾沫,眼睛一斜,抱臂反駁。
“真的是這樣嗎?可我覺得這段小郎就是個偽君子,他用的那個好手段啊,就是欲迎還拒。欲語還休,讓公主對他念念不忘,否則又怎麼會有今天的低位。”
每次到了這種事上,明月和彩霞的觀點都不相同。由此可見,她們兩看男人的眼光真的大有差別。
“論才貌論人品,玉蘭君哪一點不如他呀?你可曾想過,為什麼年年這聞人一笑閣的狀元郎都是他段小郎君而非玉蘭君?是因為他會吟詩作對嗎?還是因為與他談得相熟的人過多?不都是因為求而不得,這就是他的招數!”
其實仔細想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段小郎向來與旁人不同,也不會加以辭色,這就是他的特點,也是潯陽貴夫人最愛的這一口。
“不過這都是聞人一笑閣拉客的手段,也沒什麼不對的,不能說明段小郎是冷血之人。”
彩霞見明月不依不饒,氣勢也弱了兩分,可仍然相信段小郎。
“他確實未必是冷血之人,但他也未必是什麼品德高尚之流,這件事未必和他沒有關係。想想之前他和玉蘭君是那樣的關係平平,為何要為玉蘭君來求得女官的幫忙,以他的智慧,難道猜不到女官分身乏術,自然無暇理會嗎?”
說到這男人相關的話題,明月平常那放着不動的腦子突然就會轉了,這三言兩語,讓秦淮也醍醐灌頂。
“況且之前公主蒙難的時候,他找過女官幫忙,當初女官也是愛莫能助。都已經被拒絕了一次了,他還是上門前來,這就和他平時那拒絕貴夫人們的樣子完全不同。為什麼他對女官就這麼好,對公主就這樣平淡冷漠?”
對啊,他為什麼對沐莞卿與對別人都不一樣呢。
想當初,濮辰明第一次在宴會上求親的時候,段小郎見了她就追問自己這個問題。
當時秦淮還以為他是關心家國大事,不想女官被人坑騙,若說他對沐莞卿沒有什麼別的情意,那這三番兩次的拜訪,突如其來的關心,又是什麼意思?
還有這扇面……
當初他在自己面前繪製這扇面的時候,那樣專註的神情,握筆的姿勢和溫柔的目光都極盡柔情。
和他平時寫詩作對的樣子也不一樣,沒想到這幅扇面竟然最後送到了沐莞卿的手裏。
這樣一想,好像段小郎經常送沐莞卿禮物,而且經常上門拜訪,光是打着學術探討的旗號就不是一次兩次了。
之前以為段小郎只是單純傾慕沐莞卿的才華,與她結交也是因為自己壯志難酬,所以秦淮並沒有放在心上。當然,更多的是因為她了解沐莞卿根本不會搭理像段小郎這樣的小倌。
現在看來,這兩人就是在私相授受,曖昧不清啊!
“你們覺不覺得這畫扇上的香味好像有些熟悉,總覺得在哪兒聞到過。”
可沐莞卿似乎從不用香料,段小郎身上也都是一些書畫氣味,哪有這種特殊的香料啊?
等等……
這個香料該不會是……
秦淮飛快的撲到了妝奩邊上,從最下面一層掏出了一個精緻的圓形金屬香囊。
這個是之前若白送給她的,她還記得這個香的名字叫做梨花帳中香。
“你們聞聞這兩種香是不是同一個味道!”
秦淮對香味並不敏感,且畫扇上的香味若隱若現,實在是不能夠分辨。
明月和彩霞將秦淮遞過來的兩樣東西輪流交替聞着,得出了同樣的結論。
“好像確實是同一種香味。”
“公主,這個香囊里裝的是什麼呀?”
彩霞也覺得奇怪,這香味從未聞到過,似乎有甜梨的香氣,也有絲絲清爽的梨花香味,且這留香持久,離開掌間還會有餘香曼曼。
“這是之前若白送給我的香囊,是他親手研製的梨花帳中香。”
可這個香味為什麼會留存在段小郎送給女官的扇子上。這其中有什麼含義?秦淮不知道。
“莫非是段小郎君殺了玉蘭君?”
敢如此推測的只有明月了,她竟然就這麼隨便的得出了這樣一個結論。
“這怎麼可能!段小郎君怎麼可能會殺人?”
是啊,段小郎怎麼可能會殺人,就他那可能推一把都會骨折的身子,提得動刀劍嗎?
“那你們怎麼解釋,這扇面上會有玉蘭君的梨花帳中香的香味?”
明月見沒有人相信她,也開始生悶氣了,等着秦淮和彩霞給她一個更好的解釋。
“也許只是不小心蹭上去的呢,他們兩都是聞人一笑閣的小倌兒,關係好也說不定呢,或許是他又把這個香囊送給了別人,別人轉交給了段小郎君呢。”
越是這麼說,秦淮越覺得不可能。
若白雖然懂禮守節,可並不是那般大氣的人。
既然他已經明顯表示自己不喜歡段小郎了,就絕不會研製這樣名貴的香料送人。
再說了,這是若白專門給她研製的香料。不管是於情於理,都不會再研製第二份送給旁人。
現在想想,關於段小郎身上的一切,秦淮其實都不了解。包括他的真實身份,真實性格。
“你們還記得上一次段小郎來時,咱們都交談了什麼嗎?之後有沒有大事發生?”
只要把段小郎出現的時機,和與自己有關的事聯繫起來,就能快速排除他的嫌疑。也能解釋為什麼段小郎對她總是這樣若即若離的,是不是想從她身上得到消息。
“不會吧公主,您是真的懷疑段小郎君嗎?”
彩霞還是有些不大相信,段小郎在潯陽城這麼多年,他難道也是修羅門安插的棋子么?
“也不能說是懷疑,現在這個時候誰都有可能,我們不能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或許能從段小郎身上順藤摸瓜,找到真正的兇手呢?”
當然秦淮摸不準,如果段小郎真的和修羅門有關係,沐莞卿不可能不知道,也不可能不提醒自己,反而看着自己越陷越深啊。
“奴婢記得上一次他來的時候,正趕上三皇子大婚,之前他給您送來了一本詩集,那詩集你還留着嗎?”
詩集倒是不知道放到了什麼地方,但三皇兄大婚的時候,卻是修羅門殺手雲集的時候。
難道這和他有關係嗎?
“還有嗎?還記得什麼?”
秦淮現在腦子亂極了,什麼也想不到,甚至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到底出了什麼問題。
“之後確實也沒有什麼別的了吧,畢竟您和段小郎君回來后交集也不多啊。雖然有兩次段小郎主動交談,可您也沒怎麼理會。還有一次是在濮公子的明清酒樓,那時候金盞梅剛剛出現。”
其實說來說去都是他們的猜測而已,算得不得真的,若真要妥善排除的話,就要請他去大理寺走一遭了。
那個時候,為什麼段小郎這麼一個不愛出門的人,會主動結交濮辰明?
而濮辰明似乎也不願意與他多聊,之後在宣佈濮辰明和沐莞卿定親之後,濮辰明這樣不該遇到危險的人,出門就遇到了刺客。
兩種一樣的傷痕……未免太巧了。
而皇家別院當中並沒有出現那個武功極高的殺手,難道那個人根本就沒有去皇家別院?
那個人和段小狼又有什麼關係呢?
“傳我的意思去通知沐莞卿,若白的死和濮辰明的刺殺很有可能是段小郎做的,不管怎麼樣都要先排除他的嫌疑。這大理寺他非進不可,就算是讓他脫一層皮,也要弄清楚真相。”
公主突然如此絕情,讓彩霞有些不適應,連段小郎公主都是下得去手,那其他親近之人呢?是不是在欺騙面前,也沒有區別。
“奴婢這就去辦。”
彩霞正要下去,秦淮又補了一句。
“另外,告訴沐莞卿,審理段小郎時通知我,我也要去旁聽。”
到底是相熟的人,這過程秦淮理應在場。
不是他最好,她親自賠禮道歉,若是他……若是他,便按天榆律法處置!
“公主,大理寺這種地方咱們女子去不得的。”
大理寺不是個適合女子去的地方,特別是公主這樣的身份,更不應該隨意出入那裏。
“沐莞卿也是女子,為何她能坐鎮大理寺,而我身為堂堂平樂公主,卻不能去旁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