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揚州水寨
“但樂娘子還真是……厲害……”先生不感興趣，即墨只能自己往下講，“她就站在那兒，往前挪了挪位，假裝是剛剛經過的娘子。我就說樂娘子長得好看，她往那兒一杵，就跟用了美人計似的，沒一個人懷疑到她頭上。
“也虧她想得出這種方法。”恍惚間，即墨好像聽見先生的尾音揚了片刻，“這是對付這種粗人，要是換了別人，也不知道她怎麼死的。”
“先生，搞不好樂娘子也是對症下藥。”即墨打抱不平地嚷嚷。
“你倒是替她說話？”宋先生的話把即墨噎了一下，即墨摸着自己的那瓜子，心裏泛起了嘀咕。是了，自己怎麼幫起樂娘子來了？
走出昭德寺前，宋謹之略略偏了一下腦袋。他面向寺廟后高聳的佛塔，好像能透過眼罩，他就能看見正從寺廟中出來的小娘子似的。
……
殷樂與攬翠特地繞了一大圈，才走出寺廟。
一路上，攬翠還心有餘悸地撫着胸口。她心有疑惑，可還沒等她問出口，就聽見殷樂唉聲嘆氣：“完了，我把攬翠暴露了。”
攬翠心裏咯噔一下，果然，殷樂欲哭無淚地補上一句：“既然攬翠的臉被看見了，那我以後恐怕帶不得你了。”
“娘子！”攬翠一下子急了，她連連扒拉自己腦袋上的兩個糰子，急忙忙道，“他們和我們只有一面之緣，怎麼可能記住我的模樣。再說，要是女裝被認出來了，我換個男裝不就行了？”
看着攬翠連連跺腳的模樣，殷樂差點兒破功，還好最後忍到了馬車上，靠着坐墊開始哈哈大笑起來。
笑夠了，殷樂終於撥弄着攬翠頭頂的小揪揪，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除了這一點兒，不帶你也是有原因的。今天見到的幾個人，是夫子給我的考題。我帶着下人，一是不方便行動，二也是為了不讓夫子說道。”
且不說夫子，她閉着眼睛就能想像出即墨一臉嫌棄的模樣，還有那不知死活的“樂娘子靠的是下人，我看夫子不用教導你，教導那攬紅還是撲翠就夠了。”
兩人說著說著，馬車就停在了殷府大門口。殷樂蹦下馬車，直奔賬房。等她坐定，揮手就讓攬翠取來昨日未完成的賬目，繼續埋頭苦幹。
……
何庸眼瞧着一批又一批的賬目被搬出賬房，頗為滿意地點點頭。
大小姐的心思，老夫人一早就跟他說了，並且特意囑咐：無論如何，不能告訴老爺。
老夫人和老爺，何庸選擇聽老夫人的。於是這幾日，他一邊上下打理殷府，一邊留心這位殷大小姐的舉動。
結果一圈看下來，殷大小姐還真沒讓他失望。只是美中不足的，就是殷大小姐一人忙上忙下，竟是學不會把事情分發下去，減少工作量，令何庸不禁擔心起了她日後的行事風格。
正當他愁苦着，門外響起了叩門聲，一小廝在外候着。
何庸剛一打開門，那小廝便迫不及待地開了口：“何總管，大小姐請你過去一趟。”
現在殷府上上下下，對殷樂此人一半敬畏，一半好奇。他們聽說過小姐掌家，可從沒看見過如此雷厲風行的行事，一時間竟不知如何評價。
何庸一聽這話，一下子樂了——得，不需要擔心了。
不多時，何庸便站在了殷樂面前，恭敬施禮：“大小姐有何吩咐？”
“來的正好。”殷樂已經整理完了全部的賬目，她將理出的一疊紙交給何庸，認真叮囑，“我記錄的內容，都是有小問題，麻煩何管家近日完成這些鋪子的調整。”
何庸連忙答應，又聽殷樂繼續說：“除此之外，殷家的鋪子田地，就按照現有的模式管理。在管理方面，瑾瑜不甚了解，雖安排了人手，但還需要請何管家多多關照。”
嘿！這鬼精靈的大小姐，把甩擔子說得如此清新脫俗。何庸和殷樂，一個巴不得大小姐學着安排任務給下人，一個急迫地想甩開殷家這擔子，一頓交接可真是歡暢。
接了殷大小姐手上的單子，何庸不忘低頭瞟了一眼，突然抬起頭：“大小姐，最近一批通過水路運來的貨物，大小姐是漏掉了嗎？”
“那批貨物啊。”殷樂靠在椅背上，捻起一頁新紙，“處理水路的貨物，我還不太有經驗，這一批貨物，我打算親自去接。”
……
揚州臨水，自古以來都是商販匯聚的地方。揚州港口有兩處，一處是名勝瘦西湖，另一處則是先人鑿開的大運河
自大周朝建立以來，揚州港口的漕運一直實行着官督商辦的形式。近幾年水賊肆虐，為了防止動蕩，官府逐漸在民間集團中注入勢力。
現在的揚州碼頭，官兵、民丁的比例大約五五開，但兩方融匯的極好，若不去查他們的令牌，根本不會有人察覺碼頭竟有兩批大勢力。
今日的運河碼頭，分外喧囂。
一幫腳夫送完了一批貨物，好容易逮着了空閑，吐着大舌頭，靠着盛放物品的木箱歇息。
“我說，那官爺莫不是在耍我們？”其中一人捶着酸脹的小腿，明明是個大字不識的漢字，說起話來卻喋喋不休，“說什麼他自有吩咐？我們現在在這兒傻乎乎地幫工，還不如回寨子舒服。”
他話還沒說完，一旁靠着歇息的壯漢狠狠一個眼刀子飛了過去。那漢子穿得稍好些，膀臂上紋着一隻青龍，目如銅鈴，不怒而威。
“瞎說什麼呢！”眼見頭兒生氣，一個激靈的腳夫連忙捂住同伴的嘴，“你再多嘴，小心頭兒把你捆了送到齊家寨里去。”
被捂住嘴的腳夫嘴裏嘟嘟噥噥，但眼看着頭兒的表情逐漸不耐，還是從心地打了自己兩嘴巴子，朝遠處一賣水的婦人揮手：
“大娘，給弟兄們解解渴。”
那賣水的婦人湊近一看，只見地上零零散散躺着二十多人，頓時愁眉苦練：“幾位爺，我只有一個碗，不如你們將就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