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家中進賊
“衣服乃身外之物。”殷樂絲毫不覺得彆扭,“若是執着於以外裝示人,我為什麼要走出這內宅呢?”
即墨啞然失笑,兩手在身前一拍,大聲嘲諷:“感情那為了給姐姐一個下馬威,特地在杭州買了兩大箱成衣的姑娘,居然覺得衣服乃身外之物?”
殷樂頷首,湊近了一臉不自在的即墨,俏聲說道:“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視金銀為糞土,可偏偏有人卻對它趨之若鶩。若是即墨喜歡穿糞戴土的樂公子,我日後如此出現在你面前便是。”
即墨被殷樂無恥的舉動嚇得倒退三步,連咽了數口唾沫,這才穩住身形,沉聲喝了一聲:“先生與你約的日子是明日,隨我面見先生,解釋一下為何今日到來。”
殷樂不動聲色隨着即墨上前,許家在京城,距揚州數百里。即使老夫人有意通知,恐怕取意堂也沒有收到消息。
這麼看來,老夫人信任的不是取意堂,而僅僅是許家。
“今日取意堂停課,教習夫子不在松鶴閣。”即墨一邊說著,一邊引殷樂向上走。
進了松鶴閣,果然看見大廳空無一人。逐漸往上走,殷樂不禁皺起了鼻子,細細辨別空氣中的氣味。
“可是有人抱恙?”確定空氣中瀰漫著的草藥味,殷樂問道。
“取意堂的教習夫子是不在,可還是有百餘人在此,樂娘子莫要亂走。”即墨答非所問,顧左右而言他。
等到了第三層,殷樂停下腳步,很確定地開了口:“夫子莫非身子不適?如果真是如此,那我還是不去打擾了。”
即墨扭頭轉向她,冷聲問道:“你是怎麼知道的?”
“我鼻子靈,問到藥味了。”殷樂言簡意賅,雖然一雙眼睛往三樓的隔間瞟,卻不自覺壓低了聲音,“夫子怎麼了?”
“先生的身體一直抱恙,有大夫為他診治,多謝娘子費心。”即墨的回答有些乾巴巴的,讓殷樂感覺不錯他有什麼情緒。
兩人正站在拐角處,正當即墨要上前時,殷樂突然叫住了他。
“是許家配的葯?”
即墨猛轉過頭,一雙眸子驚疑不定地瞪着殷樂。殷樂坦蕩地迎着他的目光,旋即輕輕嘖了嘖嘴,說了一句:“看來,不是許家。”
老夫人說,她向許家遞了消息,讓許家護着殷樂。可若是這個夫子不是許家派來的,那老夫人從何處得來的消息?
最壞的情況,是許家已經沒有取意堂的一席之地。那……是誰收留了她這麼一位叛逆的姑娘?
“娘子在說什麼?”即墨停住腳步,冷冰冰地看向殷樂。
“既然夫子決定教我,這取意堂,我總不能一點兒都不了解吧?”殷樂陪着笑,言語中卻是步步緊逼,“既然夫子不是許家人,那替夫子把脈的大夫,出自誰家?”
敢冒這麼大的危險,把賭注下在她身上的人,可能是誰?
“嚴家。”殷樂本想說秦王,但話到嘴邊,變成了嚴家。
嚴家是秦王的母家,祖籍也在揚州。雖然嚴賢妃那一脈都在京城,但嚴家的小二房、小三房,還常常和揚州殷府有聯繫。
在前世,也是嚴家和嚴賢妃聯手,將秦王李炩扶上皇位。但等殷樂回過神來,竟不能確定——嚴家到底是在支持李炩,還是在控制李炩。
就連那位嚴賢妃,在暴斃前,不照樣坐在帘子後面,聽皇帝坐在龍椅上發號施令?
當殷樂看到即墨眼裏一閃而過的震驚時,殷樂就猜到——她起碼猜對了一半。
她的夫子的葯出自嚴家,而非許家。嚴家、許家在前世算不上盟友,自然不可能有合作一說,如今這情形,要麼是許家的勢力被嚴家清除得差不多了,要麼就是另有隱情。
更何況,取意堂有什麼本事,能把許家被除的消息穩穩壓着,不傳出去一絲一毫?
“娘子若要這麼想,那便如此想吧。”中途即墨好幾次欲言又止,卻又把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轉而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只是娘子需記住,我什麼都沒告訴你。”
殷樂彎起眼睛笑了笑,看見即墨推開隔間的門,示意她在外面等着,自己走了進去。
現在不是授課時間,於是她乾脆連隔間都不用進了?
……
即墨進入隔間,正看見宋先生端着瓷碗,正仰頭將苦藥喝下。他略鞠一躬,說道:“先生,樂娘子來了。”
瓷碗被輕輕放在桌案上,宋先生問道:“為何?”
即墨沒有回答他,因為這句話不是問他。反而門外的那位早就料到如此,當即朗聲回答:“夫子,學生家裏進了賊,學生過於害怕,以至於夜不能寐。祖母疼愛學生,特地讓學生來取意堂暫住。”
“進賊了?”即墨顯然也沒料到這個借口,一根眉毛挑得老高。
傻眼過後,即墨拚命下壓自己的嘴角,為了不讓殷樂聽出破綻,他捂着嘴靠牆蹲下,縮成一團渾身發抖。
“你會害怕?”也不知宋先生有沒有注意到即墨,他咳嗽兩聲,繼續問。
“是啊,夫子。”殷樂耳朵尖,聽到了夫子的咳嗽聲,心裏暗道一聲果然,嘴上卻不停,“學生只是想法超脫了點世俗,但就人論人,學生不過是個普通的小娘子。”
即墨沒忍住,連聲咳嗽。
“哦?”宋先生略向後仰,頗有些玩味的翹起嘴角,“學生既然拜入我的門下,就要有以血肉之軀擋刀劍的覺悟,怎麼反倒貪生怕死起來了?”
“夫子,人必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別說學生還不想死,哪怕真的想死,卻是也絕不想如一根羽毛,飄着飄着就不見了。若真是這樣,學生怎麼對得起先生對我的悉心栽培?”
殷樂就差把誠懇兩個字寫臉上了。
即墨目瞪口呆地看着師徒兩人隔着門鬥嘴,心說自己雖然知道這樂娘子是女中無恥之流,可沒想到竟無恥到如此地步。
聽到殷樂發自內心的狡辯,宋先生故作正經地點點頭,嘆道:“原來我的學生還是性情之人。即墨快你去為她安排住處,再每日前去哄哄她,莫讓我的這位學生因為思家哭哭啼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