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夫子我來了
“許家與殷家是姻親,有他們在,勢必會保你周全。你今日先住在上房的偏房裏,明日你收拾收拾,就以殷樂的身份去那兒暫住。”
殷樂低了低眉眼,嬌滴滴應了聲是。
老夫人又是一聲嘆息,卻像是洞悉了殷樂的想法,未再攔她,反而吩咐鋪紅攬翠陪大小姐去休息。
到了偏房,鋪紅這才撕下衣襟,將肩膀上早就止住血的傷口塗上藥粉,包紮好。
殷樂一邊用碧心送來的熱水凈面,一面頗為好笑地往攬翠臉上掐了一把:“你這丫頭,還擔心本小姐我不要你?”
攬翠委委屈屈,捂着臉抱怨:“姑娘現在啊,一有空就去舞刀弄劍。以前那個喜歡和攬翠吟詩作對的姑娘,再也回不來了啊。”
她一聲長嘆,那眼淚珠子又快掉下來。還好殷樂發現及時,直接將毛巾兜在她臉上。
“省省心吧。”殷樂笑道,“我雖不與你吟風弄月,但我會煮參湯,會背《登徒子好色賦》,這些東西,待我日後一件件與你做。”
攬翠驚呼一聲,讚歎道:“沒想到大小姐竟是個文武全才。”隨後又是一思襯,奇怪地皺起眉頭:“不對啊小姐,你這些愛好是從哪兒得來的?那宋玉作《九辯》、又有《神女賦》,小姐怎麼偏偏就挑中了《登徒子好色賦》來記?”
殷樂失笑,連連搖頭:“我夢裏夢見的,我為什麼會夢見,我也不知道啊。”
煮參湯,是因為前世的宋玉偶爾心口疼,儘管他儘可能迴避殷樂,還是被她察覺。為此,殷樂也算不恥下問鑽入了廚房,學着親自洗手作羹湯。
而那首詞賦,是被宋玉一字一句教的。提及典故里那位同名同姓之人,宋玉不去談他的風雅,卻偏偏用詞賦里的登徒子逗弄殷樂。
“你瞧那登徒浪子,妻子又老又丑,卻依然守在她身邊,與她育有五子,真真是好色之人。”
宋玉那時候的眼神,殷樂是記得的。和把她從死牢的地上拽起時的眼神一樣,有一份強烈的不甘。
前世,宋玉把她帶入地獄,又拖着宋家滿門下來陪她。
哪怕是重新活了一次,死去的人再度復生,殷樂無法對宋玉釋懷。她甚至連殷明渠和殷瑾賢都放下了,卻獨獨放不下宋玉。
連脫口而出的東西,都不自覺和他有關。
攬翠見殷樂的眸光一下子暗淡了不少,還以為她困了,連忙把大小姐哄上了床。
殷樂順着攬翠的意思,躺在偏房的床榻上,伸手拉住丫鬟的手腕,勾着唇角看着她。
攬翠笑着眨眨眼,抽出自己的手,柔聲說道:“大小姐還是快睡吧,累了一天,明日還要早起。再不睡,可得頂着黑眼圈被人笑話了。”
聽見攬翠的話,殷樂才聽話閉上了眼睛。攬翠好容易守到姑娘睡着,剛一轉身,便見鋪紅又守在了門口。
“你早上陪着大小姐,晚上我來守夜好了。”攬翠掌着燈來到門口,挨着鋪紅坐下。
“你?”鋪紅的話無疑給攬翠澆了盆冷水,“你打得過那些賊人嗎?”
“你也未必打得過。”攬翠自詡伶牙俐齒,當即回嘴。
鋪紅想了想,覺得攬翠說得十分有道理,當即腦袋一歪,枕在了攬翠肩膀上。不多時,攬翠只能聽見鋪紅均勻的呼吸,顯然進入了淺睡。
……
待殷樂醒過來時,只看見兩個丫鬟一人紅衣,一人翠衫,撞色撞得一塌糊塗的兩件衣服迎着朝陽,在門口守着。而她前往取意堂的衣服行禮已經全部收拾好了,就等着出發。
“公子,我們何時啟程?”見殷樂行了,攬翠連忙迎了上來。看見殷樂一臉驚悚,她解釋說:“公子,老太太施恩,賞了公子兩名通房丫頭。奴婢和鋪紅女子若是男子打扮,會有許多事不方便,還是女裝了好。”
殷樂上下打量着自己兩個“通房丫鬟”,只覺得那真是各領風騷,如果她是男子,恐怕真會坐享其成。
她咳嗽兩聲,毫不留情白了攬翠一眼,轉而看向鋪紅,問:“鋪紅,我信任你,你和我說實話,到底為什麼如此打扮?”
鋪紅為難地瞥了攬翠一眼,攬翠擠眉弄眼,就怕殷樂看不到。於是鋪紅猶猶豫豫開口,一字一句斟酌着說道:“攬翠怕你此次長住不帶她,特地一早起來梳洗。”
“那你呢?”殷樂剛緩過去的笑勁又上來了,她甚至不用再問,就從鋪紅的眼神中得到了答案。
殷樂捂着嘴咯咯直笑,笑着笑着,心頭直湧起一股子的酸楚。
“好了好了,你們好歹比我大,有沒有個大丫鬟的模樣?”她訓斥道,果然見兩人乖乖低頭認錯,有極了大丫鬟的模樣。
“我不會再丟下你們了。”殷樂說,“你們就等着吧,這輩子,我都要你們陪着。你們看上了哪個郎君,我也讓他入贅進來。”
接過攬翠遞來的衣服,殷樂穿上男裝,攏起烏髮。再整理行囊,背上了書袋,輕車熟路地貓上了馬車。
一早起來準備的徐氏,剛準備去見見大姑娘,商量着不如先到外頭去避一避,就聽見婆子來報,說大姑娘早就走了,不知去了哪裏。
徐氏一邊唉聲嘆氣找不到大姑娘行蹤,一邊又是隱隱激動。大姑娘這一走,揚州殷府可又恢復了此前的模樣,夠她施展一番身手了。
殷樂的馬車按着熟悉的路徑,停在了取意堂的門口。殷樂示意鋪紅上去敲門,敲了好一會兒,才有小童迷迷糊糊地打開門,一眼先被兩個漂亮的丫鬟嚇了一跳,之後才發現還有個更漂亮的小公子。
“你們,找誰啊?”他怯生生問道。
鋪紅剛打算上前通稟,就被殷樂伸手攔住。殷樂彎下腰,對那名比自己還矮的小童說:“我找,即墨。”
聽到找即墨,小廝不敢怠慢,迅速離了門。殷樂也不急,就安靜地等在門外。
過了好一會兒,殷樂才見即墨姍姍來遲。
即墨一眼看見殷樂,先是愣了愣神,隨後便恢復了殷樂第一次見他的模樣,挑剔地瞄了幾眼,抱怨道:“你怎麼連續兩天都是同一件衣服?你們揚州大小姐的派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