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何人告密
幾人回到凌雲庄,秦伊為譚震包紮完傷口,這時晨陽才趕回來,一副灰頭土臉的模樣道:“哎,讓他給跑了,消息恐怕很快就會傳出去。”
秦伊自責道:“是我連累了兄長。”如果不是因為牽挂她,想護送她去波若寺,譚震就不會出庄來尋她,也就不會遇見今天的事情。
“與你無關,該來的遲早會來。”譚震輕輕拍了拍秦伊的頭。
秦伊想到譚震對自己的包容與愛護,而自己卻自私地隱瞞恢復記憶的事,不禁鼻子一酸,眼淚就要流了出來。
譚震見狀,又輕輕拍撫着她的肩膀道:“放心,我會想辦法的。不早了,回房休息吧。”
秦伊剛剛走出屋子,就聽裏面傳出晨陽的聲音:“那三個人怎麼處置?”
譚震道:“我們大可一走了之,只是如今伊妹也被牽扯進來,慕王定然也會就此大作文章針對凌王,事關重大,還是等凌王到了再作商議吧。”
秦伊踟躕了一會兒,決定去看望李氏姐妹,可是剛到門外,卻聽徐津正在屋裏與綺兒拌嘴。
“他就是你心裏的英雄,真男兒?”
“不錯,就是他。”
“你可別忘了,他是朝廷欽犯。”
“你可別忘了,你的命還是他救的。”
“他救我?你沒聽到嗎,他可是說我的命和他無關!”
徐津說著,想起當時的情景,譚震臉色冷漠,毫不在意他的死活,正如於英所說就當他是個屁。而這個拿他當屁的人,居然就是綺妹的心上人!徐津心中滿是嫉妒怨憤,他身為男兒的尊嚴受到了至今為止最大的打擊!
“不那麼說,你怎麼可能安然無恙?榆木腦袋!”
“哼!”徐津無言以駁,氣呼呼地黑着臉。
這時,秦伊走了進來,屋子裏的三人都怔然地看着她。
“我帶了些傷葯過來,你們有沒有受傷?”秦伊問道。
“伊妹,你早就知道你義兄的身份嗎?”問這話的是可歆。
秦伊點了點頭,鄭重說道:“當年譚氏的滅門冤案,乃是慕王一手設計,譚氏從未有過反心。可歆,綺兒,徐津,我有一事相求,希望你們對今日之事守口如瓶。”
可歆立刻道:“若不是為了救我們,恩公也不會被識破身份。無以為報,替恩公保守秘密我們還是能做到的。”
綺兒也道:“伊妹你放心,我和姐姐都不會說,只是某些人嘛……”說著,眼睛瞟向徐津,露出一副懷疑的神情。
徐津本就生着悶氣,此時見綺兒竟懷疑自己,心中妒火更旺,忙道:“我才不會做那忘恩負義的小人!”
綺兒仍是不信,“那可難說,你本就嫉妒人家。”
“你……”徐津滿臉漲紅,一字一頓道:“李綺兒,你可以不喜歡我,但請不要貶低我!”說罷,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綺兒自覺話重,嘟着嘴道:“本事不大,脾氣倒是不小,一句都說不得。”她姐姐忍不住數落了她一番。
秦伊卻站在一旁默默無語,滿腹憂慮。
入夜,秦伊翻來覆去睡不着,獨自一人來到院子裏,卻見花廳的燈仍然亮着,依稀有人語聲從裏面傳來,便輕輕走了過去。
“殿下,該怎麼辦你說句話。”是晨陽的聲音。看來,凌王寧昭已於深夜趕來。
面對晨陽的詢問,寧昭卻是半晌無語,又聽晨陽道:“如果殿下為難,只好由我來做惡人,那三個人不能就這麼放回去。”
秦伊推門闖了進去,懇求道:“不要傷害他們,他們答應過我會保守秘密。”
晨陽正色道:“伊妹,他們已經知道你與我們的關係,一旦泄密,不僅你和秦大夫將身陷困境,就連殿下也會被牽連進來。我們不能冒險。”
秦伊一時無語,雖有心保護李氏姐妹和徐津,但眼下的局面並非自己一人所能把控,只好以懇求的眼神看向寧昭。
寧昭卻對譚震道:“他們三個如果不回去,只怕事態會鬧得更大,你的意見呢?”
“我相信殿下。”譚震泰然回道。
寧昭道:“放了他們,我自有辦法約束他們。明日你們就離開,有多遠就走多遠。”
“我不走,我要親眼看着慕王覆滅!”譚震堅定道。
“兄長,你留下來會有危險!”秦伊勸道。
譚震起身,走到窗前看向幽暗的夜色,長嘆一聲道:“我不怕死,只怕死不瞑目!慕王未滅,家族蒙冤,若不能為譚氏平反正名,我就是死了也無顏去見大父、父親和各位叔伯!”
“兄長……”秦伊喉頭哽咽,眼眶濕潤,晶瑩的淚滴顆顆落下。
“之前我派人去越州打探,你也跟去了?為何不動手?”寧昭問道。
譚震濕潤的眼睛佈滿血絲,神情憤慨道:“當年慕王以謀反罪名殺我譚氏滿門,如今我要看着他如何命喪謀逆之路,這就叫作因果報應!”
寧昭低嘆一聲,不再說什麼。
秦伊卻問道:“如果慕王事敗,兄長打算如何為譚氏平反?”
譚震尚未回答,晨陽卻道:“若是拿刀相逼,想那老匹夫也不會就範寫下罪己狀吧。”
譚震道:“那我就去告御狀!就是死也要為譚氏討回公道!”
寧昭起身上前,與譚震並肩而立,語氣堅定道:“到時,我與你一同去見父王!”
“哈啊!”晨陽忽然打了個哈欠,滿臉困意道:“先顧好眼前吧,命都沒了還怎麼報仇?天兒不早了,都去睡吧。”
秦伊頂着一雙紅腫的眼睛,先行告退離去。
寧昭卻望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道:“阿震,伊妹叫你兄長。”
譚震一時沒反應過來,卻聽寧昭繼續道:“她以前都叫你義兄。”
譚震這才恍然大悟,慌忙看向門外,只見那形單影隻的身影正消失在蒼茫的月色中。
次日,秦伊被送到波若寺,而李氏姐妹、徐津和寧昭則先後回到各自府中。原來,這李氏姐妹是前去參加表兄婚宴的,而徐津與那正陽郡守之子乃是自幼的玩伴,因此便與二人同行。可是,婚宴當日,三人不僅沒有到場,反而返回府中,就連馬車和隨從都一起丟了,李家和徐家自然免不得一番詢問。三人卻統一口徑,只說遇見山賊劫殺,被人所救。
深夜時分,何府清涼院中孤燈獨照,寧昭和子鈺對面而坐,面色凝重道:“且不說能否瞞過徐李二位大人,只怕消息很快就會傳入寧都,慕王是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的。”
子鈺看着寧昭,說道:“既然瞞不住,又何必再瞞?”
寧昭劍眉一挑,“你的意思是?”
“與其被人揭發處於被動,倒不如主動向主上坦白。”
“不行,如今我還沒有十足的把握護住阿震,不能冒險。”說著,寧昭露出一抹譏諷的冷笑道:“何大公子,我是來請教如何掩蓋消息,可不是如何自投羅網的!”
子鈺搖了搖頭道:“這消息如何能瞞?殿下都說了慕王不會放過這樣的機會。”頓了頓,又道:“這個網就看是誰設下,又是誰投了。”
寧昭疑惑地望着子鈺,忽然眼睛一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
兩日後,李氏姐妹和徐津路遇於英劫殺又被譚震所救的消息傳出,隨後太子查獲凌王寧昭結黨譚氏反賊意欲不軌。寧帝一怒之下,下旨查抄凌王府邸,將寧昭收監入獄。丹陽尹徐鐸和御史中丞李言卿因為寧昭求情,冒犯了寧帝,被雙雙革職。而寧帝也因此怒極傷身,舊病複發。
一時間,寧都城裏人人自危。前車之鑒的慕王謀反案中,輕則革職重則抄家流放甚至殺頭的不在少數,如今的凌王謀反案不知又有多少人將被捲入其中。
慕王在路上得知消息后,尚存疑慮,但當親眼看到蠟封藥丸中的密信時,樂得差點兒摔下馬來。這根本用不着他出手,寧都的那位太子就是他的神助攻!一舉扳倒凌王與李氏兩大敵手,又將徐鐸也拉下了水。真是天助他也!
這一年多來,他暗地歸攏各方勢力,尤其是收歸了孔府這一大助力,以寧帝的病軀弱體和太子的手足相爭,還有凋零的朝堂政敵,如何與他斗?夜行的道路崎嶇幽暗,慕王卻覺得眼前是一條金光大道,一條通向無上至尊的坦途!
相對於慕王的春風得意,徐津卻是坐立難安,他不明白事情怎麼突然發展到這種地步,連他爹也受到了牽連。如今大母病情嚴重,他爹下令全府上下守口如瓶,就怕刺激到大母,令病情加重。
“哎!”徐津站在露天閣的樓台上,從這裏可以俯視整個府邸。看着眼前榮光無限的府苑,他心裏忽然害怕起來,如果大母去了,父親倒了,徐家沒落了,他還剩下什麼?他以前從未想過徐府會有這樣一天,榮寵與興盛果然不能長久一世。
他想起那日寧昭對他說的話:“小津,你可曾想過,如果有一日徐府被人誣陷,沒落了,你會怎麼樣?一日之間,滿門盡屠,上至老嫗下至嬰孩,全不放過。血流成河的譚府,那一日彷彿人間地獄。小津,你該長大了,是非曲直公道正義,你心中自有評判,我不會要求你怎麼做,你自己做出選擇。”
徐津十幾年的人生中,一直都是要風得風要雨得雨弔兒郎當嬉皮笑臉,從不知煩惱,也從未像如今這樣嚴肅認真地思考一件事。
正想得出神,福叔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公子,李府千金來訪。”
徐津剛轉過身,就見福叔身後的綺兒一副興師問罪的樣子瞪着自己。徐津忙打發了福叔,綺兒便責問道:“是不是你泄密的?”
“不是我!”
“不是你還會是誰?那人就算回去稟報慕王,也不會這麼快!肯定是你告訴太子的!”
“綺妹,真不是我,就算為了凌王殿下,我也不會這麼做。我還以為是你們說漏了嘴,畢竟太子妃是你們李家之女。”
“你少血口噴人!就是打死我,我也一個字都不會說!我姐姐對凌王殿下一往情深,況且凌王殿下已經答應娶我姐姐,我們怎麼可能會出賣他?”
徐津撓了撓腦袋,不解道:“那,那會是誰?”
綺兒不再理會他,瞪了一眼,氣呼呼地離開了。出了府門,上了馬車,對坐在車中的可歆道:“姐姐,徐津他不承認。”
可歆嘆了一聲,滿面憂色。
綺兒又問:“如今怎麼辦?要不去通知譚震他們?”
可歆皺眉道:“你可還記得路?”見綺兒露出一副為難的神情,又道:“他們消息靈通,凌王之事,或許他們已經知道。”
“姐姐,我們再去向太子妃打聽一下吧?”
可歆搖頭道:“太子妃不會欺瞞我們,她也不知這其中內情,不知究竟是誰密報太子的。”
綺兒急得哭了起來,手足無措道:“那可怎麼辦?姐姐,譚震他會不會也被抓?”
可歆一邊擦去綺兒的淚水,一邊道:“凌王殿下是不會出賣朋友的,他們所居隱蔽,身手不凡,不會那麼輕易被抓,放心吧。”
綺兒在姐姐的安撫下,漸漸平復下來。可歆卻看向窗外,眼眶泛紅,心裏默道:凌王殿下,雖然事情泄露,但非我之過,我答應你守口如瓶,我做到了,你也要兌現承諾,安然度過此劫,迎我為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