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北伐(一)

第5章 北伐(一)

這廂陳皇後手忙腳亂的哄孩子,遠在北境的蕭紹和王媛亦是忙的焦頭爛額,蕭紹自不必說,作為戰鬥單位每天在邊境找機會碰瓷,只等着哪天遼國的守城士兵一支箭射過來就直接發兵攻城,而原本應該極為清閑的王媛被陳國公安排進了邊境的斥候的小隊,整天心驚膽戰的往地方城池裏運送盔甲兵器。

按照陳國公的說法,當年王博士能於百萬軍中取敵軍上將首級,現在待在後方領着這些新兵蛋子委實屈才,這些人他會安排人好好照看,倒不如讓王博士隨着尖刀隊往屠何去,若能直接奪取屠何他們這次的目標能完成一半。

非常神奇的一點,遼齊兩國雖然陳兵邊境劍拔弩張,可兩國之間的商隊卻沒有受到阻攔,甚至比之以前還要多一些,齊國邊城的鹽茶商人紛紛漲價限購,美其名曰支持朝廷出兵絕不資敵。

“說得好聽,還不是趁亂漲價藉機撈錢。”憑着厚臉皮擠進扮作商隊的尖刀隊的錢鏐不忿道,“當地商務司就該狠狠處罰他們。”

“這有什麼好氣的,每次大戰之前鹽茶漲價已經是慣例了,”王媛一身勁裝騎在馬上,帶着尖刀隊的人大搖大擺地進了屠何城,北境苦寒,當地百姓生活不易,州府總要想法子創收吧,光靠種地想要溫飽豈不等到猴年馬月了,除了營建溫泉勾着許多遊學的學子來此賞景大力發展貂養殖之外,和當地駐軍狼狽為奸發“戰爭財”就是另一樁了,“你真的以為這些人趁機漲價當地官府不知?”

“難道他們還敢官商勾結。”錢鏐不解,如今各處御史無所事事就等着抓官員小辮子,難道他們敢頂風作案。

王媛笑而不語,還是一旁的邊軍好心給他解釋了緣由,“當地百姓每年會組織商隊專門在南邊買陳茶專門出售給遼國商人,但是和南方的大茶商比起來銷路不怎麼好,當地官衙就會用最低價收購一部分,這些茶除了用作官衙待客,還會藉著每次漲價的機會高價售出,雖說這法子確實奸詐了些,可他們賺的錢每次都會一筆一筆列出來,專門給當地學堂的孩子改善環境,百姓們都是知道的。”

還能這樣?

邊軍短短一段話給這個初出茅廬的菜鳥刷新了一遍世界觀,王媛看着錢鏐若有所思的樣子,默默的添了把火,“你修習儒學覺得陛下屢屢興兵是不仁,立法保護商人有違聖人之意,你與我說說,這些商人何辜天生便要低人一等。”這些話以前不是沒人給他說過,可他從來沒有真正的聽進去,但現在不一樣,他這一路行來所見甚多,隱隱也有感悟,如今被王媛點出竟有撥雲見日之感,只覺靈台清明如同六月飲冰酣暢淋漓,“學生謝先生點撥。”他修習儒學入了魔障,若不是先生一直沒有放棄他,只怕他的前程就要被自己毀了,畢竟這是個法家為主墨家雜家為輔的國家,儒學,尤其是偏激的儒學,在民間根本沒有生存空間。

見錢鏐一副大徹大悟的樣子,王媛心中突然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問話時不免遲疑,“你,日後有何打算。”

“學生想修習兵家與縱橫家。”錢鏐眼中彷彿有星光浮現。

王媛在心底哀嚎,完了,又瘋了一個!

縱橫家和兵家,在本朝的代表人物就是這次北伐的領導者,陳國公。打仗從來不會按照一般武人的套路光明正大的打敗敵人,而是搞一些陰死人不償命的陰謀,但這些人有一個特點,就是熱衷於開疆拓土,如果把他們放到邊境,沒過幾年就能有一個打起來的正當理由,因為他們不要臉。_(:зゝ∠)_

比如現在,派他們去屠何城攪風攪雨迷惑遼人。

做陳國公的敵人是一種悲哀,因為你有極大的可能會死在自己人手裏,但做陳國公的士兵無疑是幸福的。

現在自己身邊有多了一個兼修兩門的人,也不知道以後他能走到哪一步。

“娘子,我們的人已經在這裏買好宅子了,您看是先去休息還是直接去鋪子看看。”

王媛抬頭看了看天,說道:“現在還早,咱們先去鋪子裏看看,其他人先把貨物送到宅子裏。”

“諾。”

屠何城地處要衝,按理說這麼重要的地方不應該留在遼人手中,怎奈何當年本朝太祖皇帝北伐時在山海關一役中舊傷複發吐血昏迷,若只是在軍帳之中還說,偏偏是在兩軍陣前被遼軍看了個真切,若不是當時隨軍的孝武皇后力挽狂瀾,硬是撐了半個月,直到遼軍退出山海關才發喪,只怕連幽燕之地都保不住。

此役之後齊軍無力北進,當今踐祚,力主休養生息恢復民生,遼齊兩國議和約為兄弟之國,歃血為盟永不相侵,以陳皇後為主的主戰派也蟄伏起來,韜光養晦以待時機。

陳國公也是在那時候被調往北境的,他在北境經營了十四年,等的就是這個時機,這個名為一合堂的鋪子自然不是今年才佈置的,而是邊軍斥候在遼國境內的一個據點,就連王媛這次的身份也稱得上天衣無縫,主家去世之後只留了一個女兒,如今在忠僕的護送至下來熟悉產業。

“屠何城原本不叫這個名字,屠何是遼人的說法,前晉宣宗時在今遼東設薄州,以隆化為州府,與幽州毗鄰,屠何城是當時聯繫幽州與薄州的重鎮,最繁華是人口有百萬之數,故名錦州。”王媛看着密室內的地圖與錢鏐交換情報。

王媛此來只為參謀,故而與遼東諜網接頭的事她從來不插手,連帶着錢鏐也只能跟着她在密室的外層坐着。

“學生記得,﹤管子·小匡篇﹥所載‘敗胡貉、破屠何、刜令支、斬孤竹’,說的便是齊桓公取道錦州北伐山戎以救燕國之困,三國時曹操北伐烏桓因為渤海漫上海岸錦州被淹,只得從大凌河谷繞道而行,最後折了郭嘉。”錢鏐回憶着自己看過的地理志和路上的見聞補充道,“學生來時觀此地風俗,雖與關內有異,卻多為我華夏之民,只是民風更為彪悍。”

“正是如此,”王媛給兩人倒了酒,錢鏐受寵若驚地接過,“所以我們這次一定要小心籌謀,最好不要影響到民生,畢竟日後設衙置府還要靠他們支持。”

“先生的意思是攻心?”錢鏐思索着其中能鑽的空子,遼國與前晉代有聯繫,國內華夏風氣較濃,越往後他的國主就越文弱,遼國現任國主算是個奇葩,從年輕的時候就格外仇視漢人,有小道消息說是因為他的一個漢人姬妾紅杏出牆,當然現在這些原因都不重要了,他在二十三歲的時候發動政變把自己的父親變成了大行皇帝,之後在全國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復興傳統文化,理由是“我本女直血裔,今國中之人着漢衣,書漢字,男子不事騎射反尚經義,女子不通家務競賽豪奢,長此以往,女直何存?國將不國!”

看到這裏想來大家都猜出來了,這是一個來自晉國的陰謀,想通過腐蝕遼國的主體民族以達到不戰而屈人之兵的目的,不過晉國高層玩脫了,遼國雖然被腐蝕的差不多了,但他們遇到了有先見之明的領導者,或許是天不佑晉,給了他們一個不靠譜的皇帝,把偌大一個晉朝給玩沒了。

“遼國主當年在國內強行剃髮易服已經引發了許多女直貴族的不滿,後來為了緩解與貴族的矛盾方才率軍南下攻晉,雖然許多反對他的貴族都死在了南下的戰場上,可還有幾家付出了一定代價后權勢更盛。”錢鏐大腦飛快運轉,他感覺自己快要找到了,“其中尤以裴滿氏最甚,他們世代與漢人通婚,是女直貴族中漢化最深的,除了有一個女直的姓氏,其坐卧行止皆與漢人無異。”

“娘子,交接已畢可以回了。”

突然冒出來的副隊長把錢鏐嚇了一跳,被怒視的副隊長倍覺冤枉,照你們的架勢再聊下去天都要暗了,外面可是有宵禁的。

王媛拍了拍錢鏐的肩示意他讓開,自己上前拱手向一合堂的掌柜行了一個軍禮,一禮既畢王媛頭也不回地帶着人離開。

待會到落腳的宅子用過輔食,三個人極有默契地聚到了偏廳。

“劉帥交代的任務我就不重複了,直接進入正題,”王媛從懷裏掏出一張帛書鋪到桌上,上面是她來的路上梳理出來的遼國各主要世家的關係,“下午巨美說的話你聽了多少。”王媛看向副隊長。

“都聽了。”副隊長的盯着面前的這張關係圖只覺得眼疼,為什麼他們之間的關係這麼複雜。

錢鏐同情的看向副隊長,這還只是主支之間的大體關係,要是讓你見到他們之間的姻親族支只怕就不止是眼疼了。

“那我就直說,裴滿氏是女直大族,姻親故舊不計其數,遼太子的老師有兩個與裴滿氏的嫡系是連襟,這也是耶律齊與國內世族互相妥協的結果,雖然耶律齊已經在儘力減少漢家文風尚對太子耶律徽的影響,但成效不大,因為他常年在外征戰,太子的在他母親和老師引導下成了一個非常典型的儒生,精通書畫,熟讀經義,以裴滿氏為首的與耶律齊有齟齬的世家更是聚在太子身邊與耶律齊對抗,這引起了耶律齊的不滿,這些年耶律齊的年歲漸大本就愈發多疑,再加上我們的買通了耶律齊的近侍挑撥離間,就起了廢太子的心思,開始捧着自己的小兒子跟太子打擂台。

我們的要做的就是放出流言,耶律齊欲廢太子,裴滿氏和太子聯合想要推翻耶律齊。”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兩京記事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其他 兩京記事
上一章下一章

第5章 北伐(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