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長史

第14章 長史

“阿姊來了,大王怎麼說?”

子矜看了眼沒大沒小完全就是隨口一問的王琰,糾正道:“那是咱們阿耶,什麼大王,小心讓阿娘知道罰你抄書。”說著把一封信丟到了王琰面前,“說是軍中事務繁雜不回來了。”

王琰讓人找來小刀拆掉封印把信抽了出來,自己先看了一遍才把信交給子矜,沒辦法,誰讓他認的字比阿姊多呢。

“阿耶說要軍中出了點事,和遼人有關係。”

“管他呢,其實我覺得阿耶不回來也挺好,府里的人都要聽我們的,我不喜何長史很久了,剛好趁着這一個月把他從王府里趕出去。”子矜對蕭紹給出的解釋並不感興趣,不管是真是假她都插不上不上手,對她最大的影響不過是又要有一個月見不到父親罷了,可她和蕭紹相處的時間本就不長,對蕭紹和王媛也是敬重有餘親近不足,要說什麼不舍還真沒有,不回就不回唄,反正他們姊弟兩個在府里過得挺好的,“那個何平仗着阿耶信任還真把自己當成王府的主人了,他算個什麼東西也想做我的長輩,一個從七品的王府長史竟然連阿耶都管教上了,真當這燕王府沒人管得了他了是吧!”

“你想怎麼做?”雙生子之間的默契讓王琰沒有勸子矜,不過是一個和阿耶親近點的屬官,哪比得上他一母同胞的親姊,事實上,就算是蕭紹和子矜起了衝突他也會毫不猶豫的站在子矜這邊,畢竟對於他來說蕭紹不過是一個有血緣關係的陌生人罷了,哪比得上一起長大的阿姊。

“我讓採薇接手了王府的庶務,何平被我關起來了,蒹葭看着他。”子矜兩條和燕王一模一樣的濃眉糾結在一起,神色懊惱,“我下手太快了,採薇肯定要花很長時間才能徹底把這事抓在手裏。”王府的庶務一直都是何平在打理,因為蕭紹和王媛一直不着家的緣故,府上有不少管事都投靠了何平,想要收服他們可不容易,“可何平畢竟是內府官員,我們總不能一直把他扣着吧,要讓其他人知道我們成什麼了。”

聽子矜這麼說王琰也意識到了這事的不妥之處,“阿姊確實衝動了。”

“是我的錯。”子矜爽快認錯,但現在重要的不是認錯與否,而是應該怎麼補救,打蛇不死反受其害,如果這次讓何平逃過一劫她絕對討不了好。

“我聽崔先生說各州都有御史台的行部,負責監察官員,王府屬官應該也在監察之列吧。”王琰支着下巴想了半天想出來了這麼一個不是辦法的辦法,既然是官員有錯那就交給朝廷處理,合情合理,就算他們是宗室也不能視朝廷法度於無物。

子矜一下聽懂了王琰的未盡之意,興奮道:“我們可以說他把持王府,以下凌上,不敬燕王,以疏間親。”

“還可以再加一條不事正業偏行他務。”王琰補充道。

王琰的書童葉安聽着兩位小主人說的話出了一身冷汗,皇家的孩子果然不簡單,這幾個罪名說出去只怕夠那何平死上好幾次了。

心驚膽戰的按照兩人口述的罪行寫了檢舉信,葉安把信交給王琰,王琰看過之後從自己腰間的錦囊里翻出了一枚玉印,空出前面的地方在上面扣上私印,子矜抽過信紙之後看也不看就把自己的私印也扣在了上面,玩笑道:“我本以為這兩枚印根本沒用。”

“所以阿娘才是最有先見之明的。”王琰附和道,這兩枚印是王琰在子矜的名字上了玉碟之後親自給他們可得,子矜的印上刻了“君子不爭”,王琰的印上刻了“易行除慝”,除了印小了點,其他的方面都無可挑剔,所以他們才會一直帶着以防不時之需。

叫來陳皇後派來的乳母把信送到薊州的御史行部,王琰提醒了一句,“明日崔先生也許會問及此事。”

子矜點頭,“我省的。”

“讓聽聞娘子讓採薇娘子接手了王府的庶務?”第二日上課的時候崔讓果然問起了這件事,子矜早有準備也不覺得意外,解釋道:“學生這幾日聽先生講《制誥》,以為王府長史的任務是統帥僚屬,輔弼藩王處理藩地事務,而不是內外不分把自己當成王府家人,與王府管事搶奪事務,故有此舉。”

崔讓也不深究真實原因,見子矜給出的理由合情合理便問起了另一個問題,“娘子可知此舉會招致大王不滿。”

“學生知道,可此舉於阿耶而言利大於弊,學生非做不可。”

“有何利?有何弊?”

“何平在阿耶的縱容下已經失了對皇室的敬畏之心,忘了皇家子弟即使是一介白身也比他們這些低品級的官員的尊貴,他今日敢對我和大郎的服飾指點,明日便敢對陛下不敬,留他在燕王府,只會敗壞王府聲譽招致陛下不滿,更何況,阿耶不會只有我和大郎兩個孩子,日後弟妹出生有何平在側定然會對父母心生怨懟,故而何平不能留,此即為利。至於弊?阿耶事務纏身哪有功夫為一長史傷心。”既然根本不會為此傷心自然也就算不上弊。

一下子說了這麼長一段話子矜難免口乾舌燥,崔讓給他倒了杯水讓她慢慢抿着,轉而問起了王琰,“郎君難道沒想過再來一個一模一樣的長史嗎?”

王琰的回答則簡單得多,“陛下最不喜歡家中不和,皇後殿下最喜阿姊。”

短短兩句話便道出關鍵,宣武帝喜歡家族和樂,何平離間燕王與其子嗣,自然討不好,下次再派人的話自然會注意避開,陳皇后對子矜寄予厚望,自然不會讓一個蠢貨來扯燕王的後腿,再來的長史一定會是一位聰明人。

“娘子打算一直讓採薇娘子管着王府庶務嗎?”

“自然不是,採薇是我的女使,讓她管着王府庶務不過是權宜之計,具體人選還要阿耶和阿娘商量過才能定下來。”

崔讓摸着鬍子笑得高深莫測,“讓等着娘子的好消息。”

子矜盯着崔讓,試圖從他臉上看出些什麼,奈何崔讓人老成精,愣是沒讓她看出一點端倪,子矜只能無奈放棄,“還請先生靜候佳音。”

……

給越來越難纏的兩個學生講完課,崔讓長舒一口氣,快步走出王府,騎上馬直奔幽州軍駐地。

經過重重盤查,崔讓終於在日落之前見到了蕭紹,蕭紹也顧不上還未處理完的文書,把筆一丟拉着崔讓就開始詢問家中近況。

“蟲娘與檀奴近來可好?前些時候我讓人帶回去的生辰禮他們可還喜歡?兩個月沒見該是又長高了吧?何平可還盡心?他們近來在忙些什麼,怎不給我寄書?是只我一人沒收到還是王妃那裏亦是如此?”

崔讓被蕭紹的問題糊了一臉,卻只能一五一十的作答,早知道就不忽悠燕王把重心放在幽州軍了,現在燕王礙于軍中規矩不能時常歸家,他不光要負責兩位小主人的啟蒙,還要承受燕王夫婦的雙重壓力,他怕不是要英年早禿?

“先生的意思是大郎君幫着大娘子把何平交給薊州御史行部了?”蕭紹摩擦着茶盞,若有所思,“是什麼罪名?”

“聽行部的人說是不事正業,把持王府庶務;不敬燕王,自比亞父;罔顧人倫,離間父子。”

自比亞父?

蕭紹哭笑不得,他這是被兩個孩子當槍使了嗎?

“看來先生把他們教的不錯。”蕭紹意有所指。

可不是嗎,才六歲的孩子就學會借刀殺人了,當然學得不錯。

崔讓心裏發毛,臉上越發淡然,“讓不敢居功,都是娘子和郎君聰慧。”

“依先生之見,我若此時將他二人送往金陵可使的?”

皇家子嗣滿十歲便要送往金陵讀書,直到十五歲結業方能選擇離開與否,不管是在京城繼續進學還是想外出遊歷都可以,正是因為知道兩個孩子根本避不開金陵這個地方,蕭紹才半推半就的把兩個孩子交給了崔讓教導,畢竟帝王心術陽謀之道是法家最擅長。

崔讓也不敢打包票,保守道:“有皇後殿下在,自然無恙。”

顯然蕭紹也是這麼想的,在絕對的權利面前計謀是沒用的,藺相如能完璧歸趙是因為秦國還需要趙國這個盟友,否則秦王真的殺人奪寶他又能如何?

同理,子矜和王琰在宣武帝面前處於絕對弱勢,如果宣武帝真的要對他們動手能攔下的只有陳皇后,至少,在他們展現出足夠的能力之前只有陳皇后能護住他們。

崔讓看出了蕭紹的憂慮,寬慰道:“大王不必憂慮,兩位王子自幼聰慧,只是少了幾分閱歷罷了,大王日後多提點些,等到該去金陵時兩位王子的才華絕對會打動陛下。”

崔讓還有一點沒敢說出口,兩位王子,尤其是大娘子就像是天生少了情魄一樣,冷情冷性根本不像是六歲的孩童,這樣的性子,到了金陵定然吃不了虧,畢竟大娘子根本不像是會顧念血緣的樣子。

蕭紹可有可無的點頭,心裏卻盤算着自己什麼時候能把幽州軍攏到自己手裏,三年前他由校尉升任到折衝都尉,薊州衛中有不少他的親信,這個月他被調到都護府做主簿之後這些親信也隨之分調各處,雖不敢說有多忠心,但他至少能保證若有朝一日他成了幽州都護府的主人,這些人一定會站在他這一邊。

但他至少要四年才能當上幽州都護,之後在軍中培植親信安插人手都不是簡單的事,有宣武帝盯着至少要十年才能見到成效,這麼一算,到那時候說不得連子矜的孩子都會說話了,宣武帝還在不在都是個問題。

蕭紹卻不想放棄這個想法,畢竟,萬一呢?

雛鹿幼主,誰不想伸手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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