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不稼不穡
顧賦之點點頭,不太懂,但聽起來似乎是挺不錯的:“感覺還像挺有食慾。”
江依依淺淡一笑後起身,這次是真的不留了。她太討厭這份感覺,江際揚背叛她和湯瑩的時候,她幾乎是在心底暗自起誓,以後除了自己誰也不會信。後來在生活里她沒有那麼徹底地將這個準則加以實行和表現,可她心裏明白,她也只是覺得沒有相信別人的必要,逼着自己通過努力站在了高處,她要的就是自己可以獨自而不受牽制,不用依仗別人就能在生活里從容,也沒有人可以憑藉這份依仗來悄悄地傷害她。
她享受的,是這樣的安全,高處的,鋼絲繩上的,如履薄冰的安全。
最好是別人都深知這種安全的代價,對她望而卻步,那她無人搭理,但可以省去許多麻煩。
可這個時候,楚陶然偏偏是要被放進她的世界裏來,那個她藏着的小世界,最冷漠最黑暗的小世界。
“只是幫他紓解一下情緒,很正常,一般人對抑鬱症是很難有客觀認識的,要麼看得太輕,要麼看得太重,可能你老公是後者,關心則亂,我勸勸而已。”
她點點頭,拿過外套向門外走去,半路停步又回身過來,盯着顧賦之典型的冷靜醫生神態,問:“這要不要加錢?”
“目前不用,之後看需要,交情不夠的時麻煩幫我增加一下接診量,不然院長又和我說相親。”他的簽字筆尖點了點桌面,發出短促尖利的雜音,說,“我還需要再觀察觀察。”
江依依在原處站得茫然,應該是要配合著這句玩笑做點輕鬆的反應,可忽然覺得全身肌肉都在逐漸僵化,她有疑慮,可她的疑慮,尚不敢問出來。
楚陶然可能是在救她,但也可能,是她拉楚陶然下水。
“沒事,我保證。”
顧賦之看着她的眼睛說道,表情紋絲未動,這一瞬里飄來的氣味,不知是百合,還是梔子花。
江依依出去后,他才沉沉吐出一口氣,江依依的變數太大,聽楚陶然的轉述是一種感覺,昨晚再思考時是另一個感覺,今天這場心理訪談時候,又是一種新的感覺,現在階段性結束,又產生了一種感覺,總沒個定數。
顧賦之今天是尤其的意外,以往江依依對心理訪談一副“舉重若輕”的悠然,談話時甚至是能給他一種事不關己的洒脫。可今天她忽然有了難得的緊張和焦慮,太久沒有過這種對自己病況的關切了。她一直都是被動着接受他們這些人的挽救,好的壞的,痛了還是傷了,自己根本是不在意,對病情的發展變化也無所謂,橫豎抑鬱症沒有生理病症那樣表現得那麼直觀,看起來完好,她也盡量表現得完好。
她不是看着自己流血的,但對身上一道一道的傷口,麻木到近乎是能自己對自己動手。
對自己的病情緊張,讓顧賦之也不知道究竟是好還是壞,至少目前是這樣。他需要對此制定新的治療方案,以免她的焦慮弄巧成拙。
片刻后楚陶然便進來了,帶進一陣沉穩的風,他自己不覺,在顧賦之眼裏卻像是來出席一場講座的,風度翩翩,把江依依留下的糾結頹喪拍打得七零八落了。
“你好,依依她怎麼樣?”
“不錯,很配合,也接受引導。”他頓了頓,給了個實在話,“比以前好上若干了。”
楚陶然道:“我照顧得很好。”
顧賦之眉間一抽:“我這個主治醫生,是吃白飯的?”
楚陶然看看他,也實在地勸慰道:“你也儘力了。”
一聽見這話,還是這樣一副真誠的腔調,顧賦之即刻就覺得自己喉嚨里是卡了一口血,終於是忍不得,朝他道:“被老婆罵了?”
“你就是通過問這些,當上主任的?”
顧賦之拍了一下桌子開始大笑,忽然睜着眼睛定定給他一句:“通過你老婆。”
這樣尖銳的一句楚陶然卻無甚反應,只微偏了頭,薄唇輕啟,淡淡道:“顧賦之,今天你與江依依的交流已經結束了。”
他恍惚一怔,下一瞬背上就起了冷汗,竟是稍不注意,就受了江依依的影響,這樣話語刻薄,針鋒相對。
沉沉深吸一口氣,他翻動眼睛看楚陶然一眼,那雙眼睛裏除了閃動的沉靜墨色,別無他物。
“你也經常這樣嗎?”
“嗯。”楚陶然點頭,“她很擅長惹人生氣。”
“知道原因嗎?”
“對方會毫無防備地暴露底線。”他說,“看得到別人的底線,並且掌握,對她來說更有安全感。”
“你剛才故意激怒我。”
“我也是最近才發現的,在外面的時候想,對我尚且如此,那你要是惹到她,應該更是才對。”他還挺講道理。
“你也讓她得逞過嗎?”
“你能不能問我點正事?”
顧賦之喉間一動,默了兩秒,說道:“我知道了,你是不服我昨天把你看了個七七八八,今天報仇來了。”
“不至於。”他的椅子往前近了一兩分,說道,“她怎麼哭了?”
“壓力大。”
“壓力大又怎麼樣,我問的是你為什麼要把她說哭了。”
“你覺得我要是事先知道那幾句話會讓她哭,我還有可能說嗎?在明知道你就在門外的情況下。”
楚陶然的椅子是移回了原位,但臉上寫着不信任,之後又問:“那飲食方面,你知道她總在外面亂吃的原因了嗎?”
“哦,這正是我要和你說的,這一點上她在主動迴避,故意不談,但我想她肯定是意識得到的,至於不提的原因,我的分析是她確實對家庭產生了某種迴避心理,在她的理解上,如果沒有結婚,是不會有這樣的生活變動的,她不會有家庭的壓力,也不會有養育子女的壓力,但你也不用想得太糟,只是情緒反應,不是認知方面的,她有多在乎你這件事,我就不多和你強調了。”
“好的,那我該怎麼做?不能總讓她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