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4章 有杕之杜
宋媛吃了一驚:“你現在不喝烏龍了?”
“不關你事。”
宋媛左右看看,說道:“你動靜這麼大,要擁有一切,又要放棄一切,結果就是為了這麼一個女人?”
楚陶然驟然目光冷凝:“我的太太,還輪不到你來評價。”
毫不意外他的回答,宋媛無奈擺擺手,在沙發上交疊了雙腿,也挽起了頭髮,露出的下頜線輪廓與宋青嘯極像。
“我敢肯定,她就是沒去泡茶,現在肯定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偷聽着。”
楚陶然深吸一口氣,問她:“你覺得你會比本雅明的《機械複製時代的藝術作品》更高明嗎?”
宋媛懨懨垂下嘴角:“她也是藝術工作者?”
“作家。”
“喲!”她打量牆上的一幅畫,“那倒也配得上你……這別墅是她家裏人給買的嗎?”
“她自己買的。”
“哈,真是年輕有為,你們簡直旗鼓相當……這裏都是你裝修的?”
“她。”
“嗯,品味不錯,和你蠻像的……剛剛那小孩是你們的孩子嗎?”
許久沒聽見楚陶然的回答,宋媛轉臉看過去,原來楚陶然已經是不想回答她的任何問題了,只拿目光冷冷掃着她,恨不能直接用目光把她掃地出門的樣子。
“拜託,要是你真這麼討厭我,那我告訴你好了,我剛剛離婚了。”她彈彈手指,怪笑一聲,“我也是心裏不平衡,想來看看你是不是過得比我還糟糕。”
“那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我真的很愛她。”
宋媛的兩枚紫紅色的指甲抵在一起攪動,忽地一頓,抬起眼睛往這多年的老熟人臉上一看,楚陶然一如當初在宋青嘯家的沙龍上,侃侃而談藝術流派間繼承關係,出口的陳述字句立意超拔,但態度卻奇異地平靜,似這樣的觀點已經極近於歷史,而且將永不被推翻。宋媛臉上竟也沒什麼表情,嘴角動了動,她嗤了一聲出來,說道:“看得出來。”
他這樣內斂的人,竟然表達地如此直接,如此明確。
“那是不是沒事了?走吧,趕緊出去。”
楚陶然的目光已經是看向了玄關的方向。
“這樣,楚陶然。”宋媛臉上露出玩味,“你說一句喜歡我,我立刻就走,馬上就從你面前消失,你不說我今天就住你家。”說著她全然倚進了沙發里,抬腳在沙發上交疊成了側躺的姿勢。
“你住吧,我和她去隔壁。”
楚陶然起身就走。
“喂!”宋媛也不是真就在這裏耍賴,看楚陶然不搭理也就重新坐起來了,“我當初花了多少心思,我說只要你告訴我你喜歡我,只要你和我講上這一句,你想幹什麼我都會讓我爸幫你,給你畫家宋青嘯能給你的一切,而你呢,你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傻子?你連騙我都不會嗎?”
楚陶然停了腳步,詫異回頭看她,幾乎是把這些忘記了。
在他記憶里的宋媛是有兩個時期的,以知道她曾經曝光江依依的童年悲劇為分界。他向來只是覺得宋媛年紀小,作為宋青嘯的掌上明珠,被眾星捧月似的嬌慣着長大,身上有無數的公主毛病,但他從未把這個小姑娘往壞人的方向去想,年幼喪母的關係使宋青嘯對宋媛多有溺愛,但名門教養,宋媛自有她不可拂落的驕傲。但在知道她對江依依的殘酷與卑劣后,楚陶然已經不能再像以前那樣來看待宋媛了。
這個曾經的小姑娘,在他不知道的時刻,像有另一副面容。他以為宋媛當初只是任性糾纏,公主脾性,張揚着那個年紀里的虛榮與好勝,卻沒想到對從未牽涉到她的江依依,宋媛竟是實施了摧毀。
是的,所以江依依永遠憎惡宋媛,她比自己更看得透這個經常用精美笑容來偽裝自己的女人。
宋媛又笑了,也不知道是在笑誰,看引起了他的注意和沉思,隨即又甩甩手,說道:“當然,我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挺想不通我那時候想要的究竟是什麼,本來我還抱有一線希望,想你可能還不知道我當初一時衝動而對你未婚妻做出的事情,但你既然知道了,那我也無所謂了。”
“你不該無所謂,你應該每時每刻都為了那一天的事情而懺悔。”楚陶然腦海里,曾經的宋媛已經完全消散了,他冷聲道,“我這一生最寶貝的一個人,被你傷得徹徹底底,宋媛,這是最後一次,下一次我不可能再放你踏進這裏了。”
她無甚表情地在沙發邊站了半晌,然後像恍然驚醒一樣從沙發上拿起了來時的背包,又走去衣帽架上取下了自己的棕色外套,紫紅指甲按在格紋上,宋媛眼前忽然閃現江依依那張沒有留下任何歲月痕迹的臉龐。
她預計得很準確,那人一定是個極聰明的人,她在社交界遊走這麼多年,竟仍然是看不懂那個女人,明艷又天真的一張臉,偏偏氣欲寡淡,雲淡風輕又高深莫測。僅僅是三言兩語,倒反而是她自己被那個女人摸清了性格與所思所想。
而那女人好像也根本不在意,看向自己的目光竟像是在悲憫一個孩子,那幾乎是宋媛最嫉妒的美麗容貌,但江依依卻分毫不拿自己的美貌當真,平淡得讓人看不出她的任何想要。
宋媛曲起手指,明明年紀更小的是自己,可她卻無比羨慕江依依的那種與俗世無關的輕靈,在楚陶然懷裏的那一回眸,純凈宛如孩童。雲墨之中一張爛漫面容,貼着楚陶然的額角,像林間小鹿。
她這一身世故顯得無比老氣,重新穿到身上,似更加沉重了。
“你怎麼不問我,當初為什麼為難她?”
楚陶然說:“無論什麼理由,你都罪孽深重。”
“對啊。”宋媛走幾步卻回頭又拿了幾片海棠果鋪在手上,“我做錯了,就是做錯了,沒有任何理由和借口,但我希望你能知道,我攻擊她從來不是為了得到你,是我太生氣了,想狠狠報復你,就選了她,事實也證明,我想盡辦法地激怒你你都面不改色,而矛頭一對準她,你在我這裏可就輸慘了。”。